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陸一鳴就被老總叫到了辦公室。


    “小陸啊,你不是說你想做技術,做咱們中國自己的汽車嗎?其實,這也是我們一直以來的想法。”


    看到陸一鳴抬起頭,神情微凜,一汽的總經理魏新元點了點桌子,笑道:“你是不是總覺得我們這些老家夥不思進取,隻想靠著跟外資廠商合作混日子?我在一汽待了整整二十五年,最初的時候我們一窮二白,要技術沒技術,要資金沒資金,怎麽辦?隻能先和那些外資廠合作,拿市場跟人家換技術,但人老外也不傻啊,十幾年下來,市場人家是占下來了,高端的技術人還攥在手裏,就為這條,咱一汽,甚至是我本人,都一度被你們這些年輕人罵到臭頭。可要沒這十幾年給人家做嫁衣的功夫,這市場能做到現在這麽大,咱們能有那麽多的技術人員在手上?”


    陸一鳴盯著這位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魏大叔看了好一會,最終點頭承認道:“我知道,搞合資是必經之路,但咱們不能一直做世界工廠啊!技術人員再多,沒有自己的研發力量,還是做不出真正屬於自己的品牌,市場再大,那也還是別人的!我覺得,咱們臥薪嚐膽的時間已經夠久的了,是時候該把方向轉到自主研發的道路上了。”


    陸一鳴說著說著,握住了拳頭想要站了起來。不想,魏新元伸手,一巴掌拍到他拍回了椅子上。


    “你小子以為,就你有理想有抱負啊!別看不起我們這些大叔,自主研發,03年的時候,老竺就說了‘沒有自主的開發能力,你就沒有自主利用資源的能力’,等你來告訴我們,黃花菜都涼了!”


    陸一鳴目瞪口呆地看著魏大叔,後者不無得意地撂下一句:“今晚回家收拾東西,明天跟我去長春,帶你去看看咱們這幾年的心血!”


    “你是說?咱們公司已經有自主開發的新車了?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陸一鳴驚道。


    “其實早在兩三年前,公司就安排了在長春那邊坐鎮的肖副總來進行這個項目,當時我們的想法,是希望先做後說,不想引起太大的關注。所以,一直到今天樣車出來,總公司這邊還有很多人不知道這件事,你沒聽說也就不足為奇了。”魏新元解釋道。


    “不過,這款車還在試製階段,關於市場定位、內部配置、命名推廣等等的還有很多不確定因素,所以我才想帶你過去看看,後期可能還要你來配合老肖做這些工作,怎麽樣,有沒有興趣?”魏新元看著陸一鳴,眼中不乏欣賞。


    “當然有興趣!”陸一鳴滿臉興奮,摩拳擦掌的樣子像是回到了剛回國那會兒,“我這就去把手頭上的工作安排下,明天就跟你去長春。”


    一轉頭,瞧見桌上的日曆,陸一鳴趕緊又問了一句:“我們這趟去,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怎麽?人還沒走,就先惦記著回來了?”魏新元拍著陸一鳴的肩膀說,“我知道,你今年剛結的婚嘛,不過年輕人,還是要以事業為重,這次咱們先過去看看,要是沒問題的話,等年後你可能就要常駐長春,負責新車量產前的準備工作了,關於這點,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


    陸一鳴沉默著點點頭,伴隨著先前那種興奮的情緒,一股莫名的鬱悶不知怎的也冒了出來。


    回到辦公室,交代完手上的工作已是中午時分。陸一鳴正準備去下麵的食堂吃飯,突然接到了文海韻的電話。


    “一鳴啊,上次,真的很不好意思,我酒喝多了,沒給你添麻煩吧。”文海韻一開口就道了歉。


    “沒什麽,小事而已。”陸一鳴淡淡的回問,“你打電話給我就為這事?”


    “沒,”文海韻笑了笑,說,“其實還有件事想麻煩你,你也知道,最近金融海嘯,工廠關了一批,不少工人也失業了。我們慈善基金最近搞了個活動,想在全國範圍內幫助一些失業人員進行免費的技能培訓,你看,你們一汽能不能讚助一些銷售、維修方麵人才過來給我們當老師啊?”


    陸一鳴低頭,沉吟了一會道,“據我所知,永鋒旗下也是有汽車公司吧?雖說不是本土品牌,生產基地也在馬來,但這兩年他們把市場中心也轉到了國內,相關的銷售和維修人員應該還是有不少。這種事情,還是他們出麵比較好,我們一汽,不好搶這功的。”


    “這樣啊,”文海韻的聲音裏透著微微的失望,“也對,不好叫你為難的。對了,前兩天遇到阿澤,他從英國回來度假呢。”


    “阿澤啊,”想到那個在英國的時候整天跟他一起闖禍搗蛋的小子,陸一鳴不禁微笑起來,“這小子還活著啊,我以為他娶了老婆就徹底忘記咱祖國人民了呢!”


