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還有一個風俗習慣,死在外麵的人不能進屋,遺體隻能停放在外麵。


    陳紅玲也不例外。


    棺材已經買來,一口一百二十一塊,已經是最好的。


    入殮事宜,交給蔡曉暉的父親蔡寶華負責,他是這一帶這方麵的“專家”,上下五代都是幹這個的。


    給陳紅玲擦身體換衣服,則由九嬸和另兩個婦女負責,她們也是專業幹這個的。


    因為陳紅玲的病故,嶽父嶽母都病倒了。


    又是風俗習慣,陳揚不能進別人家門,所以他沒去看望嶽父嶽母。


    白發人送黑發人,早已悲傷過度。


    嶽父陳冬生捎話過來,陳紅玲的喪事由著陳揚去辦,不用請示商量。


    陳揚什麽都不懂,這方麵,他隻能與童老貴、陳耀平、蔡寶華和蔡赧梅他們商量。


    先是挑日子定時辰,這個事交給陳耀平和爺爺,爺爺去是負責把關。


    最重要的是墳地,陳揚也不得不信,墳地的風水一定要看好。


    陳家村屬於平原地區,沒有山地和林地,但與其他平原村莊一樣,也有屬於本村的一塊山地,專門用來埋葬去世的人。


    那塊山地叫萬年坡,表麵麵積一百五十畝,已有一半被用作墳地。


    陳揚家的祖墳也在這裏。


    按爺爺這輩往上算,祖墳共有兩代,高祖和曾祖。


    高祖、曾祖、祖父、父親、自己,就是常說的五服。


    至於高祖上麵,那是陳姓人的統一祖宗,埋在萬年坡的另一個地方。


    墳地是五十年代分的,以祖墳為準,各家各戶都分了一塊。


    爺爺三兄弟,當時分到了兩畝三分的山地。


    這塊地背靠一塊巨石,兩邊是小山丘,天然的風水寶地。


    現在這塊地上,大部分是樹木和灌木叢。


    這塊地有個名字,叫“青龍嶴”。


    沒讓任何人陪同,爺爺領著陳揚來到了青龍嶴。


    其實,爺爺懂一點風水。


    當年分到這塊地後,爺爺就請人測過風水。


    祖孫二人先拜過高祖和曾祖。


    接著爺爺走到一個地方,停下來對陳揚說,“這裏隻有三個地方堪稱上品,一個已被我爺爺占據,一個已被我父親占據。”


    爺爺的爺爺和父親,對陳揚來說,就是高祖和曾祖。


    “我腳下這個地方,就是第三個上品之地。揚,把你媳婦埋在這裏吧。”


    陳揚客氣,“爺爺,這裏應該屬於你。”


    “我不配,因為我隻有你爸一個兒子,還是個勞改犯。你爸更加不配,雖然他有三個兒子。你們這一輩,你是長子長孫,你當仁不讓。”


    陳揚點點頭,“那我就不客氣了。”


    爺爺好記性,找來一根樹枝,在地上畫樣。


    但陳揚看出來,爺爺畫的這塊地,相對於高祖和曾祖的墳墓來說,方位有一點點偏東南。


    陳揚沒有細問,因為爺爺說,“天機不可泄露。”


    要下山時,陳揚問,“爺爺,三叔公和順子他爸的墳呢?”


    “在你太爺爺的右手邊,被那些小樹遮住了。有空的時候,你叫上順子和老三來修修。”


    三叔公和順子他爸,年輕時都因賭博而敗光家產,爺爺現在還在生他們父子的氣。


    入殮的日子和出殯的日子都已定好了。


    陳揚征得嶽父嶽母同意後,決定喪事簡辦。


    老年人去世叫做喜喪,請鼓手吹吹唱唱,越熱鬧越好。


    可陳紅玲才二十五歲。


    除了一些老規矩,其他一概省掉。


    陳揚也沒辦酒宴,隻有那些幫忙辦喪事的人,陳揚留他們吃飯。


    送葬那天,村裏人自發而來,三四百人,基本上一家一個。


    都是同輩和晚輩,因為風俗如此,長輩不送晚輩人。


    在陳紅玲墳前,立了一塊石碑,立碑人是女兒陳妍和兒子陳波。


    葉菁她們三人,在安葬陳紅玲後,也匆匆的回上海去了。


    安葬過後,還有一個重要的祭奠儀式,叫做“做七”,就是每隔七天,要請逝者的魂靈回家,一共要做七次。


    這七七四十九天裏,陳揚一家要待在家裏,更不能去別人家串門。


    陳揚做了改革,在第一個“七”的時候,一二三四五六七,一次性解決。


    在陳揚看來,這些都是做給活人看的,紅玲卻看不到,一點意義也沒有。


    還有一件事,陳揚也是離經叛道。


    按農村的做法,人死之後,這個人的所有東西,都要拿出去燒掉,特別是那些老人去世。


    可陳揚偏不。


    陳揚家的房子,已經完成了整修,三樓沒有重建,二樓的窗和門做了加固。


    東邊這兩間,一共隔成四個房間,其中的一個,用來放陳紅玲的東西。


    四麵牆上,都掛著陳紅玲及與家人合影的照片。


    陳揚還告訴二弟他們,這個房間除了他自己,誰也不許進去。


    另外的三個房間,是陳揚的臥室、書房和嬰兒房。


    除了一次上墳一次“做七”,陳揚足不出戶。


    村裏人來探望的很多,絡繹不絕,包括村幹部們和部分鄉幹部們,還有一些老同學。


    陳揚一概不見,都交由二弟接待。


    二弟廠裏的工人,倒有機會看見陳揚,但都嚇了一跳。


    陳揚留了長發和胡子,整個人都變了。


    陳揚的情況,被支書陳生梅和駐村的馬玉堂副鄉長,匯報給鄉裏的李春陽和鄭衛民兩位領導。


    兩位鄉領導又向縣裏的童四平做了匯報。


    童四平想了想,向地區的範思成書記做了匯報。


    十二月的最後一天,範思成給陳揚打來了電話。


    二弟搞了個辦公室,電話一般都是他接的。


    二弟聽到電話那頭是範思成,急忙道歉,將話筒放在桌上,跑到二樓客廳,讓大哥接電話。


    陳揚從臥室出來,在客廳坐下,一邊接電話,一邊示意二弟回避。


    “老範,範書記,我是陳揚。”


    “嗯,你怎麽樣?”


    “我?我很好啊。”


    “我可聽說,你把自己關在家裏,足不出戶的。”


    “老範,別聽他們瞎說。這七七四十九天的風俗習慣,我不想破壞。”


    “嗯嗯,節哀順變吧。小陳,不管怎麽樣,生活總要繼續嘛。”


    “我知道,我知道。老範,我現在有個難題,天大的難題。”


    “哦,你說說,是什麽天大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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