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元年, 年滿七歲的劉據被立為太子。其實早在劉據出生的時侯,劉徹就對這個孩子格外不同, 劉據出生時,劉徹已經接近而立之年, 雖然早年也曾與竇美人、李美人等生下了孩子,但當時二十出頭的劉徹,還沒有學會怎麽當好一個父親,故而與幾名長子的關係並不親密。


    衛子夫曆來是劉徹較為疼寵的女人,再加上衛氏一家的地位,劉據的身價自然也水漲船高。劉徹極力培養這個兒子,召集了天下鴻儒名師、德高望重的太傅輔導劉據進學。陳嬌是不能生的, 故而不可能有名正言順的嫡太子。而劉徹縱觀眾多庶子, 隻有劉據最得他的心意,跟他最親。


    自從劉據被立為太子之後,衛子夫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結交大臣親眷, 或帶著兒子女兒等去椒房殿湊陳嬌的熱鬧。倒也不是不安好心, 恰恰相反,衛子夫是聽從了衛青的建議,打算跟陳嬌聯手,多一個盟友,多一分保障。


    “兒臣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長樂無極。”劉據似模似樣的對陳嬌叩拜道。


    “太子不必多禮,起來吧。”陳嬌依舊是冷漠的板著臉, 給人以很難親近的感覺。陳嬌對劉徹的所有孩子都是這般,一視同仁,敬而遠之。雖然已經三十六七的年紀了,但歲月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她看起來仍舊那麽年輕。


    “謝皇後娘娘。”劉據起身,一眾孩子被宮女帶到了一旁玩耍。


    衛子夫帶著恬然的笑容,看著自己兒子和女兒走遠,而後坐在了陳嬌下首的位置,烹上了一盞茶。


    “大將軍出戰定襄,昨兒傳來家書,說是斬獲匈奴軍一萬多人,去病那孩子真是不錯,單一個人就斬殺了兩千多。”衛子夫柔聲說道。


    “一切都很好,大家都平安。大約,再過一個月左右,就能回來長安了。”


    陳嬌聞言也不知道是該放心好,還是該怪罪衛子夫多管閑事?於是隻是點點頭,沒有說什麽。有時候話並不需要點得那麽明白,上輩子,她們都是劉徹的女人,同時,心裏頭也愛著劉徹這個人。而這輩子,她們依然是劉徹的女人,可不同的是,她們的心裏頭已經都沒有劉徹了。


    “太子據最近書讀得可好?”陳嬌問道。


    “太傅已經教到《公羊春秋》了,我也沒讀過多少書,隻知道老莊。可聽皇上說,《公羊春秋》是不錯的。”衛子夫一提到自己的兒子,就滿臉的欣慰。


    “公羊乃孔子門生子夏的弟子,一代大儒。如今皇上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從今以後,這老莊是恐怕是不需再學了,還是要多念儒家經典。”陳嬌道。


    “皇後娘娘博學,臣妾不如。”衛子夫過去努力討生活,掙來的錢都供衛青讀書了,自己卻是不怎麽識字的。


    “都是聽皇上說的,談何博學。”陳嬌笑了笑,劉徹最討厭的就是女人博學。她這文墨不通裝了半輩子了,今後也要繼續裝下去。


    其實衛子夫覺得跟皇後相處挺簡單的,過往宮裏頭的那些美人、夫人,一提到皇後就一幅諱莫如深的樣子,仿佛皇後多麽凶殘似的。也許她們怕的,隻是皇上對皇後的這份兒寵愛罷了。皇後根本沒有那個心思要對付後宮嬪妃,曾經她最得寵的時候,也這般的自作多情過,隻是後來因著阿青和皇後的關係,越發的接近了這個女人,也越發的了解了她。


    女人永遠比男人更能看的清彼此。


    “聽聞大將軍高闕之戰時,曾落下了些骨病,本宮這裏有個方子,可調養骨痛之症。”陳嬌將方子交給了衛子夫,衛青的早亡,除了劉徹對他的打壓,讓他產生了心病以外,就是打仗留下的病根,故而要趁著時間尚且來得及,盡早調理醫治才是......


