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醉仙樓。</p>
醉仙樓在各地均有分店，甘州在商業加持下，也算有些繁華，這裏自然也有開設。</p>
頂樓，最奢華的包廂，甘州以及大夏北方最有實力的豪商，皆聚於此。</p>
主座上，是一個星眸劍眉的中年男子，一桌十一人在此人麵前皆有些諂媚。</p>
“安兄。”</p>
坐在中年男子身旁的，穿著華貴衣裳的男子笑道：“今日多謝安兄賞臉，哥兒幾個都是萬分榮幸，來，我先提一杯！”</p>
說罷，一杯烈酒入喉。</p>
“爽！”男子大笑，“還得是北方燒刀子帶勁，這天冷喝起來暖身子。”</p>
已是初冬時節，北方冷得更早，甘州緊在涼州之後不遠，外麵已是銀裝素裹的白雪世界了。</p>
“今日我楚某，將各位甘州城內的兄弟喊來，是有一件大買賣與各位商議。”提一杯的男子笑道。</p>
喝酒，要講個名目，尤其是在場的都是日進鬥金的豪商。</p>
“楚兄有什麽大買賣，還能想著我們？”有人似笑非笑，語氣揶揄。</p>
倒也不是陰陽怪氣，隻是朋友間的打趣。</p>
不過倒也是問個由頭，若姓楚的給不出一個好說道，眾人自然也不會輕信了他。</p>
楚懷仁笑嗬嗬地看向安道倫：</p>
“安兄，你可是有預知之能，難道會不知道小弟說的是什麽生意？”</p>
眾人也好奇看過來，覺得消息閉塞，竟沒發現兩人都知道的商機。</p>
安道倫卻輕笑：“楚兄，你是指肅州？”</p>
“肅州？”在座的幾人，少許思忖之後，皆是恍然。</p>
“是啊，肅州！”有人驚喜，覺得看到了商機。</p>
楚懷仁笑著，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你安兄，小弟這點小眼力，在你眼裏隻怕也是後知後覺。”</p>
“哪裏，我也是剛剛想到，還多虧楚兄提醒。”安道倫笑眼彎彎，一看就知道並未驚喜之色。</p>
自然不是剛剛才想到，不過是商業互吹，各給麵子罷了。</p>
“楚兄說得不錯啊，聽說肅州被破城，死傷慘烈，這後續朝廷肯定會有動作……我們先行一步，不但可以得名聲，還可以撈到好處啊！”</p>
當即有人表示，應當立刻出擊。</p>
楚懷仁等人點頭稱是。</p>
安道倫卻微眯起眼睛，不置可否。</p>
楚懷仁看向安道倫：“安兄，我在肅州的朋友，在破城幾日後逃出，前幾日跑到了甘州投奔我。”</p>
眾人認真起來，聆聽這個故事。</p>
因為這裏頭，藏著黃金萬兩！</p>
商業裏，情報也是至關重要的一環，商機就藏在裏頭。</p>
“他告訴我，北涼軍破甘州後，搜刮了所有官府與民間糧倉中的儲備，帶不走的全都燒了。”</p>
“已經過去一個月，肅州百姓隻怕已經開始餓肚子。”</p>
“隻要我們適時北上，將糧草運到肅州外，朝廷肯定也會大量采購……畢竟從各處運糧來損耗太大，不如就地購買。”</p>
“我也早已與京中的朋友通氣，讓他提點朝廷，向朝廷舉薦了安兄……整個北方，能吃下這單生意的糧商，隻有安兄你了！”</p>
楚懷仁鄭重其事地說道，有些像是邀功。</p>
安道倫聞言一笑：“那就多謝楚兄的心思了。”</p>
“糧食雖然是大頭，但很多東西隻怕也能大賺一筆……棉衣、被褥、帳篷……”當即有商人想到這一層。</p>
楚懷仁道：“何止？”</p>
“北涼軍在肅州燒殺搶掠，唯獨留下大量百姓，也是想讓夏國難以賑災，在六國之間留下話柄。”</p>
“我們若能趁機助力夏國，將來我們的商隊，自然就可以在大夏境內橫行！”</p>
“安兄，你說是吧？”</p>
安道倫深深一眼，暗暗哂道，這個楚懷仁還有點腦子。</p>
不僅是想發國難財，更重要的是，發了這筆財還得讓大夏朝廷感激他。</p>
腦子可真好用啊。</p>
“說起這個，還是安兄提醒了我！”</p>
楚懷仁指著安道人，笑著諂媚道。</p>
“還有我的事？”安道倫微一笑，抿了一口茶，他不喜歡當眾飲酒。</p>
“可不？”</p>
楚懷仁道：“安兄這些年，在周邊各國行商，都如有神助，難道不是因為你經常在這種危難時刻，幫持各國朝廷緩解壓力嗎？”</p>
“幫各國朝廷緩解壓力？”安道倫眉頭微挑，似笑非笑。</p>
他沒解釋，而是道：“略盡綿薄之力罷了。”</p>
“所以啊！”</p>
楚懷仁上躥下跳，圍著眾人遊說：“若是我們也能效仿安兄，將肅州這次處理好了，朝廷豈能不給我們一個皇商身份？”</p>
