昏暗的大廳裏彌漫著一股潮氣,一襲白衣的人滿意的看著單膝跪在自己麵前的男人,男人雙手伸出,雙掌朝上,掌心捧著的儼然是一顆光華流轉的明珠。


    “這次的事,完成的很好。”無鋒拾起那顆珠子細細看著“看來,這間為你準備的囚室是暫時用不上了。起來吧。”


    一身玄黑的墨霜站起身來。


    “兩件事,想要什麽你說。”無鋒果不食言,看著麵前挺拔英俊的男子淡淡道。


    墨霜低頭垂目:“…你之前答應我…把軒的位置告訴我。”


    無鋒歎了口氣點頭:“好,第二件呢?要那個薑大師嗎?”


    墨霜眼中忽明忽滅,掙紮不休。


    他想要無鋒將那個應該千刀萬剮的人給他,然後,將他活活折磨致死!但是,在進這間石室前,子巫提醒了他——除了這具肮髒的皮囊,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去交易了。也就是說,如果他兩件東西都選擇了人,那麽經此之後,他又將一無所有……就算下一次這人還肯要自己這具軀體,那麽以後呢?總是會有玩膩的那一天吧!而在無鋒手下辦事有多難?稍有差錯便是毫不留情的責罰,不是每一次都會有這麽好的運氣將事情辦妥當…


    這樣想來,確實應該好好考慮子巫的話。自己不當衝動,遇事應該多想想。


    說起來…那隻類還將全部功勞讓給了自己,明明是那麽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


    “想好了麽?”帶著涼意的聲音響起。


    墨霜漆黑的眸子對上了對麵淡金的雙瞳,猶豫著:“另一個……”


    左權使麵上一絲詫異掠過,緊緊瞬間又恢複平常,嘴角卻是若有若無的掛著一絲笑意,顯得有些妖異,用極度誘惑的語氣道:“怎麽,在猶豫什麽?那個毀了你一生的人,你不打算報複麽?”


    墨霜掙紮片刻後,最終搖搖頭道:“我相信左權使會好好照顧他,替我保好他的狗命。來日方長。”


    無鋒又道:“那麽那個半腳踏入黃土的人呢。”


    墨霜自然知道無鋒說的是那個哈莫碴言,他淡淡的看著銀發男子道:“左權使都說他已經半腳踏入黃土了,沒了筱珠,他還能支撐多久。更何況那不過就是個死人,有何意思。此仇必報,但我不會報的如此沒有意義。”


    無鋒笑意更濃:“你的事情,你拿主意。不過一旦交易,不得反悔。”


    “明白。”墨霜點頭。


    “那麽,你想學什麽?若是不知道怎麽選,將你想達到的目的說出來,我會給你建議。”無鋒似乎心情突然好了起來,微笑著麵色溫和。


    “我……我想……想殺你!”像是鼓足了勇氣,男子猛地抬頭,雙眼明亮的有些嚇人。


    話語一出,石室內的氣流出了一絲波動,場內一片死寂,場中的人四目相對,那一瞬間,萬物靜止,沒有了石壁的滴水聲,沒有了二人的呼吸聲,有的不過是兩雙說不出是什麽神色的眸子互相死死的盯著,氛圍有些詭異。


    “我,不是那麽好殺的。”


    沉寂過後,是清冷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石室裏,無喜無悲更無怒意。那樣平淡的語氣,仿佛是說著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


    墨霜並不吃驚於麵前人的淡定,隻是以同樣不痛不癢的語氣道:“我知道,所以,還請左


    權使耐心的教……”


    “你是想讓我教會你殺我的本事?墨霜,多久不見,膽子大了不少。你不怕,我現在就讓你醒不過來?”無鋒低笑。


    “在左權使麵前我耍花樣不過是自尋死路。與其讓你後麵查清,施以重罰,那不如我自己說出來省得麻煩。況且左權使應該沒有忘記你說過的話吧?”


    “你說過如果有一天我能夠手刃你,你也算是認命。而這次,你答應過我,無論我提什麽要求都好,隻要你能辦到的。希望您不會食言。”墨霜深淵似的眸子凝視著麵前的人,說著萬分危險的話卻是毫不畏縮。


    又是一陣寂靜。


    無鋒眼眸清幽,突然嗤笑道:“你想以此名義套取諸多學藝?未免太貪心了。”他繞有興趣的上下打量著墨霜道:“出去了一個多月,回來就長心眼了?誰教你的?”


    墨霜鎮定的麵容微微一顫;然而隻是一瞬又恢複了原貌,他緊緊的穩著自己有些發抖的拳頭。


    “……是否守信在於你。這便是我要的第二件事。”墨霜盯著無鋒的雙眸有一種深深的壓迫力,心裏卻是打了個突。


    對方略微冰涼的食指伸來摸索著他漂亮的薄唇,試圖去撬開它;墨霜猛地頭一偏讓了開去,然後退後幾步正色道:“左權使,今天我可沒打算賣身取義!”


