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一周的陰雨過後,天氣終於放晴,手上忙了大半個月的項目也終於結束,周日下午,坐在衡山路上的一家咖啡館裏,看著窗外透過香樟樹照進來的明媚□□,舒揚忍不住在心裏默歎了一聲:今天,本該是個美好的日子。


    如果不是要出來相親的話。


    相親一事,對於城市中越來越多的大齡未婚青年來說,已經變得跟吃飯睡覺一樣稀鬆平常了,陌生的男女見見麵,喝喝茶,合得來就努力著更進一步;合不來就當多認識一個朋友,總不吃虧。真要運氣來了遇上傳說中的jp,那也未必就是壞事,至少,還能上天涯去818,混點人氣……


    可惜,即便明白了這些道理,舒揚還是忍不住地有些小緊張,畢竟,活到27歲半,這還是她第一次出來相親。


    值得慶幸的是,眼前的男子眉目清秀,舉止斯文,言語得體,既沒有一味地吹噓自己,也沒有明示暗示地打探她的隱私,在舒揚說話的時候還知道用溫和的目光平視著她,直看得舒揚麵色漸漸緋紅。


    喝完咖啡,看著男子招手買單,絲毫沒有要跟她aa的意思,舒揚心中的好感又不由地添多了幾分。


    出了門,男子提議到附近走走,舒揚欣然允諾。抬眼看看到那春日的暖陽,舒揚換了心境,她想:第一次相親就能遇上這麽不錯的男人,或許,今天還真就是個美好的日子。


    可惜下一刻,她發現自己好像又錯了。


    在幽靜的衡山路上,倆人隻走了不過五分鍾,男子就頓下了腳步,麵色灰白地直視著前方手牽手迎麵走來的兩個男人……


    不,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對,一對男人。


    “你怎麽在這裏?”


    相親對象拋下舒揚,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其中一個男人的手,狠狠地質問道。


    “怎麽,你能出來相親,我就不能跟‘朋友’來逛街?”那男人甩開他的手,咬緊了“朋友”二字的同時,挑釁般地揚起眉毛,挽住同行男子的胳膊。


    “那怎麽能一樣,我不過是跟個女人相親,你卻跟男人出來逛街!!”斯文的相親對象徹底抓狂,舒揚的那顆剛剛暖起來的心也在瞬間變得……拔涼拔涼的。


    不過,是跟個女人相親……


    很不幸,她就是那個被當作炮灰的女人。


    看到這三個男人在大馬路上拉拉扯扯,不少經過的人都好奇地停下腳步看熱鬧。舒揚呆立在一旁,驚愕地看著倆男人互相慪氣,吵到一半的時候,更震撼的一幕發生了……


    舒揚的相親對象,在他的“男朋友”賭氣撇過臉去的時候,伸手扳過他的腦袋,當街,狠狠地親了下去!


    舒揚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一幕,腦中閃過一句話——真愛,不管同性異性,都很……無敵。


    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計,還是走為上策罷。


    剛走到停車場,舒揚就收到了好友季涵的短信。


    “相親,救命,速來怡華。”


    簡短的八個字,意思卻是再明了不過。至此,舒揚那幾乎僵掉的臉上才重新浮現出一抹微笑,看來,今天有悲慘遭遇的人,不止她一個。


    季涵跟她,同樣在上海長大,在同一年去了墨爾本學金融,卻一直到三年前畢業回來的時候才在飛機上正式認識,因著相同的遭遇,兩人一路無話不談,竟有相見恨晚之感。後來在季涵的介紹下,她倆進了同一家外資銀行,受同一個上司的□□……


    於是,革命同誌般親密無間的友誼,就這麽產生了。


    雖然後來因為種種原因,舒揚辭職換了工作,而季涵則選擇了回爐讀研,但這段友誼卻還是在彼此堅持不斷的聯係中保存了下來。


    匆匆趕到怡華,舒揚停了車,正準備上去的時候,手機又響了。


    “親愛的,你到了沒?”


    “剛到停車場,放心,我馬上就上去拯救你於水火之中。”舒揚調侃道。


    “不,不用了,你別上來。”季涵忙不迭地說,“我受不了那個變態,已經先跑出來了。我趕著去機場接林維仁,就不下去見你了。回頭我媽要問起,你就說我們大學同學來上海了,大家一起聚聚,嗯……要是遲了,你就說我在你那住的。”


    話一說完,季涵就飛快地掛了電話,趕著見情郎去了。


    舒揚無奈地笑了笑,把手機收回包裏。林維仁回來了,難怪季涵相親相得這麽不耐煩。她跟林維仁是在墨爾本念大學的時候在一起的,那之後,從季家二老堅決反對到林惟仁去美國讀研,一路的風風雨雨都不曾改變過她的心意。一晃畢業三年,林維仁也將要畢業,舒揚真心的希望他能用自己的努力和成功打動季涵的父母,早日和季涵修成正果。


