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 陳嬌算著。自從衛子夫進宮以來,劉徹已經一個月沒有來過她這椒房殿了。劉徹第一次一個月未曾來見過她一次。不愧是衛子夫啊!這麽快就掌握了劉徹的喜好了。陳嬌很奇怪的發現, 她不僅沒有難過,反而覺得有意思。如今, 她就像靈魂被剝離成了兩個,一個是局外人在看戲,一個是戲中人在演戲。也許隻有這樣,她才能讓自己活得快樂一些吧。


    既然劉徹不來,陳嬌也樂得輕鬆,終於得以暫且停歇了演戲的那個魂兒,享受一下看戲的樂趣。午後太陽正暖, 陳嬌在庭院裏擺上了桌子, 磨罷了墨,又鋪了縑帛。遣退一眾宮人,打算作畫。一般在劉徹麵前,她是不敢舞文弄墨的, 生怕劉徹覺得她賣弄。


    劉徹不來, 陳嬌也不必再穿那些顯得人嬌弱不堪卻十分麻煩的長襦裙了。一身颯爽的黑色褂衫,頭發高高的束起,整個人都感覺煥然一新。


    陳嬌肆意揮灑,畫興正濃,一幅潑墨青鬆圖漸漸成形,右手提筆思量,左手背身而立。剛畫到一半, 就聽到‘撲通’一聲......一人從天而降,落在了陳嬌麵前。視線交錯,兩人同時愣住了。


    “是你!”


    “是你!”


    陳嬌和衛青同時開口言道,正此時外頭傳來了些騷亂,陳嬌側耳一聽,不斷有對話傳來。


    “人怎麽沒了?”


    “不知道啊?剛剛明明看到他往這邊跑了?要不進去看看?”


    “你想死啊!這可是皇後的椒房殿!”


    “那怎麽辦?”


    “再四處找找吧!”


    陳嬌聽到這裏算是明白了,她狹促的看著滿臉窘迫的衛青,圍著衛青轉了一圈之後,方才笑道。


    “衛侍當真好雅興啊,白日裏沒事竟然翻我椒房殿的宮牆玩兒。”


    “皇,皇後娘娘請息怒。哦,對了,要請安!奴才衛青,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長樂無極。”衛青連忙跪地,他最近才剛學了規矩,還不大熟練,動不動就忘。


    “起來吧。”陳嬌來在了案前,繼續剛才那幅沒有畫完的青鬆圖。


    衛青站起身,他總算是見著陳嬌了,可是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麽窘的重逢。姐姐專寵了一個月,那些美人們動怒了,不敢拿姐姐下手,於是便找他的麻煩。一旦他被那些人綁去了,肯定沒有好果子吃。四處逃竄,看到有一處宮牆,於是便跳了進來,誰知道這宮牆竟然是椒房殿啊。


    陳嬌忽然想起來,上輩子她看衛子夫不順眼,命人綁了她的弟弟衛青前來,差點斬了。公孫敖聽到了消息,馬上召集了幾名壯士,趕往搶救,把衛青從死亡的邊緣奪了回來。劉徹得知後,大為憤怒,於是任命衛青為建章宮監、侍中,還封了衛子夫為夫人,數日間給衛青的賞賜便達到千金之多。不成想這輩子她雖然沒有與衛青為難,但衛青卻仍舊差點被人給綁了.......真好笑。


    陳嬌越想越覺得有趣,便哈哈的樂了起來。衛青尷尬的站在邊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衛侍還傻站在這裏做什麽?”陳嬌瞥了衛青一眼。


    “難道等本宮請你喝茶嗎?”


