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平度敗於梧州,折了兩個提督一個征南將軍,這才六個月不到又折了安遠大將軍彰泰和陝西提督王進寶,就連八旗大兵都被長毛賊寇當成豬羊一樣屠戮,你們說朕該怎麽辦?”</p>


    皇帝的聲音雖然不高,但是在一眾王公大臣的耳中卻不啻於洪荒猛獸般令人恐懼。</p>


    “臣等有罪!”</p>


    槍打出頭鳥,皇帝動了雷霆之怒,這個時候出來回話,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嗎?是以在皇帝發問後,在場的王公大臣都是一陣山呼,將頭死死地伏在地板上,不敢動彈。</p>


    “朕現在問的是如何應對廣西的長毛賊,不是聽你們在這裏請罪的,索額圖,你來告訴朕,廣西戰事當怎麽處置?”</p>


    見眾王公大臣一個個直如佛寺裏的泥胎木偶,康熙隻覺得胸口仿佛被什麽東西堵著,滿腔怒火根本無從發泄,鐵青著一張臉,看向了跪在前排上首的索額圖。</p>


    “聖上,這軍旅之事,實非奴才所長,康親王和信郡王有平定福建耿精忠和察哈爾蒙古之功,想來定能替聖上答疑解惑。”</p>


    死道友不死貧道,從皇帝的臉色來看,索額圖心知皇帝的怒火已經壓抑到了極限了,他可不想獨自一個麵對,躊躇再三,還是把皮球踢給了康親王傑書還有躲在角落裏混日子的鄂紮。</p>


    “你……!”</p>


    傑書蒙了,他打福建那會,完全是鄭經抄了耿精忠的後路,才僥幸獲勝的,索額圖你這狗東西提本王幹什麽,這不是把本王架在火上烤嗎?可偏偏這裏是東暖閣,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哪裏敢隨便發作,隻狠狠地瞪了身側的索額圖一眼,又垂下頭去。</p>


    躲在角落裏混日子的信郡王鄂紮也傻眼了,這叫什麽事?老子招誰惹誰了,這不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嗎?征伐察哈爾,攏共就花了三個月,仗完全是圖海那狗奴才打的,本王還沒到前線,布爾尼就被科爾沁蒙古的沙律射殺了,讓皇帝來問本王兩廣戰事,這不是問道於盲嗎?</p>


    “傑書……!”</p>


    索額圖是文官,雖說平日裏素有急智,但論軍務尚不及前往閩浙的明珠,所以康熙對索額圖的建議從善如流,眼神很快就轉向了跪在最前排的康親王傑書。</p>


    可他看了好一會也沒看到鄂紮在哪裏,還是梁九功提醒,才看到鄂紮到這會還縮在大殿一角,本來已經稍微緩下來的怒氣又飆升到頂峰,將手邊的一個青瓷茶盞狠狠地朝禦桉下砸去,暴喝道:“鄂紮你給朕滾到前麵來!”</p>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鄂紮離的遠,卻不曾被茶盞砸到,跪在最前麵的裕親王福全的腦殼上,滾燙的茶水濺了福全一頭,那茶盞忽地又彈到地上,“哐當”一聲,登時四分五裂。</p>


    廣西戰事不順,皇帝有雷霆之怒,福全盡管疼的直哆嗦,可卻不敢說話也不敢擦拭,反而將頭伏的更低了。</p>


    “……嗻!”</p>


    鄂紮也嚇的夠嗆,慌的擠開了人群,爬到皇帝的麵前,將頭重重地磕在地板上。</p>


    “皇上,所謂用兵之道,存乎一心,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奴才久在京中,並不知前線具體軍情,亦不知賊寇虛實,貿然判斷,恐於軍不利也。”</p>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見鄂紮擠了過來,傑書就是顫顫巍巍說了起來,自古為人臣子,首要就是揣摩聖意,傑書這會也弄不明白皇帝到底在想什麽,就是和索額圖一樣,來了個一推二四六,盡管雲裏霧裏說了一大堆,但卻沒一句和前線戰事有關。</p>


    “聖上,安親王長於軍旅,有他在,定能為聖上平勘定亂,廣西雖然戰敗,朝廷大軍依然占有兵力優勢,奴才以為還是著安親王封堵住桂林、柳州,先將長毛賊寇扼製在桂南,待平定了尚逆,再集中兵力進剿長毛賊寇不遲。”</p>


    見傑書說話了,鄂紮也不得不抬頭說話,不過他也被前線的戰報嚇得不輕,說來說去就是要避開長毛明軍的兵鋒,先打廣東尚之信。</p>


    “打廣東?虧你們說的出,賊寇囤兵梧州,更兼有水師之利,一旦我廣東大軍發動,賊寇勢必順江東下,又或者走海路入援,屆時廣東之兵豈不是又陷入兩麵受敵的窘境,若是再有敗績,不光兩廣不能保有,就是江西、湖廣都有可能在賊寇的兵鋒之下,三楚若失,江寧豈不危險了。”</p>


    </p>


    康熙怒極反笑,他好歹也是二十年的天子了,對軍旅之事並不是一竅不通,傑書說了半天兵法全都是廢話,鄂紮更好,在東暖閣這麽久,連長毛賊寇的部署情況都不知道,還說什麽去打廣州,誰不知道廣州是天下雄城,又經過尚家三十餘年的經營,哪裏是說打就能打下的,真把兵馬全調至廣州,湖廣和江西還要不要了,真是不知所謂。</p>


    “聖上,梧州控扼兩廣,更兼連接韶州和柳州,四通八達,賊寇囤兵於此,既能北上桂柳,又能攻入韶州、贛州,肇慶,今肇慶既然在我軍控製之下,還不如走肇慶再攻梧州,至於廣州尚逆,有簡親王大軍在側,諒尚逆不敢妄動,隻要拿下梧州,危局自解也,若聖上不放心,奴才願提兵南下,必能替聖上解南顧之憂。”</p>


    聽到有人自請出征,被皇帝哪的不敢抬頭的傑書和鄂紮忙偷眼看去,卻看到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平郡王羅可鐸,頓時如蒙大赦,又將頭死死伏下。</p>


    “平郡王自剿除偽明,從雲南北返後,就一直身體有恙,再令你統兵出征,朕又於心何忍?”</p>


    見開口的是羅可鐸,康熙怒氣稍息,反而是輕聲寬慰起來,羅可鐸雖然年齡不大,今年才四十,但他卻是禮親王代善的曾孫,成親王嶽托的長孫,當年大清三路征伐明朝永曆朝廷,雖說信郡王多尼是大軍統帥,但真正在前線主持戰事的卻是羅可鐸,也正是他在貴州擊潰李定國主力,方才令大清軍一舉殺入雲南,隻不過羅可鐸在曲靖被明軍流失射中,自回返京師後,一直未能根治。</p>


    “皇上,古語有雲,三十不稱夭,奴才已四十有餘,與其在京中蹉跎歲月,還不如舍此殘軀,領兵南下,若能平定廣西匪患,也不負我愛新覺羅家的聲名。”</p>


    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入秋以來,羅可鐸就感覺身體是越發的沉重,心知自己時日無多,但傑書和鄂紮的表現卻令他無比憤怒,也顧不得身體有病,當場就要請命南下平賊。</p>


    康熙正待說話,守在東暖閣外的侍衛副統領曹寅竟不顧禮儀地闖進了大殿,打了個千,急匆匆地說道:“主子,安親王又有急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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