    既然主角已經走了,舒揚也沒必要上去怡華了,她轉過身正準備回去取車,卻意外聽到有人大聲地叫著自己的名字。


    一抬頭,隻見眼前飛奔過來一抹桃紅色的影子,仔細一看,舒揚才認出來人是以前公司的同事,小馬。


    一年多沒聯絡,舒揚對她的熱情還有些不習慣,下意識地退後了半步。


    “你也是來參加婚禮的吧,在二樓宴會廳,走,我們一起上去吧。”小馬說著就上來挽住了她的胳膊,拉著舒揚往停車場外走去。


    “婚禮?什麽婚禮?”舒揚一頭霧水。


    “怎麽?你不是來參加李經理的婚禮的?”小馬也愣住了。


    “李經理?”


    舒揚的迷茫讓小馬的臉上浮出幾許尷尬來,她頓下腳步,不確定地小聲問道:


    “今天李雲博訂婚,你不知道?”


    李雲博,原來,是他訂婚……舒揚隱約記起半個月前她好像收到過李雲博寄來的信,當時她連拆都沒拆,就扔到了一旁,現在看來,那應該是請柬了,嗬,他居然寄請柬給她!


    聽到這個消息,舒揚的心裏頗不是滋味,麵對小馬,卻還要硬撐著說:“哦,這我倒不知道。我來這邊辦點事,現在還得趕回公司……李經理那邊,幫我跟他說聲恭喜。”


    小馬並不知道舒揚當年和李雲博的那段,寒暄了兩句便與她分開上樓去了。


    看她離去,舒揚不由地鬆了口氣。回到車裏,手握在鑰匙上卻始終沒有轉下去,她坐在車裏,任由腦中的記憶翻江倒海地湧來……


    “揚揚,我們分手吧。”男子送她到樓下,一路猶豫著,終於還是開了口。


    “為什麽?我們,不是很好嗎?”她的聲音裏隱隱有些惶恐。


    “我也以為我們這樣很好,直到我遇到了她……”男子頓了頓,眼神中流落出一抹前所未有的溫柔,“我才知道,我們,不該這樣湊合著走下去。你對我很好,我也一直在盡力做一個合格的男朋友,可是你我都知道,那不是愛。”


    話說到這份上,舒揚再無力去挽留什麽,她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和自己在一起一年多,幾乎要談婚論嫁的男人,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


    “舒揚,婚姻不是湊合來的,被自己愛著的人所深愛,才是真正的幸福,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擁有這樣的幸福……所以,對不起。”這是轉身前,李雲博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為了這段辦公室戀情,她主動辭職;在一起的時候,他說忙自己就主動靜音不去聯係他,他有空了自己就隨傳隨到;生病了噓寒問暖,送藥送雞湯,家裏亂了上門洗衣煮飯做田螺姑娘……


    結果,他說這些都不是愛,他說他想要的婚姻不是湊合。分手不過半年,他已經要訂婚。


    時至今日,除了冷笑,舒揚不知道自己還該有什麽表情。


    愛,哪來那麽多見鬼的愛!


    深吸了一口氣,舒揚發動車子,開出地下停車場的時候她才發現,剛剛還燦爛無比的陽光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是陰霾的天空,以及前擋風玻璃上點點的雨絲。


    四月天,娃娃臉,說變就變,果然是這樣。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覺得前男友訂婚,而自己卻在同一天相親失敗這種事實在太過悲摧,象征性地為舒揚淌了幾滴眼淚。


    每到這種天氣,舒揚總要慶幸自己在去年拿了年終獎後咬牙買了這輛黃色的polo,雖然油價一天天漲得人心驚肉跳,關於政府要收機動車排汙費的傳聞也是塵囂至上,但這一切都抵不過狂風暴雨中躲在自己小車裏的那種安穩,不用擔心風大吹翻雨傘,也不用擔心下雨天打不到車,這樣的感覺,真好。


    隻是舒揚沒有想到,她的愛車和她愛過的那些男人一樣靠不住——出酒店大門的時候,有輛帕薩特從旁邊別過來,本來這種情況舒揚隻要把車速減下來往邊上讓讓也就過去了,但她畢竟是新手,怕和對方發生碰擦,一緊張連忙就踩了一腳刹車,不想酒店門口本積水較深,她這下倒把車子給踩熄火了,接著就再怎麽也發動不起來了。


    反複轉動著鑰匙,汽車始終不肯發出該有的轟鳴聲,舒揚看著外麵越來越大的雨勢,狠狠地捶了下方向盤,滿心窩火,她今天怎麽就這麽倒黴!