    “不,不敢......”衛青覺得陳嬌似乎不太喜歡他,也對,堂邑候府在衛家最艱難的時侯幫助了他們,賞了他們一口飯吃,按理來說,他也應當是陳家的奴。


    可是阿姐和他得了人家的恩惠,卻不思回報,反而背主。阿姐投奔平陽公主,如今又搶走了翁主的丈夫。聽說,姐姐專寵於前,皇上已經有一個月沒有來過椒房殿了......皇後不喜歡他,也是應當的。於是不禁非常失落,蔫蔫的低下頭去。


    “算了。”陳嬌也不欺負這小夥子了。


    “你便在此處躲一會吧,那些人應該不會找太久的。等到時侯叫你姐姐對皇上言明情況,皇上自然會處罰那些要與你為難的人,放心好了。”


    陳嬌言罷繼續作畫,而衛青則是站在一邊看著。許久之後,待到陳嬌青鬆圖落下了最後一筆,衛青終於忍不住道了一聲。


    “好畫!”


    陳嬌聞言高傲的瞥了衛青一眼,不屑的笑了笑。


    “怎麽衛侍你一個馬奴,也懂畫嗎?”陳嬌反問。


    衛青聞言臉色有些尷尬。


    “不算精通,但還是好壞還是能看得出的,此畫風骨俱佳,極其傳神,應當是上乘之作。”衛青回答道。


    “我雖然一直在幫人養馬,但是我阿姐......就是衛美人,她一直唱歌掙錢,供我到私塾念書。”衛青跟衛子夫感情非常深厚,不管家裏的情況多麽艱難,阿姐從來沒有放棄過培養他。


    “如此說來,你阿姐的情操倒是挺偉大的。”陳嬌點了點頭,因為衛子夫從來沒有放棄過培養衛青,所以才有了日後的大漢沙場傳奇。


    “不敢當。”衛青連忙道,在當朝皇後麵前一個美人也敢稱偉,豈不是僭越!


    “這套虛禮就不必了。”陳嬌慵懶的擺了擺手,衛子夫的確是一個聰慧又有遠見的女子,這點她從來不否認。隻是最後衛子夫卻還是輸了......她們不是輸給了彼此,是輸給了那個千古第一的男人。


    正說著,忽然椒房殿裏傳來了宮女的聲音。陳嬌一怔,情急之下忙推了衛青一下。


    “衛青,你該走了。”衛青一個外男,在她這椒房殿裏,被人看見了算怎麽回事兒啊?


    “哦,我這就走......”衛青點了點頭,傻呆呆,邁步打算從正門出去。


    “喂!”陳嬌叫住衛青,鳳眸圓睜瞪著衛青。


    “翻牆啊!”陳嬌壓低聲音叱責道,一個外男大搖大擺的從她椒房殿正門走出去,她還不想死呢。


    “哦,我這就翻牆.......”衛青繼續點頭,繼續傻呆呆,跑到了牆根底下,縱身一躍,靈巧的翻了出去。


    陳嬌無奈的長出了一口氣......


    “皇後娘娘。”


    衛青的聲音再度傳來,陳嬌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她挑起眉梢,看向了宮牆之上。但見衛青趴在牆瓦上,看著她。


    “我忘記跟你說再見了!”


    “成了,我知道了,你快點走啊!”宮女們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了。


    “哦,哦,我馬上,那個,再見。”衛青這回是真的走了。


    陳嬌哭笑不得,衛青一直都這麽呆嗎?上輩子怎麽就沒發現呢?


    劉徹這幾日是真的被衛子夫給迷住了,進而甚至忘記了陳嬌。但是這新鮮進勁兒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到他再想起來,已經一個月沒有去看過阿嬌了,心中便有點愧疚。


    “皇後娘娘長樂無極。”宮女們已經近前了,對著陳嬌跪了下來。


    陳嬌抬了抬手,示意她們平身。


    “什麽事啊?”


    “皇上遣人來報,今晚駕臨,請皇後娘娘沐浴更衣。”


    “我知道了。”聽到這個消息,陳嬌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劉徹啊劉徹,終於想起她來了是嗎?