    “皇後娘娘有心了,臣妾替大將軍多謝皇後娘娘。”衛子夫看著陳嬌那冷若冰霜的臉,不由得歎了一聲。


    “衛昭儀,你上次說的事,本宮放在心裏了。本宮勸你一句,日後,你還是老老實實的,過去什麽樣,以後還什麽樣為好。莫要結交大臣,也莫要多來我這椒房殿。因為皇上的心思,你終究不懂。”陳嬌此言指的是上回衛子夫暗示她,要兩人合作的事兒。衛子夫還是太嫩了點,一朝得意,便開始失了小心謹慎。劉據被立為太子之後,就開始四處周遊,這樣下去,遲早招了劉徹的忌諱。


    衛子夫聞言是一楞,隨即麵色凝重了起來。


    “多謝皇後娘娘告誡,是臣妾忘形了。”衛子夫背後驚出了一層的冷汗。聰明人之間,從來不用說得太多。衛子夫聽懂了陳嬌的暗示,恍然醒悟,自己最近確實有點太過了。


    衛子夫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不像曆史中那般得寵,起碼她比不上陳嬌。而不夠得寵的女人,要在後宮活得好,手段就必不可少。衛子夫磨練多了,心性也自然就比曆史上的衛皇後更加周全。


    衛子夫心裏清楚,據兒也不過是個庶子罷了,這個太子之位坐得並不名正言順,也不牢固。成為太子,隻是第一步,沒有登上那個位置之前,說什麽都嫌太早,不能怠惰。於是她便想多為據兒打算,居安思危,結交人脈,鞏固太子勢力。拉攏朝臣,又開始與陳嬌結盟,但卻忘記了,她這般活躍,皇上會怎麽想!


    “本宮知道你不笨,明白就好。”過去,陳嬌從來沒有考慮過要幫衛子夫。可是如今她改變主意了,陳嬌告訴自己,兩強攜手,總比單槍匹馬好。但其實陳嬌自己心裏頭清楚,她是因為衛青罷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成為了她複仇計劃的轉折點。


    一直以來,陳嬌對劉徹都十分矛盾,一方麵覺得他是個明君,身為大漢後人不應當對付一個明君。可同時,她又無法不恨劉徹,這種微妙的平衡從一開始就存在,她本可以一直忍到死亡,反正她早就已經心死了。但衛青的出現,卻終究使那個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在那個山洞裏,她見到衛青,那個男人千裏迢迢、單槍匹馬的深入險境,身受重傷,隻是為了找尋她。一個男人,跟她毫無關係的男人,能守著一個不能給予他回應的女人,終身不娶,默默跟隨。即使沒有心動,感動也是有的。


    陳嬌決定動手對付劉徹,她要劉徹死在廢太子據之前。晚年的劉徹向往長生,效仿秦皇煉丹,作下了許多昏聵殘暴之事,不然他也不會下什麽罪己詔。所以,劉徹也是該死的,該死......殺死劉徹的念頭,一經產生,陳嬌就再也無法停止了。當人已經無法再壓抑,再忍耐的時候,隨之而來的就是徹底的爆發。上輩子,那個從她身體裏流出的孩子,還有那些被梟首的人,他們鮮血淋漓的身影不斷的重現在她的夢裏。


    無數次的告訴自己,她這輩子隻求保護好家人,好好活著,成功笑到最後。但在內心深處,烈性的陳嬌,卻從不曾忘記,也不曾放下她對劉徹的恨......陷害太後和平陽被烹死,遠遠無法填補陳嬌的空虛。陳嬌終於明白了,隻有劉徹死了,她才能真正的解脫......