    “是啊,我見到他也是驚訝得很。”文海韻的語氣裏充滿了輕快,“怎麽樣,元旦有沒有空?一起出來聚聚,阿澤還說他想找你和承越、何也他們一起踢球呢!”


    “元旦恐怕不行,”陸一鳴皺了皺眉,回她說,“我答應了舒揚要陪她回上海看爸媽呢,要不等下個月再說吧,反正今年他爺爺八十大壽,阿澤這小子怎麽著也得待到春節後再回去的,最多到時候我殺去李家找他就是了。”


    “也對,”文海韻笑笑,聲音低下去幾分,“你才進一汽沒多久,也挺忙的吧。好了,我不打攪你,先掛了,有空再聊。”


    陸一鳴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掛線的嘟嘟聲,方才放下手機,不覺手心已經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


    前兩天,他在網上看到的流言,說白家家主人長期在國外,妻子卻一直待在北京,兩人的婚姻是其實已經名存實亡……流言是否屬實他無從考證,但文海韻那天酒醉後的絮言和這些天她的表現卻明明白白地昭顯出——她的婚姻出了問題。


    對她,陸一鳴不是不擔心的,但他卻也清楚的知道,他和文海韻,已經不是當年在英國念書時的身份了,不管他們的婚姻是滿目瘡痍還是有名無實,它都是切切實實地橫在了他們中間。


    陸一鳴承認,當初他和舒揚結婚的時候,其實是存了一點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的。他也曾希望,有朝一日,他和文海韻都能夠曾經的愛情去努力一把……


    可是事情的發展,到底還是偏離了他的想象,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過去那段感情留在心裏的印記開始慢慢淡去,那些曾經在心裏回憶過千百遍,以為這輩子都沒法忘記的歡笑和痛苦,漸漸被新的記憶所替代……


    等到真的有一天,文海韻的婚姻出現了問題的時候,他才發現,曾經的那點期盼,好像已經在現實的溫暖麵前消磨殆盡,他好像已經失去了那種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韙,隻追逐自己想要的愛情的那種勇氣……


    所以,他不願給海韻希望,也不能再當年那樣,繼續幫她出主意,解決眼前的困境……婚姻這盤棋,到底該怎麽下,到底還是要由她自己做決定的。


    閉目眯了一會,陸一鳴看了下手表,還沒到下午上班時間,他心念一動,突然想著給舒揚打個電話。


    “幹嘛呢?”舒揚嘴裏似乎在咀嚼著什麽東西,說話的聲音有些含糊。


    “怎麽,到現在才吃午飯?”陸一鳴想到舒揚吃飯時那種大口大口的樣子,嘴角就不自覺地上揚起來。


    “是啊,忙了一上午啦。”舒揚的聲音聽來頗有些萎靡不振的味道,但下一瞬,她的情緒激昂起來,“但一直到今天,我才感受到,頭兒終於把我當一個正常人看了!”


    “此話怎講?難道你以前都不正常?”陸一鳴見她的情緒已經恢複了正常,心下稍稍寬了一寬,心情也隨之好了不少,甚至還調侃起舒揚來了。


    “不是不正常,”舒揚想了想,也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跟這位大少爺解釋清楚,“就是先前,他們一直……把我當做你老婆,陸家的兒媳婦來看待!”


    陸一鳴一樂,回她說:“你不就是我老婆,陸家的兒媳婦?”


    舒揚氣暈,惡狠狠地回了他一句“你都不明白,算了,不跟你說了,我還要吃飯。”


    “好啦,不逗你了,不就是特殊待遇嘛,你剛進單位,大家又知道你的身份,對你照顧點也是很正常的,等到日子久了,還不都一樣。”陸一鳴畢竟見多了這種事,態度也比舒揚淡定得多。


    舒揚想想,他說的話也不無道理,低頭扒了兩口飯,邊吃邊問他:“你很閑嗎?今天怎麽想到打電話慰問我來著?”


    閑?陸一鳴搖頭,沒好氣地交代了一句:


    “我明天出差去長春,什麽時候回來不知道。”


    “啊?”舒揚一驚,一口飯差點噎到。


    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咳嗽聲,陸一鳴忍不住擔心地責備她說:“你們銀行就忙成這樣?打電話的幾分鍾也要忙著吃飯,不肯放過?快,先去喝兩口水再說!”


