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健向來沉默寡言，目光在紙張上掃過，看的異常仔細。</p>
眾人知道劉健看的慢，也就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再次抬起頭時，卻發現那張考卷已經傳到了首輔李東陽的手裏。</p>
對於馬文升與劉健看完竟然沒有發表任何見解，一眾讀卷官隻是覺得有些稀奇。</p>
可直到他們看著那份答卷從李東陽傳到到兵部尚書謝遷手裏，謝遷也是一言不發的時候，他們就有些不澹定了。</p>
時間在批卷中一點點度過，那份神秘的答卷從老天官馬文升手裏流動到內閣鐵三角手裏，而後又流入其他讀卷官手裏。</p>
讀到的人麵露異色，卻又一言不發，沒讀到的人隻覺得心癢癢。</p>
直到下午，所有人都抽空將那張答卷讀了一遍。東閣內陷入詭異的沉默之中，最後還是劉健出言打破了僵局。</p>
“解開彌封，徹查。”</p>
“劉閣老說的對。”讀卷官開口附和道，雖然劉健話少，但說的肯定是有道理的。</p>
“不妥。”吏部尚書馬文升實名反對。</p>
眾人目光掃向他，馬文升咳嗽了一聲，聲音稍微溫和了一些。</p>
“這貢生我應該知道是誰。”</p>
“誰？”謝遷問道，三閣老之一的謝公尤侃侃，他的聲音極為好聽。</p>
“應天府兵部尚書王繼的學生。”馬文升緩緩說道，“他應該給我寫過信，我看得匆忙，那老匹夫又寫了一大堆廢話。”</p>
“隻知道他有個學生叫秦墨還是秦什麽，十年前禮部清吏司的主事秦有年的兒子，有宿慧。”</p>
宿慧這種話，眾人都沒當回事，直接省略了。</p>
在座的人，哪個不是從小就是天才出身，什麽三歲出口成章都是小兒科了。隻有有一點他們很在意，這個秦什麽墨怎麽寫出這玩意來的。</p>
邊防機密，不存在泄密給一個貢生的可能。要麽就是狂熱的野生打仗迷，天天盯著九鎮那塊地方。</p>
自己想的？倒是有過這樣的先例，某個狂熱的打仗份子，衝到三邊總督府的衙門進言策略。</p>
“秦有年啊，我記得，以前禮部那個又臭又硬的石頭。”通政使沉祿忽的開口說道，“如果是他的兒子，能答出這樣的卷子倒也不足為奇。”</p>
沉祿一句話將眾人的記憶瞬間拉回了十年前，皇帝朱右樘想要大修道觀，封賞了大量的傳奉官。</p>
朝廷之上反對的聲音很多，沉默的聲音也很。畢竟對於文官集團來說，朱右樘已經算是一個聽話的明主了。</p>
隻是在信道這件事上異常執著，一部分文官想想覺得差不多就得了，哪個男人沒點愛好，逼急了自家老板也不好。</p>
但在這件事上，當時被稱為弘治三君子之一的暴躁小老頭王怒反應最為激烈，下了早朝在朱右樘麵前陰陽怪氣。</p>
最後朱右樘也沒辦法，隻好暫停了修道觀，但也借口罷免了一批官員。其中就有言辭激烈的秦有民，就差點當眾喊出無神論來了。</p>
也正是那一事後，人們才知道原來禮部官員裏也有脾氣如此暴躁的人啊。</p>
“沉大人這樣一說我就記起來了。”大理寺卿楊守隨出聲道，“後來聖上還特意問過秦有年的下落，隻是失了消息。”</p>
那份卷子被李東陽捏在手裏，不由笑道。</p>
“我看也不用大張旗鼓的徹查了，明日就是傳臚宴，鬧如此大動靜也不好收場。王繼此人我倒是有所耳聞，曾在西南屯邊。”</p>
“若這份答卷出自他的學生之手，倒也沒什麽可奇怪的。”</p>
劉健沒說話，等同於默認了。他掃了一眼，那考卷彌封沒開，竟是被馬文升猜出來了。</p>
當然，這份卷子經過了十二人的手，幾乎是大半人都表示讚賞。雖然劉健與兩個讀卷官不予置評，但這份答卷也算是達到了遞送禦前的標準。</p>
</p>
讀卷持續了一天，知道黃昏時分，東閣裏大人們才匆忙結束一天的工作，向著出宮門方向結伴而行。</p>
幾位老大人有禦賜的轎子，倒是免了走路，也免得同事之間的尷尬。</p>
那被選中的十封卷子除了彌封，悉數送到了禦前。朱右樘必須得花一晚上的時間選出前三名，第二天見過真人問話考校之後再考慮要不要定那三人。</p>
抵達府邸的馬文升沒來得及用膳，徑直走入了書房。取來門邊的火折子吹了吹，親手掌了燈。</p>
