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一汽的貸款批了下來,過程上倒比大家想象的順利點。聽陸母的意思,好像是文老爺子最後還是鬆了口。


    這讓舒揚有些想不通,不過官場上這些詭譎變幻的事,本就不是她輕易能夠想明白看通透的,反正貸款能批下來總是好事。隻不過這樣一來,陸一鳴又要開始新一輪的忙碌了,過些時候大概還要去美國那邊和對方談判,舒揚看著自己還不怎麽突出的肚子,微微有些惆悵。


    算了,等他忙過這陣,等寶寶出世,一切都會好的吧。舒揚對自己說,生活不是林黛玉,不是你傷感就能風情萬種的,更何況醫生也說了,孕婦的情緒對胎兒是有影響的,不管是為了寶寶,還是為了她自己,她都要微笑樂觀地向前走。


    然而,即便是這樣想著,到了季涵離開的那一天,坐在去機場的出租車上,舒揚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還是忍不住又悵然了一把。


    她想到了人在上海的父母,想到了遠走西部的李雲博,也想到了永遠離開了的譚昊……那些曾經在她生命中烙下深刻印記的人們,一個一個地,都淡出了。


    至於季涵,即便她沒說,舒揚也明白,此去英國,於她,其實是另一場賭上青春的等待。


    以白家的地位、文家的社會關係以及他們之間錯綜複雜的利益糾葛,白司棠想要抽身而出,絕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舒揚相信,白司棠既然對季涵做出了承諾,必然已經有了全盤的計劃,隻是他口中的等待,是三個月,一年,還是三年五載?誰都不知道。


    即便是白司棠真的和文海韻離了婚,礙於文家的麵子,隻怕他和季涵未來也是留在國外的可能性比較大。


    所以,舒揚隱隱覺得,她和季涵一起牽手逛街,無話不說的時光,隻怕要一去不複返了。


    也許有一天,我們終究要失去那些可以依靠,可以分享秘密的親人、朋友甚至是愛人,然後抱著不安的心情,一個人,孤單地走下去。


    走進機場大廳,舒揚遠遠地就看見季涵一個人站在那,身旁還立著個大箱子。她穿了一身黑色的風衣,整個看起來是那樣的瘦削與寂寥。


    舒揚心裏有些酸澀,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上前去,皺著眉頭問她:


    “怎麽,白司棠沒來送你?”


    “他還有點事,遲點過來。”見她過來,季涵迅速地收起臉上的一絲感傷,挽過舒揚的胳膊說,“他不在,我們正好說會悄悄話。”


    “嗯,所以我特地甩開我家裏那位,隻身前來送別小姐你。”舒揚努力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輕鬆點。


    季涵聽了,伸出雙臂,輕輕地抱了抱舒揚,低低地說了一句:“謝謝。”


    她怎麽會不知道,舒揚之所以獨自前來,是顧忌到她和白司棠的關係,這是她保護自己的方式,哪怕,自己現在做的事,並不一定正確。


    朋友就是在你一意孤行的時候,會勸你,會罵你,但最後,還是會站在你身邊默默支持你的人。


    “你到那邊,有什麽打算?”坐在機場的咖啡廳,舒揚看著季涵問道。


    “不知道,”季涵吸了口氣,故作輕鬆地說,“也許再讀個兩年書,把自己讀成滅絕師太算了。”


    舒揚點點頭,拍拍季涵的肩膀說:“好,這輩子做不成中科院院士,就努力讀成聖鬥士,我看好你的。”


    “嗯,你等著看我變成滅絕版聖鬥士來拯救蒼生百姓。”季涵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


    溫煦的陽光透過咖啡廳的落地玻璃灑進來,兩個女人,一壺咖啡,那樣閑坐笑鬧的場麵,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再沒有出現過了。


    過了一會,季涵接了個電話,白司棠打來說他到機場了。舒揚不願麵對白司棠,拍了拍正在四處張望的季涵,說:“涵涵,我先走了,你到了英國給我電話。記住,不管怎樣,好好照顧自己。”


    季涵聞言轉過頭來,愣了下,下意識地拉住了舒揚的手,過了好幾秒,又慢慢地鬆開,有些哽咽地應了一聲。


    舒揚抬頭,遠遠地瞥見白司棠的身影,起身迎著他過來的方向,走出了咖啡廳。


    擦身而過的時候,舒揚努力擠了擠嘴角,約莫是擠出了個笑容。


    走出去十幾米後,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白司棠坐在她剛才的位置上,不知道說了句什麽,對麵的季涵又驚又喜,眼角眉梢,都是滿滿的甜蜜。


    愛情既能讓沉溺其中的人甜蜜至此,我們這些旁觀者,又能有什麽好說的呢?往往我們可以指責一個人在愛情裏不道德不光彩,隻是因為這個人不是我們的至親至愛,不是我們在這個越來越荒涼的世界裏,最後一個即將離去的朋友……


    季涵,你要幸福,一直,一直這麽幸福。舒揚在心裏默念。


    然而,就在此時,機場門口停下了一輛黑色的奧迪,車廂裏,麵色有些蒼白的少婦死死地握著車門把手不肯下車:“我不要去英國,我不要,英國好冷……”


    說到這,她的眼神中泛出些許迷蒙,思緒又飄到了那一年的英國,陰冷潮濕的天氣,那些操著一口倫敦腔的外國女孩看她的那種眼神……真是叫人冷到骨子裏。


    “海韻乖,不要鬧。”老爺子像哄小姑娘一樣哄著已經三十多歲的孫女,“你吳伯伯認識那邊最好的精神科醫生,他已經幫你都安排好了。正好,司棠先前不是說他要到歐洲待一陣子處理些事情,我查過了,他搭的是今天下午的飛機,我特地給你定了和他同班的飛機,這樣,他多少也能顧到你一點。”


    “司棠……白司棠,我不要跟他一起,不要,爺爺,我要回家,我要見一鳴……”文海韻的臉上閃過一絲恐懼,繼而像個小孩子一樣抓著文老爺子的衣襟,哭得眼淚水直流。


    “胡鬧!你還敢提陸一鳴!上次司棠把你接回家,還沒到半個月你就又跑了回來,你說你怕他,可你看你都把他的臉抓成什麽樣了!現在外麵傳的沸沸揚揚,說什麽的都有,你——”文老爺子眉頭緊鎖,氣得直喘。


    文海韻被他的怒氣震到,往旁邊縮了縮,嚅囁道:“我沒有,沒有抓過他……”


    “不要再說了,這次去英國,你給我安心待在那,我會跟司棠,讓他多照應著你一點,你也要聽話,你們倆人,結婚這麽年都安安分分的,怎麽現在就鬧成這樣了呢,哎……”老爺子到底,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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