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外原本有一個被大磨盤砸出來的淺坑,被遍體鱗傷的伍煦用刀慢慢刨成一個簡易的墓穴。


    伍煦艱難地將韋勇背了起來,將韋勇的手臂搭在自己還稍顯稚嫩的肩膀上,血還在滴,一步一個血腳印。不遠處,是一堆碎石頭,已經幾乎看不出來這堆碎石原先是何模樣。


    當伍煦正準備將韋勇放下,眼前一道灰光閃過,眼睛霎時被刺得睜不開。再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景象竟變了模樣,他還是平躺著在烤熱過的地板上,視野所及是這破廟的屋脊梁頂,扭頭一看,四周那些搏鬥過的痕跡都不見了,被巨大磨盤砸出來的坑也不見了,被敲碎的石鬼殘骸也不見了,一切就和入睡前沒什麽兩樣。


    伍煦難以相信剛才經曆過的隻是一場噩夢,但似乎確實是這樣。石鬼是夢裏的,疼痛是夢裏的,鮮血是夢裏的。那麽……韋勇的犧牲也是夢的?!


    伍煦大喜,正要將身旁的韋勇搖醒,當他的手抓住韋勇的手,突然發現,韋勇的口鼻裏沒有呼嚕聲,胸腹中沒有呼吸的起伏,麵容上沒有一絲血色,冰冷得……就像入殮前的伍秉直。伍煦前不久剛剛見過,死人就是這樣的。


    伍煦用手指放在韋勇的鼻前,手指變得顫抖,又摸了摸他脖頸處和手腕上的脈搏,一下子伍煦覺得自己的手腳也如韋勇此刻一樣冰涼了。


    韋勇身上沒有任何新傷,難道身強體壯的這樣一個好漢,就能這樣無聲無息地在睡夢中死去?


    睡夢?和剛才的噩夢有沒有關係?伍煦不相信韋勇就這樣死了。大悲大喜後又悲,他的情緒大起大落之後現在變得冷靜了許多。他跳了起來,小心地將韋勇扶到馬上,將包袱裏的衣服撕成布條將他固定在馬鞍上。伍煦抿著蒼白的嘴唇,騎上馬,一手牽著韋勇那匹馬,離開了破廟,趕到附近的鄉裏去找大夫。


    一位年長的老大夫看過之後,搖了搖頭:“已無生機。”這已經是第三個大夫這樣說了。


    伍煦嘶啞地聲音問道:“死因呢?”


    老大夫沉思了一下,說道:“我推斷是寒邪侵體,寒凝胸中,心陽不振,使心脈瘀阻。”


    伍煦沉默良久,向老大夫道了謝,艱難地背起韋勇,將他又放回馬背上。


    老大夫喊住伍煦,歎了口氣說道:“小夥子,看你的樣子,三四個時辰沒有飲食了吧?”


    伍煦舔了舔已經幹裂出血的嘴唇,這才發現自己有些渴了。


    老大夫遞過來一杯茶水,又說道:“你已經極度疲倦,又無飲食,再走幾裏地,恐怕你就累倒在野地裏被狼吃了去。不如在我這裏暫且歇息歇息。”


    伍煦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聽了老大夫的話,他緩慢地搖了搖頭,他想再找一個名醫,再找一個就死心了,伍煦對自己說。


    老大夫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說道:“你這位叔伯的症狀不常見,我總覺得有股說不上來的怪異。你且歇息,我再找一位老友為他瞧瞧,如何?”


    伍煦問道:“您的老友也是位大夫?”


    老大夫說道:“非也非也,他是個道士。”


    若是昨日之前,伍煦定會扭頭就走,盡管他之前跟著道士師父學藝。但昨晚那場噩夢以及韋勇的離奇死亡讓他對這個提議無法拒絕。


    老大夫嚴肅地批評了伍煦,將自己的吃食放在伍煦手中,對家人說:去請莫道人來。


    家人一愣,還以為聽錯,老大夫不耐煩地又說了一遍,家人才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神情,出門去了。很快,門外便來了個道士,道袍邋裏邋遢的,門牙少了一顆,一張嘴說話還漏風:“哈哈,你這老庸醫,不是天天擠兌我嗎?怎麽今日要求我了?”


    老大夫苦笑道:“好歹也給個機會給你擠兌我不是?來來,別廢話,看看此人。”


    莫道人目光落在伍煦臉上,眼睛一亮,說道:“這小子哪來的,雖然吃相難看但根骨不錯,是要給我當徒弟嗎?根骨再好,拜師禮少於一兩銀子我可不收!”


    “不是讓你看他,是這邊這個!”


    莫道人順著老大夫的手指看到了韋勇,他走近一看,倒吸了一口涼氣。“老孟你把人治死了?”


    老大夫麵部有些抽搐,強忍住自己拿硯台扔過去的衝動。“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氣息沒脈搏了!我覺得有些怪異,讓你來就是看看你能不能看出來有何不對勁。”


    莫道人繞著韋勇的軀體轉了一圈,用手碰了碰韋勇的天靈蓋和心窩,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收斂了起來,表情有些肅穆。他先問道:“老孟你的診斷是什麽?”


    孟老大夫將先前的診斷說了一遍。莫道人眉頭緊鎖,說道:“在肉體病症上你診得沒錯,與事實十分相近了。”


    “此言何意?”


    莫道人接著說道:“寒邪侵體沒錯,但此人體中的寒邪並非你們岐黃之術所言的寒邪!而此人,並非死於急疾,其魂魄被外邪所重傷,魂飛魄散。”


    伍煦猛然站了起來。他呼吸有些粗重,說道:“道長,還有救嗎?!”


    莫道人說道:“你先告訴我你們遇到了什麽?”


    伍煦一五一十地將破廟中噩夢的情景告訴了他們,說到韋勇犧牲之時,有些哽咽。


    莫道人搖了搖頭,說道:“如此魂傷,如何能救,更不論已魂飛魄散。無論從何論起,他都是實實在在已經去世了。”


    伍煦頹然坐回凳子上,事已至此,他隻能接受韋勇已經死去的事實。


    莫道人說道:“沒想到傳說中的陰煞鬼術竟現於當今世間,能被人驅動陰煞鬼術對付,小子你們想必也不是尋常人家。”


    伍煦抬起頭來,問道:“道長可有救命良法?”


    莫道人歎了口氣說道:“我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此次死裏逃生,一是你們心智意誌都還不賴,加上你這叔伯舍命,二是那遣鬼的人術法尚有不足。我勸你還是趕緊尋個可以辟邪的地方躲躲,我可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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