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生活尚算愉快,兩室一廳的房子,陸一鳴很自然地分配他和舒揚一人一間,如此便輕描淡寫地解決了舒揚擔心了多日的問題。也直到此時,舒揚才後知後覺地明白某人為什麽一定堅持要至少兩居室的房子。


    就像婚前計劃的那樣,兩人每天早起各自開車去上班,下了班吃晚飯分別占據了客廳的一角各幹各事,最後道一聲晚安各自回房睡覺,這種生活狀態,其實倒很像前陣子很是流行的“異性合租”,隻不過他們是頂著夫妻的名號罷了。


    當然,兩個人住到一起,問題總還是有的——在住進新居後的第三天晚上,陸一鳴看著舒揚放到自己麵前的晚餐,幾近崩潰地抗議道:


    “不會吧,今天又是麵條?”


    “嗯,確切說,應該是雲吞麵,因為我有在裏麵加速凍餛飩哦,對了,本著葷素搭配,合理健康飲食的原則,我煮麵的時候還特別下了一把小青菜。”舒揚一邊埋頭對付著自己碗中的麵條,一麵回道。


    陸一鳴看著舒揚,不明白她為什麽還能吃得這麽津津有味:


    “拜托,我們前天晚上和昨天晚上都是吃的麵條好不好,你不會告訴我你舒大小姐就隻會做這一樣吧!”


    麵對陸一鳴的控訴,舒揚分辨說:“誰說我隻會做這一樣的?我明明還會蛋炒飯、煮稀飯,蒸包子,下水餃的……不過是昨天買的麵條還剩了點,我不想浪費嘛~再說了,雖然這三天晚上吃的都是麵條,但每頓的麵條都不一樣的好吧!前天是泡麵加荷包蛋,昨晚是雞腿麵……”


    “好了好了,你就別說了。”陸一鳴不客氣地打斷她說,“我長著麽大還沒吃過配肯德基炸雞的雞腿麵呢。好吧,你就坦白跟我說,你是不是不會煮飯?”


    舒揚眨巴了下眼睛,很篤定地說:“煮飯肯定是會的。”


    “那就好,”陸一鳴鬆了口氣,背靠到椅子上交代說,“那明天晚上咱吃飯好吧。”


    說這話的時候,陸一鳴順帶著在心裏腹誹了一句:這女人還真厲害,不過三天的時間,就把他的胃□□到了隻要有飯吃就成的狀態……


    “飯啊……”舒揚吸了口氣,不太相信地問,“你確定,隻吃白米飯就行?”


    陸一鳴感到自己的臉頰抽搐了一下,他聽到自己以一種絕望的聲音問她:


    “你不要告訴我……”


    “我隻會煮白米飯,不會燒菜。”舒揚攤手,幹脆地回道。


    陸一鳴瞪大了眼睛看著舒揚,垂死掙紮般的又問了一句:“你不是在澳洲讀的大學嗎?對於留學的人來說,燒飯應該是一項基本技能吧……話會所你媽燒菜不是挺厲害的嘛,你不會一點都沒學到吧?”


    “這你就不懂了吧,老媽越能幹的,女兒就越懶散,因為從來都不用動手,飯菜酒妥妥帖帖地上桌了,就算我偶爾進一次廚房,也是被我媽趕出來的下場。”說完,舒揚挑眉,又問了陸一鳴一句,“況且,我記得你在國外待的時間比我還長吧,按你的理論,你應該是個烹飪高手咯?那正好,以後燒飯的大任就交給你了,最多我負責洗碗!”


    “你……”陸一鳴被她一番無恥的言論氣到幾乎說不出話來,隻得拍案而起,撂下一句,“算了,以後晚飯的問題,我們各自解決好了。”


    “這可不行,”舒揚閑閑地看了他一眼,“你說過,遇到什麽情況需要你這個老公出麵的話,你會盡量配合,沒錯吧。”


    見陸一鳴投來狐疑的眼光,舒揚心情愉悅地放下筷子,擠出一個特無辜的笑容說:“我們同事聽說我結婚兼搬新居,都嚷嚷著要過來玩,我已經答應了他們,周六晚上請他們來家吃飯。老公,合作愉快哦!”