皇商？</p>
誰想出來的詞，還真是應景兒……安道倫搖頭，他還願意坐在這裏，也是挺有耐心了。</p>
“是啊……”</p>
“楚兄你說得對，可安兄的實力多強，我們不過小打小鬧罷了，哪能幫得上什麽啊？”</p>
“再說了，各國朝廷現在欠安兄的錢款，都還有許多未補齊吧？”</p>
安道倫點點頭，也不遮掩：“攏共也就幾千萬兩吧。”</p>
說得那叫一個雲淡風輕。</p>
可在座的幾人，能流動的資金加起來，也沒這麽多。</p>
楚懷仁羨慕之色閃過。</p>
方才說話那人又道：“你看，這麽多欠款，也就安兄能睡得著……若是我做生意外債這麽多難收回來，隻怕我手底下的幾個掌櫃，能聯起來把我皮扒了！”</p>
“也是……”眾人又是一番自嘲。</p>
安道倫可以這樣做，因為他是完全自主的豪商，不是其他人那樣的商人世家或是聯盟。</p>
行事多被掣肘。</p>
想做這樣的事情，也是有心無力，因為隻要不能立馬盈利變現，他們的位置很可能會被其他人替代。</p>
等不起，更賭不起。</p>
“這也是楚某，將各位找來的緣故。”</p>
楚懷仁道：“我們之中除了安兄，都承擔不起這樣的風險，但我們若是加起來，自然萬事不懼。”</p>
</p>
“哦？”</p>
安道倫都感興趣起來：“你打算怎麽做？”</p>
“我想請安兄將你甘州一線，糧倉內的所有儲糧，轉賣給我等……我們可以用緊俏的貨物以及現銀結賬，絕不拖欠。”</p>
“聽起來不錯，還可以給我回籠一些資金。”安道倫笑了，已經明白楚懷仁想做什麽了。</p>
“這倒是個法子……”眾人也都眼前一亮。</p>
楚懷仁道：“安兄你放心，我們必不會虧待你，這些糧食我們可以高於市場價一成來向你收購。”</p>
“賣給我們，總比屈於大夏朝廷的威嚴，打折賣給戶部甚至還隻能得到一張白條……要好得多吧？”</p>
這話，倒是真的。</p>
安道倫自然清楚，各國向自己買糧食，總是喜歡先打白條，後續再補款。</p>
可補款速度往往很慢，一單生意得好些年才能結清楚。</p>
有些時候，還會被惡意拖欠。倒也不是說不還，就是說沒錢，也不能查人家國庫吧？</p>
楚懷仁笑嗬嗬地看著安道倫。</p>
他覺得自己提出了一個，對方無法拒絕的理由。</p>
“安兄你將糧食，先一步賣給我們，等朝廷來問也無法苛責於你，還可以得到額外的一大筆銀兩……”</p>
“而我們拿到這批糧食，就可以向朝廷要一個恩典。”</p>
安道倫笑道：“你們不怕被拖欠貨款？”</p>
楚懷仁道：“我們各自承擔一些，倒也不怕，隻要能讓皇座上的那位念咱的好，那一切就都值得！”</p>
眾人細細思量，覺得是這個理。</p>
安道倫為何崛起如此之快，超過所有豪商？</p>
還不是因為，他懂得和各國皇族打好關係，與各方衙門也是通利交好。</p>
難道不值得學習？</p>
誰都想成為第二個安道倫，隻是沒那個實力，現在有這個機會了，自然一個個生出小心思來。</p>
“嗬嗬……”</p>
安道倫聽清楚了，他明白楚懷仁要做的事情了。</p>
從自己這裏買走甘州一帶的存糧！</p>
至於後續，是巴結朝廷，還是趁機抬價，大發國難財……安道倫覺得，就值得商榷了。</p>
第一百六十七章</p>
“怎麽樣，安兄，你考慮清楚了嗎？”楚懷仁貼臉過來，諂媚至極地嗬笑。</p>
安道倫深深瞥著此人，多年商海臣服，他的城府怎會如此淺薄。</p>
任由楚懷仁說破天，這件事情與自己有關的部分，隻有將糧食溢價賣給他們這一條。</p>
之後不論是朝廷的感念，還是民間百姓的感恩，都與自己無關。</p>
可這還不是最要緊的。</p>
最要緊的在於……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會讓朝廷失望。</p>
在災情之前，先將糧食脫手高價賣出，這自然是有意為之。</p>
那麽後續糧商，再將糧食出售給朝廷，自然還要溢價，不然人家怎麽賺錢？</p>
車馬人手，哪個不耗費？</p>
可在國難麵前，糧食卻溢價過多，這就是成了哄抬物價，大發國難財。</p>
屆時，朝廷針對的不會是後續糧商，因為他們本錢太高，為了稍微賺錢也得賣高價。</p>
而始作俑者，就是自己。</p>
我安道倫經營數十年，在夏國朝廷積累的好感，會一下子敗光。</p>
將來再在大夏境內做生意，隻怕沒這麽順風順水了……</p>
“嗬嗬……”</p>
老早想通這些的安道倫，冷冷地看著一臉笑意的楚懷仁。</p>