    “我原本以為,你這一個月裏可能會有些想我。”俊美妖異的男子在墨霜耳畔調笑道。


    “……你想太多了!”墨霜蹙眉道。


    無鋒擺了擺手,神色恢複如初:“你這算盤打的好。但我不可能無限製的教你。先學什麽,你自己選,兩個月為限。期間我會招呼屋內的守衛不得幹預,但處理內院把守,是你自己的事情。要求是不可傷人,不得驚動任何一人,一旦被人發現,你則算是學藝不精,你或你的師父將會受到懲罰。”


    “兩個月內想辦法點中我的要害。如果沒做到,那麽到此為止。說明,你一口氣吞不下那麽多東西。到了那個時候,就不要再給我提這種無理的要求了!”


    “好!”墨霜點頭。“兩個月內,隨時隨地?”


    無鋒瞟了男子一眼道:“不錯,從明天開始。記住,每一次失敗都會有懲罰,所以行動之前考慮清楚。”


    “……多謝提醒。”


    “明天你就在這個石室裏,自會有人教授。”無鋒看了看四周還算寬闊。


    “你…不親自教我?”墨霜看著白衣人的背影,有些疑惑。


    “我不擅長這些東西。”無鋒轉身道“我一早派人重金搜羅了不少這方麵的人,都算得上是有幾分資曆的,就祝你采眾家之長避眾家之短了。”


    墨霜兀的呆住,一種又被對方反將一軍的感覺席卷而來,頓時汗毛倒豎——這人,早就安排好了?!


    等到無鋒要走之時又被墨霜喊住:“左權使……”


    “嗯?”無鋒側目看著那個直立立站著的男人,剛才那說“我要殺你”的大無畏氣勢全然不見,留下的是一絲迷茫。


    “我想……先去把軒找到。”


    無鋒想了想悠然道:“它現在所在的地方,恐怕不好走。”


    墨霜有些疑惑:“什麽意思?”


    “他們具體進度我不清楚,不過想來那邊現在應該是亂成一團了。”無鋒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墨霜:“就憑你這三腳貓功夫,對付普通人還行,要是時運不佳遇到高手,恐怕是有去無回。”


    看著墨霜又開始糾結起來,無鋒有些好笑道:“薑大師都能忍,為何對區區一隻類如此牽掛?莫不是傷的越深,念的就越深?”


    ……這人的嘴又開始欠抽了。


    墨霜皺了皺眉卻沒有理會對方的風涼話。


    無鋒看了看對方那木然的神色微微沉吟片刻,提醒道:“你的事情你自己決定,不過若是再出什麽意外,你得想清楚,憑你現在的本事是否能夠解決。你想好了,我決計不會再去救你第二次了!”說罷便飄然離去。


    墨霜獨自一人站在昏暗的地下石室裏,頗不是滋味。左權使說的話雖然難聽,卻不無道理。他突然也覺得奇怪,為什麽連薑大師都能忍住不去立刻報仇,卻唯獨對那隻類忍不住?


    其實細細想來,就算找到了軒又能怎樣?是殺了還是如同對待其他折辱過他的人一般折磨致死?……這一刻,經無鋒提起,他自己才察覺到,他竟然就沒有把這件事往後麵去想。他對軒的感情很複雜,痛恨但是又有些不舍;算起來共同漂泊的時間不算長但也不短……好幾次的互相傾訴,讓他這個感到有些孤獨的人有了一種若有若無的歸宿感;他眷戀這種感覺,但給予他這種感覺的人卻背叛了他,並且讓他的一生也許就此毀於一旦,落得這樣的下場。


    墨霜回到自己的房內,去了後室的浴池洗浴了一翻,然後回到臥房內。這個因為連日裏備受心靈折磨的男子,深邃的眼中透著一種疲憊;原有的沉浸沾染著一絲的麻木。


    然而當他看到落地銅鏡中的自己的時候,看到胸口上的龍目似乎含著某種譏諷盯著自己的時候,他原本淡定的神情變得有些猙獰起來。


    任務順利的完成,交易順利的進行;然而沒人會去在意,左權使那輕飄飄的表揚背後埋葬著自己多少的噩夢?!可以說,自從他進了天憶院的暗坊後,他就沒有再睡過一次好覺。每一場夢都重複著讓他顫粟的驚恐;每一場夢都包裹著他的憤怒與壓抑。他一次次的從夢中驚醒,一次次的用手摸著那些浮雕似的紋身,一次次的克製。


    然而最可笑的是,他最痛恨的卻也是他目前唯一有價值的。


    想起今天左權使的輕薄之意,墨霜的拳頭不由握緊,然後猛地向著鏡麵砸去!鏡子啪的一聲應拳碎裂,以拳中心的位置冰裂開來逐漸的散落,頓時,一個“蛛網”破口崩開了平滑的鏡麵,也崩開了鏡子裏的人。


    “我!不是!”墨霜垂目看著鏡中殘影,龍頭銅鈴大的雙目和血盆大口,像是一張嘲弄的笑臉,譏諷的質問著它寄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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