    這是在兩人私底下的相處中,舒揚第一次喚他作“老公”,但陸一鳴卻沒有感受到絲毫的溫馨或甜蜜,反倒是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了上來……


    這個隻會煮白米飯下麵條水餃的女人,她也有膽請同事來家裏吃飯?


    等到了周六,陸一鳴一早起床就沒見到舒揚的人影,他心裏不由地泛起了嘀咕,這女人不會真的撂挑子,讓他來準備晚飯吧。雖說他在德國那兩年自己也沒少做飯,但真要在她麵前露上這一首,她賴上了自己,日後他豈不是要變成家庭煮夫?這可不行!


    想到這,陸一鳴趕緊上網搜了幾家附近飯店的外麵電話,打算實在不行就叫外賣好了,反正肯定不能親自下廚!


    再說舒揚,她這會正拎著大包小包地從車庫往家的方向走,別誤會,她還沒有無知無懼到跑去買菜準備回來製造食物中毒事件,事實上,早在三天前,她就已經打電話跟老媽報備過這事了。


    雖說,對於她這種“嫁了人還不事生產”的行為,老媽少不得要抱怨上兩句,但隻要她乖乖地在一旁點頭稱是,最後的結果就還是美好的——這不你看,老媽從昨晚開始忙活,做了肉圓、油爆大蝦、清蒸鱸魚、梅幹菜燒肉、炒三丁、醋溜黃瓜、冬瓜排骨湯……總之舒揚這下不止解決了今天晚上一頓,甚至連明天後天的晚飯都有著落了!


    舒揚越想越高興,腳下的步子也變得輕快起來。


    然而,所謂樂極生悲,不是沒有道理的……


    舒揚回來的路上,外麵下過一陣雨,不知道是她在外麵走的時候鞋底沾了積水,還是就單純地命衰,總之,舒揚在踏進公寓樓大門,踩上那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麵的下一秒,就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吃屎!


    摔得全身酸疼,腳踝腫痛的時候,舒揚心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卻是——糟了!我的菜!


    掙紮著爬起來,看到流淌了一地的菜湯肉汁,舒揚感覺心靈的傷痛更勝過了肉體,這可怎麽辦喲!


    想要站起來收拾殘局的時候,她才發現這一摔之下,腳踝竟然扭傷了!這樣一來,她便隻剩下坐在地上,身披菜葉,褲浸湯汁地表演哭天搶地的份了……


    到了這種時候,舒揚才有點感覺到,結婚,還是有點好處的……


    掏出手機,一個電話撥上去:


    “陸一鳴,你快點下來一樓!老娘今天倒大黴了,煮好的菜,全灑了!”


    ————————————這是說完煮婦這段,睡一覺回來再說煮夫的分割線——————


    饒是陸一鳴下來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見到舒揚的時候,他還是大大地吃了一驚——這個女人,怎麽總有本事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


    歎口氣上前,幫她理掉身上的菜葉,又找了物管的人來收拾殘局,最後,麵對走不了路的舒揚,陸一鳴無奈地蹲下身子,把她抱上了樓。


    隻是這樣一來,他那早上新換的白襯衫可算是報廢了。


    “你把衣服換下來,回頭我幫你洗吧。”回到屋內,舒揚不好意思地說。


    陸一鳴用一種懷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後,冷冷地回了一句:“這件衣服,我已經打算丟掉了,你就別再折騰它了。”


    這……什麽意思嘛!舒揚咬牙,站起來單腳跳著進了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來,舒揚感到肚子有點餓,先前沒吃早飯就回了自己家,一通忙活結果還全灑了……


    於是,她又跳到了冰箱前麵,一打開,裏麵隻剩下半盒牛奶,昨晚買的麵包卻沒了蹤影。


    “喂,陸一鳴!”舒揚對著那邊房間大呼了一聲,“你是不是把我麵包給吃了?”