    陳嬌沐浴更衣,換上了令她厭煩的長襦裙,放下了頭發,又命人準備了酒菜,等待劉徹前來駕幸。


    夜幕降臨,劉徹有打外邊走進來,就見到陳嬌安詳的坐在房中,沒有怪他也沒有生氣,這才放心。可放心之餘,又有點不滿,期待陳嬌能給點反應,也不知道倒底是希望陳嬌生氣好,還是希望她不生氣。


    “阿嬌。”劉徹拉過了陳嬌,摟到了懷裏。


    “原來,彘兒還記得我啊。”陳嬌耍小性子的偏過頭去,撚酸的道了一句。


    “阿嬌姐姐,你這是吃醋了嗎?”劉徹聞言心中竊喜,看!阿嬌還是很在乎他的!一個月未見,劉徹發現,阿嬌好像又變漂亮了。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


    “我哪兒敢啊,彘兒是皇上,想去哪裏,我沒有說話的份兒。”陳嬌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看得劉徹心疼。


    “阿嬌,是朕的不是,這麽久也不來看你,你一定等急了吧?”劉徹想起來,現在阿嬌足不出戶,一天也就隻有在見到他的時侯才能有個指望,露出個笑臉。這回他竟然一個月都沒有來,阿嬌肯定著急了。


    “彘兒隻要還能想起我,一年過來看我幾次,阿嬌就知足了。”陳嬌現在已經練就了一身的哭功,眼淚說流就流。


    劉徹一見陳嬌哭都哭得這麽有風采,讓人渾身燥熱。於是乎,酒菜什麽的也不用吃了,直接帶著人先顛鸞倒鳳了一番。


    陳嬌曲意逢迎,陪著劉徹恩恩愛愛,事畢後兩人相擁躺在床上。陳嬌看著劉徹英俊的臉,不知為何,眼前卻忽然閃過了衛青那張呆臉,不由得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劉徹一楞,剛剛,阿嬌的笑容......真漂亮......阿嬌好久沒有這麽笑過了。那種很快樂的笑容,眸中一閃而過的柔和,嘴角興味盎然的弧度。


    “阿嬌再想什麽?”劉徹不由得這樣問,是在想他嗎?


    “沒什麽,在想.......在想一隻呆頭鵝。”陳嬌回答,總不能在劉徹的被窩裏說她想著別的男人吧,劉徹非宰了她不可。


    “呆頭鵝?”劉徹莫名所以。


    “那日禦膳房宰殺畜生,有一隻呆頭鵝逃了出來,不小心闖進了椒房殿,撲棱著翅膀撞牆,以為這樣就能出去,可好笑了。”陳嬌信口開河道,反正劉徹也不會真去徹查一隻鵝的下落。


    劉徹聞言無奈的搖頭道。


    “阿嬌,我若是早知道你喜歡養鵝,就給你弄一些進來好了。”


    陳嬌也不答,就是一直那麽笑著,看著劉徹。劉徹,你才找不到那麽好玩的呆頭鵝呢。


    劉徹自想起陳嬌之後,又連續的在陳嬌處宿了幾日。也許不隻是幾日能夠形容的,劉徹往往是一下了朝,就趕奔陳嬌的椒房殿了,就跟以前一樣。可衛子夫會像其他女人那樣,甘心被皇後壓一頭,就此沉寂下去嗎?當然不。


    衛子夫故意著了竇夫人的道,竇夫人派人對她用了些私刑,事情鬧得挺大。劉徹對竇夫人早有不滿,於是便借著機會將竇貶成了美人。劉徹覺得自己照顧不周,使得‘嬌弱’的衛美人受了委屈。於是衛子夫又重新火了,升位做了衛夫人,與陳嬌在未央宮中平分秋色。


    “皇後娘娘。”衛青趴在牆頭上對陳嬌招了招手。


    “我說,你怎麽又來了?”陳嬌躺在長椅上,手上一本《墨子》,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嘿嘿,我迷路了。”衛青跳下來,原來皇後娘娘真的在等他!別問衛青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他第一次誤闖是真的誤闖,當時陳嬌身邊沒人伺候,也純屬他運氣好。第二次‘誤闖’,他剛一跳上牆頭,就被一個小宮女的尖叫聲嚇跑了。第三次‘誤闖’,陳嬌身邊跟了一堆人,雖然他隻是遠遠的看著陳嬌,並沒有被宮女發現,但是陳嬌還是瞪了他好久。直到第四次,第五次.......反正以後到了午後,陳嬌就會遣退兩旁的宮人,以防衛青忽然‘誤闖’。