昏暗的書房被光線照亮，他從一堆書信中翻出了王繼送來的那封。拆開信，看著信件底部蓋著的私章若有所思。</p>
夜華流轉，當馬文升從出神中醒來時，眼珠渾濁了一瞬。</p>
傳奉官，聖上對道言癡迷到了如此荒唐的地步。聖上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那些奇淫巧技救不了命。</p>
縱使馬文升清楚他的老板朱右樘現在才三十二歲，明太祖三十二歲的時候還在馬上打天下，同天下諸侯玩命。</p>
永樂帝三十二歲，還在率領一眾鐵騎在漠北裏馳騁，讓漠北群狼不敢遠眺陰山北，更不敢踏足河套半步。</p>
但眼下的君主朱右樘，在三十二歲這個年富力強的年紀卻出現了身體每況日下的征兆。</p>
大明朝內部暗流湧動，隱患眾多，漠北群狼環視，韃靼小王子達延汗時刻盯著大明的動靜。</p>
反觀皇室，外戚橫行，內宦專權。君主身體孱弱，太子貪玩享樂，好不容易迎來的中興又當頹敗。</p>
天之將傾，為之奈何？</p>
歎了一口氣，馬文升吹滅了燈盞，隨著沉重的腳步聲遠去，書房重新歸寂於黑暗。</p>
“公子，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什麽意思？”趙清雪坐在院的石桌上，對著宮燈一字一句的扒拉著書本問道。</p>
秦墨在給她補課，美其名曰進士郎給你補課，這是畫本上才有的事情，要好好珍惜。</p>
趙清雪也是陪著秦墨瞎玩，隨便指到什麽問什麽，權當給秦墨放鬆心情了，畢竟明日才是他正式成為進士郎的時候。</p>
“意思是，不要站在危險的地方。”秦墨說道，“遠離危險，不要試著去扶。”</p>
“為什麽？萬一扶一下就不會倒呢？”趙清雪隨口問道。</p>
“且不說能不能扶住，會不會被壓死，你能扶一輩子嗎？”秦墨撇了撇嘴說道，“還不如砌一堵新的牆。”</p>
眾人知道劉健看的慢，也就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再次抬起頭時，卻發現那張考卷已經傳到了首輔李東陽的手裏。</p>
對於馬文升與劉健看完竟然沒有發表任何見解，一眾讀卷官隻是覺得有些稀奇。</p>
可直到他們看著那份答卷從李東陽傳到到兵部尚書謝遷手裏，謝遷也是一言不發的時候，他們就有些不澹定了。</p>
時間在批卷中一點點度過，那份神秘的答卷從老天官馬文升手裏流動到內閣鐵三角手裏，而後又流入其他讀卷官手裏。</p>
讀到的人麵露異色，卻又一言不發，沒讀到的人隻覺得心癢癢。</p>
直到下午，所有人都抽空將那張答卷讀了一遍。東閣內陷入詭異的沉默之中，最後還是劉健出言打破了僵局。</p>
“解開彌封，徹查。”</p>
“劉閣老說的對。”讀卷官開口附和道，雖然劉健話少，但說的肯定是有道理的。</p>
“不妥。”吏部尚書馬文升實名反對。</p>
眾人目光掃向他，馬文升咳嗽了一聲，聲音稍微溫和了一些。</p>
“這貢生我應該知道是誰。”</p>
“誰？”謝遷問道，三閣老之一的謝公尤侃侃，他的聲音極為好聽。</p>
“應天府兵部尚書王繼的學生。”馬文升緩緩說道，“他應該給我寫過信，我看得匆忙，那老匹夫又寫了一大堆廢話。”</p>
“隻知道他有個學生叫秦墨還是秦什麽，十年前禮部清吏司的主事秦有年的兒子，有宿慧。”</p>
宿慧這種話，眾人都沒當回事，直接省略了。</p>
在座的人，哪個不是從小就是天才出身，什麽三歲出口成章都是小兒科了。隻有有一點他們很在意，這個秦什麽墨怎麽寫出這玩意來的。</p>
邊防機密，不存在泄密給一個貢生的可能。要麽就是狂熱的野生打仗迷，天天盯著九鎮那塊地方。</p>
自己想的？倒是有過這樣的先例，某個狂熱的打仗份子，衝到三邊總督府的衙門進言策略。</p>
“秦有年啊，我記得，以前禮部那個又臭又硬的石頭。”通政使沉祿忽的開口說道，“如果是他的兒子，能答出這樣的卷子倒也不足為奇。”</p>
沉祿一句話將眾人的記憶瞬間拉回了十年前，皇帝朱右樘想要大修道觀，封賞了大量的傳奉官。</p>