    走出來的陸一鳴換了一身黑色襯衫,看起來益發地挺拔俊逸,但對於腹中空空的舒揚來說,眼下再帥的帥哥也敵不過一個果腹的麵包。


    特別是在他點頭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後,舒揚益發覺得他那好看的麵目可憎起來,她背靠著冰箱門,蠻橫地指著陸一鳴說:“那你賠我!”


    “小姐,你也太摳門了吧。”陸一鳴不滿,“剛剛為了抱你回來,我可是毀了一件ralph lauren……”


    “那怎麽能一樣,”舒揚白了他一眼,挪到凳子邊坐下,“你那件襯衫髒了還有一打的襯衫可以換,我這個麵包被你吃了可就沒有了。我現在很餓很餓很餓,你說怎麽辦吧!”


    陸一鳴扛不住她的歪理,搖搖頭,起身往廚房走了過去。


    這下輪到舒揚扛不住了,其實她不過是想讓陸一鳴到樓下便利店去買個麵包給她填填肚子,她發誓,她真的沒想到陸一鳴會走進廚房……


    原來,他還真會燒飯啊,嘖嘖,她賺到了!


    隻是,她怎麽也沒想到,十分鍾以後,陸一鳴端出來的,居然是——一碗泡麵。


    “我覺得,你大概比較喜歡吃這個。”陸一鳴故意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同時饒有興致地觀察著舒揚的反應……


    不曾想,舒揚接過麵條,二話不說就呼哧呼哧地吃了下去,她是真餓了……


    陸一鳴頓覺無趣,轉身準備回房的時候,卻聽到舒揚在身後砸了砸嘴,稱讚道:“嗯,味道真不錯,還有嗎?”


    回到房間的陸一鳴工作了沒一會,就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啪啪聲”,很快,某個穿著拖鞋的女人就單腳跳了進來。


    “一鳴啊,你說我們晚飯怎麽辦啊?”有求於人的時候,舒揚也可以很溫柔的。


    “你愛咋辦咋辦。”陸一鳴說著抬起頭,看到舒揚扶著門,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心下又軟了幾分,“要不叫外賣吧,反正你腳摔成這樣本就不可能燒飯的嘛。”


    說完,他還找出剛剛記下的外賣電話,遞到了舒揚麵前。


    “可是……”回想起自己先前誇下的海口,舒揚恨得直想咬舌頭,“我昨天已經跟同事說我準備了不少菜了。”


    當然,事實上,昨天的舒媽媽,的確準備了不少菜。


    “這……”一時,陸一鳴還真不知道說她什麽好了。


    “好啦,你就幫我這一回吧,我知道你做菜肯定很好吃的,看你煮的麵就知道了。”舒揚死皮賴臉地懇求道。


    “說說看,幫你,我有什麽好處?”陸一鳴放下手中的資料,轉過頭看著舒揚問。


    “好處……”舒揚隱約覺著這對話有點熟悉,腦中靈光閃過,一拍掌,大笑著說,“好吧,我也記你個人三等功一次!”


    “你這個人三等功有什麽價值?”陸一鳴側過頭,看著舒揚,眼底分明藏著不以為然的笑意。


    舒揚想了想,故作神秘道:“價值嘛……就是一份很甜蜜的禮物,等你幫我搞定晚飯,你自然就會知道了。”


    ……


    經過好長一番的軟磨硬泡,陸一鳴總算勉強答應了舒揚的要求。所以,到下午的時候,舒揚才可以這麽安心地坐在客廳裏,捧著茶杯,邊喝茶邊以監工的姿態注視著正在廚房裏忙活的陸一鳴。


    不得不說,穿了一身黑,原本看起來還挺酷的陸一鳴,係著舒揚的碎花圍裙,在廚房裏忙活的樣子……實在是很喜感!