    劉據也會是一個好皇帝,有句話叫外甥像舅,如果讓陳嬌來說,劉據的性格,其實跟衛青十分相似,都是那麽的仁恕溫謹,心胸開闊。大漢的江山交給他,陳嬌是放心的。


    月餘後,衛青二出定襄,勝利班師。受封長平侯,封邑萬戶。隨後衛青骨病有複發的跡象,劉徹準其在家修養。


    這日裏衛青進宮探望衛子夫,衛子夫見衛青說話時頻頻的揉腿,遂拿出了陳嬌給方子,頗擔憂的道。


    “阿青,你這病可得好好調養了。過往總仗著年輕,不把身體當回事兒,日後有你苦的時候。這是皇後娘娘給你尋的方子,莫要辜負了皇後娘娘的一番心意才是。”衛子夫倒是會拿捏衛青的軟肋,知道用陳嬌來說服衛青,準是沒錯。


    衛青微怔,接過那方子,除了用藥以外,還寫了許多日常調理的法子。比如藥浴、飲食等,十分周全。衛青心中頓升一股暖意,臉上也不由得帶出了一抹笑容。


    “這是皇後娘娘給我尋的?”衛青看向衛子夫。


    衛子夫點點頭,希望這回,阿青別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了,能長久的持續治療下去。


    那......他是不是該去謝謝皇後娘娘呢?衛青告訴自己,就看一眼。他真的不是因為想念,隻是想道謝罷了。


    椒房殿的宮牆迎來了一位熟悉的客人,陳嬌頗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那呆頭鵝,幸虧她午後謙退侍者,獨自在院中看書的習慣仍然保留了下來。


    “衛大將軍,別告訴我,你到了現在還會迷路?”陳嬌對上那雙依舊黑亮清澈的眼睛,諷刺的問道。


    “這椒房殿的路,我永遠記不清。”衛青一身颯爽的戎裝,英姿勃發,跟昔日那個懵懂的十五六少年已經相去甚遠了。如今的衛青將軍,對外辱強敵,有力回擊。對待同仁,謙和仁讓。出將入相,氣度寬廣。隻是不管再怎麽變遷,對待陳嬌的心情,卻始終沒有改變。


    “你又來做什麽?”陳嬌不以為然的繼續看自己的書,隻是笑意卻悄悄攀上了唇角。


    “皇後娘娘的方子,很好,衛青謝過皇後娘娘惦記。”衛青坐在了陳嬌的對麵,兩人隔著一個石桌,空氣仿佛停滯了下來。


    “既然好,就要記得堅持。”陳嬌微微歎息了一聲。


    “你府裏連個女人都沒有,平日裏自己要多照顧自己,不然還能指望誰想著你呢......”


    “皇後娘娘知我心意,皇後娘娘能偶爾的想起衛青,衛青已經別無所求了。”曾經,在這個地方,他對她說過一個心願,希望能跟這個女人再度並肩策馬。後來,這個心願實現了,於是他也不求更多了,人要知足方能常樂。


    呆子......陳嬌輕笑一聲,世間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呢?慵懶的午後,有一個知己相伴,陳嬌仿佛連心都恬靜了下來。對於陳嬌來說,衛青就像一陣清風,吹拂在她蒼涼荒蕪的心田上。如果上輩子,她也能遇上這樣一個男人就好了。如果那些仇恨從來不曾發生,就好了。


    衛青不喜歡看到陳嬌這樣自嘲的笑,因為他能從那笑容中看到她的無奈、痛苦和悲哀。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衛青竟然悄悄的握住了陳嬌的手。燥熱粗糙的掌心,帶來炙熱的溫度,也帶來了堅持和力量。陳嬌驀乎抬起頭來,有些吃驚的看著衛青。


    “皇後娘娘,你是衛青見過的,最勇敢的女人。我總是對將士們說,不管眼前的境遇有多艱難,我們都能闖過去,一切總會好起來的。過去的終將過去,而我們的路在前方。我現在,也想將這番話,告訴皇後娘娘。”衛青希望他心愛的女人,能夠一直保持著最初見麵時的那份驕傲,她是陳嬌,堂邑候翁主,大漢的皇後。那些無奈、痛苦、悲哀,不應該屬於她。


    陳嬌定睛望著衛青的眼眸,微笑著輕輕回握住了他的手。


    “謝謝。”陳嬌低聲道,過去的終將過去,而我們的路在前方。用了兩輩子的時間,她都沒有弄懂這句話,她終究沒有那麽寬容。


    “衛青,如果有了合適的女人,還是成婚吧。” 陳嬌已經不奢望幸福了,但她希望衛青能幸福。


    衛青聞言隻是搖搖頭,在感情上,他就是蠢笨,不懂變通。他的心太小了,一輩子隻能裝下一個女人。盡管知道完全不可能,但他還是願意繼續等下去、守下去。


    陳嬌咬著下唇,站起身來將欲離去,可當她抵至走廊的盡頭,卻突然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向那個男人,眼中泛起了水光。衛青仍舊是笑得溫潤,清澈的眼中帶著對陳嬌最純淨的戀慕。