    著惱的時候,前麵堵在那的那輛帕薩特見她始終不肯往邊上讓,頗有些不耐煩地按起了喇叭,這下正撞到了舒揚的氣頭上。她也不管外麵正下著大雨,推開車門就往直直地帕薩特車那邊走了過去。


    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落下來,沿著帕薩特的車窗玻璃流淌成一片,被雨水糊住了雙眼的舒揚站在車旁大力地敲著車窗,對車裏那個不甚分明的影子表達自己的抗議。


    很快,帕薩特的車窗降了下來,一個容貌俊朗的男人轉過臉來,看著她麵露不滿地問:


    “小姐,你到底想怎樣?”


    他這一問倒是徹底激起了舒揚的火氣。


    “先生,你有沒有搞錯,應該我問你到底想怎樣才對吧,不要以為自己開車水平好就能橫衝直撞,這門口的路就這麽寬,你突然這樣插過來,很容易出意外的好不好,你有沒有考慮過別人?還有,這裏不準鳴笛的,請您自覺遵守。”


    陸一鳴皺著眉頭看著這個不知所謂的女人,她就這麽站在外麵理直氣壯地教訓著自己,絲毫不在意自己全身已被淋得濕透,雨水沿著她那及腰的長發流淌下來,說不出的狼狽。


    “小姐,如果不是你一路龜速移動的話,我犯得著從旁邊繞嗎?”陸一鳴簡直拿它沒轍,“不會開就回學校多練練,別在這耽誤別人時間。”


    說完,他低頭看了看表,又抬頭看了看堵在前麵的黃色polo,不願再與她糾纏:


    “這位小姐,對不起我趕時間,沒空陪你玩,麻煩你盡快讓開。”


    他這番話說得很不客氣,饒是舒揚脾氣再好也終於被他激出火來:


    “不就開個帕薩特嘛,你拽什麽拽,我偏不讓,看你能拿我怎樣?”


    聽了這話,陸一鳴的眼神一下子掃了過來,目光在舒揚被雨淋得濕透了的衣服上停了好一會,方才閑閑地說了一句:


    “拿你怎麽樣?不好意思,我沒興趣。”


    舒揚大窘,下意識地側了側身子,用胳膊擋住了展露無疑的身體曲線。


    陸一鳴注意到她的舉動,轉過頭,看著前方又說了一句:“不過,我的帕薩特倒是對你的小polo挺有興趣的。”


    他的聲音不大,但不知怎的,已經在雨中站了好一會的舒揚在聽到他這句話後,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從四周襲來,還沒等她弄清眼前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帕薩特的車窗就已經升了上去,緊接著,車開始向前駛去……


    等等,她的車還擋在前麵!!


    “啊——停下!”


    反應過來的舒揚不由地大叫起來,可惜,已經太遲了。


    帕薩特擦著小polo的車頭開出了大門,不過幾秒鍾的功夫,小polo嶄新的黃色車身上就已經多了一條十分刺眼的擦痕。


    後來舒揚才知道,那輛帕薩特是陸一鳴進大眾以後自己設計重新改過的,一直被他視為得意之作,她一句“不就開個帕薩特嘛”,差點沒把陸一鳴氣得直接朝她的車上撞過去。


    可舒揚也很冤就是了,畢竟,他那輛車,從外表看,的確就是一輛普通的帕薩特嘛。


    “喂,你給我站住!!”


    當時的舒揚可是火冒三丈,雙手攥拳,就這麽衝了上去。


    而完成這一係列動作的陸一鳴並沒有揚長而去,反倒是停在酒店的門外,降下車窗,好整以暇地等著舒揚來找自己算賬。


    “你這人是不是有病啊……”舒揚衝上來,正欲發火,卻被對方遞過來的一張便簽紙擋住了嘴。


    “打上麵的電話,他們會幫你重新做漆,當然如果你想的話,重新做個車檢換個零件什麽的也沒問題,所有的費用我來承擔。這樣可以了吧?”


    陸一鳴一口氣說完,也懶得去看這女人的反應,發動車子離開。


    不曾想他的車剛開出酒店沒多遠,手機就響了。


    “陸少,你別去機場了。”好友秦承越在電話那頭說。


    “怎麽,她沒來?”陸一鳴心下沉了半截。


    “不是,”秦承越猶豫了下,最後還是說了出來,“她……和白司棠一起來的。”


    “哦,我知道了。”掛了電話,陸一鳴自嘲地笑了笑,他怎麽就忘了,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呢?


    悶悶地抽完一根煙,他發動車子,調頭準備回安亭。


    倒車的時候,他不經意地往怡華裏麵瞥了一眼,不想卻看見剛剛那個指著自己氣勢洶洶的姑娘這會兒正蹲在路邊,把頭埋在膝蓋上,似乎……是在哭?


    她不會是因為自己把她車子擦了,才蹲在那哭的吧?


    陸一鳴覺得有些不安,忙停下車走回去看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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