    舒揚喝了口水,平了平氣,小聲地解釋說:“我這不是聽了你要出差激動的嘛……”


    “激動?”陸一鳴從鼻孔裏哼了一聲,“我不在家,你就這麽開心?”


    “也不是啦,你不在家,我一個人多無聊啊……”舒揚在心裏後悔,怎麽一不小心就說漏嘴了呢,某人不在家,她可以不用買菜燒飯,還能買上一堆零食回去當沙發土豆,當然是開心的。


    “嗯,”陸一鳴點點頭,繼續說道,“你放心,元旦前我會趕回來,陪你去上海的。這大半個月你就自己乖乖待在家裏,有空去看看爸媽好了。還有,不要老吃些垃圾食品,注意身體。”


    “拜托,陸少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羅嗦了。你就放心地去出差吧,家裏有我看著,還能後院失火不成?”舒揚不耐地說。


    “切,咱家不管前院後院就你一人,要真失火了,那也是你放的!”陸一鳴不屑道。


    ……


    在一通的唇槍舌劍後,結束了午休的兩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了不少,舒揚看著枯燥的數據時,會忍不住想到某人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樣,一個人縮在辦公台後麵樂嗬嗬地傻笑;而陸一鳴也沒有再去想文海韻的事,反倒是心情不錯地翹了個班,回家收拾東西,順便還把飯也做了,此舉間接地讓舒揚第二天早上送他離開的時候,多了幾分的依依惜別之情。


    陸一鳴出差後的頭幾天,舒揚的確是有種農奴解放的感覺,不用燒飯,衣服也可以兩天洗一回,總之是怎麽舒服怎麽來。


    但兩天一過,這感覺就不對了起來,不管是吃飯、看電視,還是上網、逛超市,都隻剩下了舒揚一個人,每天忙到半死回到家,看到空蕩蕩的客廳,就算暖氣再怎麽足,好像整個屋子裏都透著一股冷清的感覺。


    為什麽會這樣呢?舒揚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輾轉難眠,以前在上海的時候,陸一鳴也不是沒出過差,那時候自己不還過得挺自在的?


    難道說是因為來了北京後,自己一個人太過無聊了,所以漸漸對陸一鳴產生依賴了?這樣不好,不好……舒揚搖搖頭,拉起被子蓋住臉,逼著自己早點睡。


    醞釀了好半天,迷迷糊糊地終於要睡著的時候,外麵一道白光劃過,電閃雷鳴,愣是把舒揚那點好容易聚起來的睡意又給閃沒了。


    正鬱悶的時候,手機響了,舒揚拿起來一看,竟是陸一鳴發來的短信:小懶豬,不想水漫金山寺的話,快起來關窗戶!


    舒揚無奈,從被窩裏鑽出來把家裏大大小小的窗戶都關上,杜絕了暴雨打進來把家裏搞到一團糟的可能,這一刻,她倒真有些想念起陸一鳴來,以往他在家的時候,這些事都是他來搞定的。


    爬回床上沒一會,舒揚腦中閃過一個疑問,隨手一條短信就回了過去:你怎麽知道北京現在下雨的?


    那頭很快就有信息回過來:我神通廣大,怎麽,你還沒睡?


    舒揚聽著窗外劈裏啪啦的雨點聲,回過去三個字“睡不著”。


    “我也睡不著,想你”某人發過來的這句話讓舒揚心裏驀地一暖,一時手快,一句“嗯,我也想你了”就這麽發了出去。


    短信發出去,那頭好一會都沒回應,舒揚倒是越來越後悔,她和陸一鳴之間,關係雖然不錯,但彼此還是很有默契地保持著那一點的距離,今天晚上,她的腦袋一定是被雷給劈壞了,怎麽就能那麽沒臉沒皮地說自己也想他了呢?


    想,想他個大頭鬼啊!你是想他回來幫你關窗戶好讓你睡個安生覺啊。舒揚在心裏暗斥自己。


    不過,要論沒臉沒皮也是他陸一鳴先來的,要不是他好端端地發什麽“睡不著,想你”之類的,她舒揚能跟著一起抽風嗎?


    想到這,舒揚下意識地又去翻看了下那條“罪證”,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倒真叫她無地自容了——原來,“我也睡不著,想你”並不是這條短信的全部,翻過下麵大段的空白,舒揚看到另一段話“想看你呼哧呼哧吃飯的樣子,想看你鼻孔朝天睡覺的樣子,想看你扛著釘耙威風凜凜的樣子,八戒,為師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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