    陳嬌轉身麵對著衛青,良久,驟然提起步伐,走向了他。


    衛青隱約的感覺到了什麽,他本能的張開雙臂迎接,緊接著,那個女人終於走進了他的懷裏,他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最美的夢境。


    陳嬌靠在衛青的懷中,這一刻兩顆鼓動的心髒相接。給我這一刻的時間,暫且忘記仇恨,忘記身份,忘記使命。以一個女人的身份,擁抱一個愛我的男人,感受被愛的快樂。哪怕這快樂是虛幻的,它轉瞬即逝。


    “你這個笨蛋,為了我這樣的壞女人,值得嗎?”陳嬌眼角流下一滴眼淚。


    “值!”衛青緊緊摟住那柔軟的身軀,心裏有一個聲音在說著,值得!哪怕用一生,等待這一個擁抱,也是值得的。


    陳嬌笑了,與劉徹糾纏兩世,從不曾得過半份真心,她已經太累了。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她也是有人愛的。這感覺,真好......


    元狩四年,春,匈奴單於采納趙信的建議,遠走沙漠以北。為了徹底擊潰匈奴主力,劉徹集中大漢全部的人力、財力、物力,準備發動對匈奴的第三次大戰役。以十四萬匹戰馬及五十萬步卒作為後勤補給兵團,授與衛青與霍去病各率領五萬騎兵,兵分兩路,跨漠長征出擊匈奴。


    這是曆史上,衛青得最後一次戰役,曆時兩年。漠北戰役之後,劉徹就意識到了衛青對朝堂的影響已經太深重了,諾大一個朝堂,竟然沒有一個人不敬佩衛青,從無彈劾構陷之事。劉徹開始忌憚衛青,亦對衛氏一族起了防範之心。衛青是一個極富人格魅力的將帥,盡管能力出眾,但卻著實不像李廣、霍去病那般個性乖張。衛青隨和、謙遜、寬宏、友善......雖然位高權重、才幹絕人,但衛青依然對同僚禮貌待之,與將士們同甘共苦。


    自漠北戰役之後,劉徹便開始對衛青以及衛子夫疏遠了起來。伴隨著太子劉據逐漸成長起來,越發的寬厚仁德,頗得民心,劉徹的這種忌憚,就更加深刻了起來。他的年齡已經越來越大了,過去在馬上馳騁數日都不覺疲倦,可是現在幾個時辰,就覺得氣喘籲籲,力不從心。


    劉徹越發清晰的認識到,他已經老了,年近五十。過去的風光歲月如同指縫間的細沙,不管他怎麽握,都握不住。在這樣的心態下,劉徹開始向往長生,如同秦始皇一般,迷戀上了煉丹求仙,任用江衝、蘇文等一眾諂媚奸臣,好大喜功的特性更變本加厲。


    劉徹耽於美色,後宮中出現了許多美麗的新人。竇美人老去了,李美人老去了,衛子夫也老去了,唯獨陳嬌,五十多歲的女人,仍舊看起來像是四十出頭,甚至更年輕。陳嬌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究竟發生了什麽,她的重生本就是奇跡,她也無法解釋。這些年,她從不曾特別的老去,時光格外的青睞於她,讓她成為了後宮最特別的一道風景線。


    劉徹已經魔障了,他總覺得在陳嬌的身上,他看到了長生不老的可能。每每得了丹藥,便要和陳嬌一起分享。陳嬌自然也樂得哄著劉徹,兩人分食。每每食用丹藥之後,劉徹都會因為藥力的關係變得好.欲、縱.欲,跟陳嬌翻雲覆雨,沉迷房.事,好像這樣就真的能長生不老似的。