    “這個借口你已經用過三遍了。”陳嬌還就不相信這世上真會有這等路癡!倒是衛青隻慌慌張張的來過這椒房殿一次,便記住了路線,證明他腦子很好用。


    “皇後娘娘,其實,我今天來,是跟你道別的。”衛青失落的對陳嬌言道。


    “我要走了,皇上封我做建章宮侍中,還賞了我一個宅子,我明天就要搬出宮了。”


    卻原來衛青被人欺負的事情被衛子夫‘巧妙’的捅到了劉徹那裏,劉徹本來就對衛青有那麽點旖旎的念頭,又深知衛子夫疼愛弟弟,於是便當下下令懲處了那些給衛青找麻煩的人,安撫了衛子夫,最後還給衛青升了個官。


    “那倒要恭喜衛仲卿了,正所謂得意淡然,失意坦然。以衛仲卿的才華,今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望衛仲卿莫要驕傲才是。”陳嬌沒想到,她這輩子一切隨性,對劉徹曾經的女人、男人,都沒了嗔怒之心,泰然對待,反而贏得了衛青的好感,要知道上輩子衛青可是最討厭她的。


    “不是的,皇後娘娘,衛青就是個普通人,能糊口就已經很滿足了。至於才華之類的,我怕是沒有,皇後娘娘方是有才華的人。我就是即將離開此處,有些.......放不下罷了。”衛青幼稚的低著頭掰著手指頭。


    “哦。”陳嬌又點點頭,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


    “你是放不下你姐姐吧?你多慮了,你姐姐可不是普通女子啊。我不會對付她,當然我也不會幫她。你且放心,憑她的本事,在宮中應當順風順水。”


    “我也知道,阿姐很厲害......”衛青尷尬的瞄了陳嬌一眼,為什麽皇後娘娘能那麽坦然的麵對皇帝的後宮中人呢?她難道不嫉妒嗎?衛青記得馬牌坊的老板在外頭偷吃,被老板娘發現了,老板娘拎起掃帚追著老板的屁股在後頭打。皇後娘娘應當是皇帝的大老婆吧,怎麽表現這麽平淡呢?


    “皇後娘娘,我其實是舍不得你。我希望,以後還能有機會和你一起騎馬.......”衛青喃喃的道了一聲,他知道自己就是個窮馬夫,泥腿子,跟皇後娘娘這種星星月亮裏的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他也沒指望能得到什麽,就是夢想著還能跟皇後娘娘一起,再騎一次馬,他就知足了。


    陳嬌聞言詫異的瞥了一眼衛青!混帳!大膽!竟然敢對當今皇後說出這種類似於調戲的話語!他難道不怕人頭落地嗎?


    “衛仲卿,你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你可知道我是誰的女人?”陳嬌笑了笑。


    “你說皇帝要是知道了,他的馬夫竟然邀請他的妻子一同騎馬?他會不會要對你處以宮刑啊?”


    衛青聞言一點也不緊張,也不收斂自己的傾慕,反倒非常自信的說道。


    “皇後娘娘才不會告發我呢!”衛青很篤定這一點。


    “為何?”陳嬌冷哼了一聲。


    “因為皇後娘娘你欣賞我!”


    “你!”該死!陳嬌摔了竹簡,火就一下就上來了!她忿忿的瞪著衛青,不停的對自己說:七戰七捷、七戰七捷.......那是衛青,你不能把他打包丟出去,讓劉徹閹了他!


    衛青見陳嬌的表情,不由得為自己猜中了皇後的心思而沾沾自喜。從第一次見麵的時侯衛青就發覺了,皇後娘娘雖然不喜歡他,但是卻因為某個莫名的理由非常欣賞他,認定了他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為大漢作出一番事業。


    “哼,你倒是挺會自我陶醉的。”對衛青的話,最終陳嬌隻能不予理會。七戰七捷又怎麽樣?還不是四十七歲就死了!不過話又說回來,衛青死得可真早啊.......唉,霍去病也是二十四便死了,英雄往往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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