    其實要不是剛被舒揚毀了一件襯衫,不想再被油漬毀掉第二件的話,陸一鳴才不會戴這什麽勞什子的圍裙呢!


    不一會的功夫,陸一鳴已經做好了幾個涼菜,趁著他在廚房裏繼續忙活的當兒,舒揚趕緊偷嚐了一下,也不知道這家夥的廚藝到底如何,要是不過關的話,還是趁早叫外賣回來換上自家碗碟充數吧。


    一試之下,舒揚甚感欣慰:陸一鳴的手藝,雖然比不上舒媽媽,但應該也勉強可以見人了……


    放下筷子,舒揚又瞥了一眼正在炒菜的陸一鳴,隻見他的衣袖高高挽起,纖長的手指握著鍋鏟,上下翻滾地,不知道炒著什麽菜。畢竟是盛夏的天氣,即便屋裏開著空調,他的鼻尖上還是滲出細密的汗珠,舒揚心念一動,拿了紙巾,往廚房跳過去……


    陸一鳴見她一跳一跳地過來,臉上還掛著討好的笑容,心裏原有的一些不情願也消散而去,他轉過頭,任由著舒揚伸手幫她擦去臉上的汗,同時笑著說了句:“算你還有點良心,知道來慰問一下被你抓來的壯丁。”


    “嘿嘿,”舒揚滿臉堆笑地說,“誰叫我不善此道呢,不然也不用麻煩陸大少爺您啊,不過您的手藝還真不是蓋的……”


    相比前一次的吹捧,這一次舒揚可是真心了不少,畢竟,陸一鳴的廚藝跟她比起來,還真是——不是蓋的!


    “得了,你就別在這給我貧了,去客廳坐著去。”說完,陸一鳴就半推半扶地把舒揚送回了客廳的沙發上,最後還不忘調侃了她一句,“我說就你這麵條水餃白米飯的水準,也不知道在澳洲那四年是怎麽活下來的。”


    “不挑食就可以了啊。”舒揚對著他,笑得沒心沒肺。


    待到陸一鳴轉過身回去廚房,舒揚臉上的笑容漸漸地凝結了起來,在澳洲的四年……


    剛過去的時候,學業、生活等等各方麵壓力很大,大家都像國內的學生一樣,乖乖地住宿舍,吃食堂,等到後來,大家紛紛出去租房開夥的時候,她已經跟譚昊在一起了。


    那時候,大家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跟著譚昊有飯吃”,隻因為看起來斯文幹淨照說應該遠離庖廚的他,其實是個烹飪高手。


    舒揚最喜歡看譚昊燒菜的樣子,認真、細致,就像他做每一件事情一樣,那時候她也會像剛剛那樣,屁顛屁顛地跑到譚昊麵前,幫他擦汗、打下手,看他用那些簡單的食材做出一道又一道的美味。


    後來,譚昊去了美國,她一個人留在墨爾本,也曾經去做譚昊的那些拿手菜,結果出來的成品卻讓她最後連踏進廚房的勇氣都沒了。


    再後來,就是一片混亂的大四……期許已久的將來隨著被她撕碎的錄取通知書一起,變成了諷刺無比的笑話。那樣的時光裏,吃什麽喝什麽真的一點都不重要了……


    “不行!你還是到廚房裏麵來坐著吧。”圍裙煮夫陸一鳴舉著鍋鏟又一次出現在了舒揚麵前,將她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中,“回頭下次再有這種事,我可不幫忙了哈,你得自己先學著點。”


    開玩笑,舒揚心想,要是看看就能學會的話,我還用等今天?


    話雖如此,她還是乖乖地跟去了廚房,經過這麽一番折騰,她也的確想靜下心來,學著煮飯做菜。畢竟陸一鳴不是譚昊,她不能指望他每次都能答應幫自己,而事實上,就算是譚昊當初對她那麽好,不也沒能撐到最後嘛……


    終歸,還是隻有自己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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