    陳嬌慫恿劉徹求長生,甚至還親自招攬民間的道士,收集各類煉丹的秘方,交予劉徹。說她就是吃了這些道士的丹藥,才青春長駐的,劉徹相信了陳嬌所言,更加沉迷煉丹。正所謂是藥三分毒,陳嬌知道那些所謂的長生丹,根本不是什麽好東西。吃了之後雖然會使人變得精神百倍,但實際上,對身體有害無益。


    陳嬌將慢性的毒物添加在丹藥裏,陪著劉徹一起吃。劉徹自然不會起疑,故而身體越發的頹敗了。直到元封五年,劉徹終於不行了,過多的丹藥消耗了他原本能夠活到八十多歲的生命,他生了一場大病。


    某天清晨起床,忽然吐了一口血,緊接著就昏迷不醒。太醫們圍聚在龍床前,幾番診治,隻得出了一個結論:恐怕皇上不久於人世矣。而同時,陳嬌也同樣因為長期陪伴劉徹服食丹藥,重病吐血。


    江充與太子及衛氏一族素來不和,劉徹性喜殺戮,江充等人迎合劉徹的喜好,亦主張嚴刑峻法。而太子為人寬厚,最是看不得酷吏殘暴之事,因此江充等人在苛刻執法時,為討好劉徹曾經得罪過太子。此番眼見著劉徹就要不好了,心說一旦讓太子上位,他們這些人還能落到什麽好?


    江充等人決定陰謀構陷太子,哪怕最後拚個魚死網破,也要阻止太子上位。


    趁著劉徹清醒的時候,江充說看到太子巫蠱詛咒皇上,皇上此番生病,說不定就是太子詛咒的結果。劉徹混混噩噩,竟是相信了。命江充捉拿了太子擁戴者一眾,包括丞相公孫賀之子公孫敬聲、賀父子、諸邑公主、陽石公主等。


    劉徹焦心複原,以為鏟除了巫蠱,自己就能康複,又命江充為使者治巫蠱,致使長安城的數萬人死於非命,血流成河。隨後,江充來到衛子夫的寢宮搜索,查找巫蠱娃娃未果。接著又去了太子宮查找,竟掘出了桐木做的人偶......


    曆史進程提前了,陳嬌病重間聽說這些事情,知曉蘇文江充等人果然利用了這次的機會,像曆史上那般,對太子以及衛氏一家發難。遂撐著病體,叫來了衛子夫。


    “皇後娘娘,您這是怎麽了?”衛子夫看著陳嬌麵色潮紅,仿佛回光返照的樣子,心下一陣驚恐。如今皇上病重,皇後娘娘也出事,恐怕朝堂會有大變了。


    “衛子夫,這是東宮鳳印。”陳嬌將許久未見天日的鳳印取出,交到了衛子夫的手上。當初劉徹用這東西討好她,大約是沒有想到,她還留了最後一手。當初外祖母對襄枝侯,大司馬季氏一族有恩,陳嬌上輩子害得這一家死的死,散得散,這輩子她格外小心謹慎,故而這也成為了她在朝堂最後的一脈力量。


    “東宮鳳印,唯有皇後有資格拿,臣妾實在不敢。”衛子夫猶豫著,不敢接那鳳印。


    “我身體不好了,皇上,怕是也難以長久......隻是他心中對太子以及衛青已經起了齷齪,衛青的兵權也被他奪了.......他現在聽信奸臣所言,迷了心智,恐怕最後會對爾等不利。太子此番被冤枉,皇上接下來,就會對你、對衛青和太子出手。時間不等人,你拿著我的鳳印,交給衛青,命衛青去找襄枝侯季司馬,隻說,報恩的時候來了,他自然會救你們出長安脫險。”陳嬌隻說了這一席話,就已經氣喘籲籲了。


    “好,好,皇後娘娘......我,我這就去叫衛青。”衛子夫見陳嬌是真的不好了,遂急急忙忙的跑出椒房殿,傳信到衛青的府邸,命他即刻進宮來。


    衛青收到消息,匆匆騎上馬,就趕奔未央宮。這年,衛青四十七歲,正是曆史上他殞命的那一年......