朝廷之上反對的聲音很多，沉默的聲音也很。畢竟對於文官集團來說，朱右樘已經算是一個聽話的明主了。</p>
隻是在信道這件事上異常執著，一部分文官想想覺得差不多就得了，哪個男人沒點愛好，逼急了自家老板也不好。</p>
但在這件事上，當時被稱為弘治三君子之一的暴躁小老頭王怒反應最為激烈，下了早朝在朱右樘麵前陰陽怪氣。</p>
最後朱右樘也沒辦法，隻好暫停了修道觀，但也借口罷免了一批官員。其中就有言辭激烈的秦有民，就差點當眾喊出無神論來了。</p>
也正是那一事後，人們才知道原來禮部官員裏也有脾氣如此暴躁的人啊。</p>
“沉大人這樣一說我就記起來了。”大理寺卿楊守隨出聲道，“後來聖上還特意問過秦有年的下落，隻是失了消息。”</p>
那份卷子被李東陽捏在手裏，不由笑道。</p>
“我看也不用大張旗鼓的徹查了，明日就是傳臚宴，鬧如此大動靜也不好收場。王繼此人我倒是有所耳聞，曾在西南屯邊。”</p>
“若這份答卷出自他的學生之手，倒也沒什麽可奇怪的。”</p>
劉健沒說話，等同於默認了。他掃了一眼，那考卷彌封沒開，竟是被馬文升猜出來了。</p>
當然，這份卷子經過了十二人的手，幾乎是大半人都表示讚賞。雖然劉健與兩個讀卷官不予置評，但這份答卷也算是達到了遞送禦前的標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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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卷持續了一天，知道黃昏時分，東閣裏大人們才匆忙結束一天的工作，向著出宮門方向結伴而行。</p>
幾位老大人有禦賜的轎子，倒是免了走路，也免得同事之間的尷尬。</p>
那被選中的十封卷子除了彌封，悉數送到了禦前。朱右樘必須得花一晚上的時間選出前三名，第二天見過真人問話考校之後再考慮要不要定那三人。</p>
抵達府邸的馬文升沒來得及用膳，徑直走入了書房。取來門邊的火折子吹了吹，親手掌了燈。</p>
昏暗的書房被光線照亮，他從一堆書信中翻出了王繼送來的那封。拆開信，看著信件底部蓋著的私章若有所思。</p>
夜華流轉，當馬文升從出神中醒來時，眼珠渾濁了一瞬。</p>
傳奉官，聖上對道言癡迷到了如此荒唐的地步。聖上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那些奇淫巧技救不了命。</p>
縱使馬文升清楚他的老板朱右樘現在才三十二歲，明太祖三十二歲的時候還在馬上打天下，同天下諸侯玩命。</p>
永樂帝三十二歲，還在率領一眾鐵騎在漠北裏馳騁，讓漠北群狼不敢遠眺陰山北，更不敢踏足河套半步。</p>
但眼下的君主朱右樘，在三十二歲這個年富力強的年紀卻出現了身體每況日下的征兆。</p>
大明朝內部暗流湧動，隱患眾多，漠北群狼環視，韃靼小王子達延汗時刻盯著大明的動靜。</p>
反觀皇室，外戚橫行，內宦專權。君主身體孱弱，太子貪玩享樂，好不容易迎來的中興又當頹敗。</p>
天之將傾，為之奈何？</p>
歎了一口氣，馬文升吹滅了燈盞，隨著沉重的腳步聲遠去，書房重新歸寂於黑暗。</p>
“公子，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什麽意思？”趙清雪坐在院的石桌上，對著宮燈一字一句的扒拉著書本問道。</p>
秦墨在給她補課，美其名曰進士郎給你補課，這是畫本上才有的事情，要好好珍惜。</p>
趙清雪也是陪著秦墨瞎玩，隨便指到什麽問什麽，權當給秦墨放鬆心情了，畢竟明日才是他正式成為進士郎的時候。</p>
“意思是，不要站在危險的地方。”秦墨說道，“遠離危險，不要試著去扶。”</p>
“為什麽？萬一扶一下就不會倒呢？”趙清雪隨口問道。</p>
“且不說能不能扶住，會不會被壓死，你能扶一輩子嗎？”秦墨撇了撇嘴說道，“還不如砌一堵新的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