    椒房殿裏的宮婢都已經被陳嬌遣出了,整個大殿空蕩蕩的,說話都有回音,顯得格外蕭條。太醫們都聚集在劉徹的寢宮裏,陳嬌也沒有宣,因為沒有必要了。


    陳嬌起身來在梳妝台前,開始梳頭化妝,換上了一身大紅色豔麗的裙子。其實她一向是喜歡豔色的,張揚、霸道......隻是因為劉徹,她已經隱藏了太久了。


    “皇後娘娘!”衛青退開那扇大門,逆光站在門口,胸口不住的起伏喘著粗氣。


    “你來了。”陳嬌並未回頭,隻是微笑著,專心的打扮,輕輕的抿著胭脂。忽然一陣難受,趕忙用帕子捂著口,竟是吐出一口血來。於是那唇上豔麗的紅,也分不清究竟是胭脂,還是鮮血了。


    衛青幾步上前來,從身後一把抱住了陳嬌。


    “你病了......我去召太醫!”衛青看到陳嬌如今這個樣子,就像一把刀子在心頭割著,疼痛難忍,說著就要去找人。


    “來不及了。”陳嬌笑著搖搖頭,拉住了衛青。自己下的藥,自己清楚。她是抱定了注意,要跟劉徹一起下地獄的,自然不會手下留情。劉徹發病了,注定會死。而她,也沒有逃生的可能。


    “衛青,過來坐。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誰都不知道的秘密。”陳嬌已經虛弱得站也站不穩,隻得靠在衛青的懷裏。衛青將陳嬌打橫抱起,兩人坐在椒房殿的地上。陳嬌拉住衛青的手,仿佛在說一件極其有趣的事情。


    “皇上的丹藥,是我幫忙煉的,我加了好多的朱砂進去。你知道嗎?那東西是有毒的。我跟他一起吃丹藥,他自然不會懷疑我。他求長生,見我容顏不老,就以為丹藥真的有用。可是卻不知道,這長生之路,恰恰就是斷了他的生路。本來他可以活到七老八十的,哈哈!”陳嬌咯咯的笑著,那笑聲,本應令人毛骨悚然,可衛青卻並不覺得可怕,隻覺得悲傷。


    “衛青,我恨劉徹,也恨他的母親和姐姐,恨到了骨子裏。當初王太後和平陽公主,她們本來是可以逃脫的,但是我卻命人給淮南王透了消息,說是皇後、太後等人,會從上林苑闈場逃脫,讓淮南王早做準備。你看過我那個山洞吧,其實我早早就備好了,我就是要構陷太後和平陽,哪怕我最後也會被抓都無所謂!我不在乎!我要讓她們落到淮南王的手裏,讓她們不得好死,讓劉徹一輩子都要背負害死母親和姐姐的罪!結果,她們被烹死了,我不知道有多開心!”陳嬌不停的笑著。


    “現在,就差劉徹了,我的仇人們,就差這一個了......我要拉著他,一起下地獄,去找我的孩兒,我們一家......團聚......多好,多好啊......”陳嬌說著,又吐出了一口鮮血,眼前陣陣發黑。她好像又回到了當初劉徹逼她打掉孩兒的那一刻,也是在這個椒房殿裏,在這個位置,鮮血潺潺,巴掌大的胎兒從她的身體裏脫離出來。


    “衛青,你走吧,離開這裏。這是個可怕的地方,我是個可怕的女人,你不該來的......更不該,喜歡上我......”陳嬌閉上了眼睛,她還有最後一場戲要演,她要去找劉徹,走完最後一程。


    “我不知道什麽該不該。”衛青手掌輕輕的貼在陳嬌的臉頰上,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這是他一生最瘋狂無禮的舉動,但他無法控製。


    “阿嬌,我一直都想這麽叫你。我愛你,一輩子都不會後悔。”


    陳嬌的眼淚順著眼角滴落在衛青的手心上,夠了,足夠了。重來這麽一回,保護了她的親人、朋友,殺了仇敵報仇雪恨,還有一個對她情深無悔的男人,她已經成功了。


    “衛青,我已經將東宮鳳印給了你姐姐,你二人即刻帶著太子出宮避難,尋找襄枝侯,他自會協助你們。出長安後,直到聽說皇上駕崩,才能回來,知道嗎?”陳嬌抬起手,碰了碰衛青英俊的麵容。多好的男人啊,如果從一開始遇見的就是他,他們一定會很幸福吧?


    “那你呢?”衛青已經開始認識到了,這也許是他們之間的永別了。


    “自來處來,到去處去。”陳嬌歎息一聲。她站起身來,即將前往自己最後的戰場。


    她已經準備好了。


    劉徹,你準備好了嗎?


    劉徹撐著病體,不住的吐血,一邊聽著江充的回報,說是從太子宮中搜出了巫蠱娃娃!


    “逆子!”劉徹忍不住一拍床榻,整個人差點從床上跌下來,楊得意連忙上前扶住。自從郭舍人死後,楊得意便成為了劉徹身邊的第一近侍。


    “江充,你去,即刻調遣禦林軍,緝拿太子,朕的江山,絕對不能由這逆子繼承!”劉徹顫抖著手,指著江充。


    “臣遵旨。”江充聞言大喜,連忙跪地領旨,退出了未央宮。


    來在門口,卻見皇後一身紅衣,正施施然前來,正巧與他擦肩。江充忍不住側目,早就聽說皇後娘娘駐顏有術,已經五十多歲的女人了,卻如同年輕少婦一般。近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難怪皇上這麽篤定的堅信皇後娘娘進獻的丹藥能夠令人長生不老了。


    “江大人這是要去哪兒?”陳嬌側目,含笑看向了江充。


    “回皇後娘娘的話,臣得了皇上的命令,這就要去緝拿巫蠱詛咒皇上的凶手。”江充知道劉徹無比寵幸皇後,於是對陳嬌很是畢恭畢敬。


    “哦?凶手是誰?”陳嬌又問。


    江充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


    “唉,沒想到啊,竟然是太子殿下。”江充無不遺憾的回答。


    陳嬌點了點頭,隨即忽然對江充勾了勾手指頭。


    “江大人,你過來。本宮有些悄悄話,要與你言說。”陳嬌的眼角勾動著魅惑,令江充不由得一陣心馳。心說,這皇後娘娘到底是要做什麽呢?難不成?是要勾引他?


    江充忐忑的跟隨陳嬌來在花園裏無人的角落,陳嬌拉著江充衣襟,湊過去。


    “江大人,我要你說的就是......”陳嬌嗬氣如蘭,令江充是一陣激動。


    “你該死了。”陳嬌眸中凶光畢露,將藏在袖中的匕首猛然揮出,刺入江充的心髒。


    江充難以置信的捂著胸口,鮮血噴湧而出。後退幾步,指著陳嬌,僵硬的倒在了地上。


    陳嬌笑了兩聲,掏出一條帕子來,將匕首上的血擦幹淨。隨後施施然的踱步,走進了劉徹的寢宮。因著陳嬌身份特殊,一路上沒有人敢阻攔,也沒有人通報。畢竟此前劉徹是曾經說過的,皇後前來,不需通報。


    “楊得意,你們下去吧。”陳嬌一進門,就對宮人吩咐道。


    “皇上這裏,有我照顧著就好。”


    “是,皇後娘娘。”楊得意與陳嬌交換了一個眼色,就退下了。


    陳嬌看著楊得意的背影,勾出一抹笑容。既然上輩子就知道,這個太監最後會成為劉徹晚年最信任的近侍,她又怎麽可能不早早的、在他尚且沒有得勢之前,施恩收攏呢......


    “阿嬌,你來了......”劉徹對陳嬌伸出手來,半趟在床上,昏黃老邁的眼倒映著陳嬌依舊年輕的麵容。陳嬌亦深深的回望著他,盡管他的樣子已經不再英俊瀟灑。


    這個男人,她愛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愛也好,恨也罷,終究是在她的心裏生了根,除了他,再沒有旁的人......


    “是啊,我來了。”陳嬌走向劉徹,對他展露出了一生最美的笑容......


    彘兒,我和寶寶,來接你了。孩子已經有母親了,總要有父親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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