你這廝是想讓我發財，還是想害我？</p>
白白給我送錢，能有這樣的好事？</p>
想搞掉我，然後你趁機與朝廷攀關係，拿下曾經屬於我的一切便宜，從而登臨商界絕頂？</p>
而且，這份風險，還被均攤給了在座的各位豪商。</p>
楚懷仁作為發起人，又在京城有人，自然可以獨攬朝廷恩典，到時候哪有這些炮灰吃肉的機會。</p>
見眾人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安道倫就知道，他們是被忽悠瘸了。</p>
但卻不打算拆穿，因為這是商界，說透別人的商業騙局，那是會完全撕破臉的。</p>
安道倫向來信奉，不樹敵的信條。</p>
“隻怕，我要讓楚兄失望了。”</p>
安道倫搖了搖頭。</p>
楚懷仁皺眉，盯著安道倫，心想他難道看出我的想法了？</p>
不可能。</p>
“安兄，你已經與夏國朝廷，有多年交情，難道還不願意拉兄弟們一把嗎？”楚懷仁可憐兮兮地道。</p>
但卻讓安道倫，看出他的險惡。</p>
若是不答應他，隻怕在座的豪商，都會開始抗拒與自己做生意。</p>
“是啊安兄，你在夏國那是橫行無忌了，可兄弟們還在靠著走貨緊俏用品度日，連鹽鐵茶的私營也一個資格沒有啊。”</p>
“可不是？”</p>
“安兄這些年也賺不少了，錢哪有賺得完的，若是拉了哥幾個一把，將來兄弟們自然念你的好……”</p>
“何況安兄也不吃虧，溢價一成，以你的糧倉儲備至少多賺十幾萬兩。若是你覺得價格不合適，還可以再提嘛！”</p>
“對啊，不是不能商量。”楚懷仁也語重心長地道。</p>
他甚至開始賣慘。</p>
“去年我在江南買的茶，本打算賣去西楚，半道上被嶽州關卡的人扣了，一直沒拿回貨來。”</p>
“今年那個上吊的鄭西林，也是因為從南慶帶些特產回來販賣，入關就被官府攔了……人家有條子，可官府不認，充公了。鄭西林賠了個底兒掉，結果被債主追討，而後就吊死在自家房梁上。”</p>
楚懷仁道：“這就是跟朝廷沒關係的結果！”</p>
“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被這樣坑過幾單生意吧？”</p>
這話一出，當真是戳中幾人的傷口。</p>
“誰說不是呢，我也因此黃了幾次生意，還賠償不少。”</p>
“我前年也差點上吊了……”</p>
“隻有安兄的商隊，沒人敢掐拿卡要吧？”</p>
“還是安兄有先見之明，必須得跟朝廷有過硬的關係啊。”</p>
楚懷仁不斷煽動之下，眾人越發覺得，今日必須要做成這單生意！</p>
隻要安道倫的糧食賣給大夥兒，這次肅州就可以出頭，一躍成為半個皇商那未來就不可能有虧本生意了。</p>
“安兄，你就當可憐可憐哥兒幾個吧？”楚懷仁無奈道。</p>
這個狗！</p>
安道倫眯著眼，舒展開來，笑道：</p>
“真不是我不願相幫，而是我甘州的糧倉，已經有人預訂了。”</p>
“什麽？”楚懷仁驚了一聲。</p>
而後與眾人相視一眼，皆是覺得不可能。</p>
“安兄若是覺得價格不合適，盡管提價，這種理由未免太……”</p>
安道倫見眾人不信，隻好解釋道：</p>
“買家正是大夏國的少師，他如今就在來甘州的路上，涼州兵禍平定後他會主持肅州賑災，昨日已經派人與我聯絡過了。”</p>
“什麽？”楚懷仁咬牙，眾人也都是一臉不甘心。</p>
就差一日！</p>
安道倫暗笑，差的可不是一日。</p>
大夏少師根本沒聯係過自己，不過是一個不想賣糧的借口罷了。</p>
當然，安道倫也猜測，那位少師一定會來找自己的。</p>
畢竟……都是自己人嘛，來自太皇山帝尊閣……</p>
“安兄，那位少師大人，可給你定金了？”楚懷仁眯眼。</p>
“自然沒有。”安道倫也不可能說這麽大的謊。</p>
這樣的生意太大了，誰也不會派個傳話的人，就帶來大筆定金。</p>
還得擔心人卷款跑路呢。</p>
楚懷仁當即大笑：“哈哈……天助我也！”</p>
笑罷，他道：“既然還沒下定金，沒簽單子，自然還不能作數！安兄，你快將糧食賣給我等，我們與你立刻簽單……”</p>
“不行。”安道倫堅定搖頭。</p>
“為何？”楚懷仁咬牙，他為了攢這個局，耗費很大力氣與代價，若一事無成就虧大了。</p>
安道倫：“因為我昨日已經答應過了，自然不能悔改，否則我安某人信譽何在？”</p>
“為了兄弟們……”楚懷仁還想繼續道德綁架。</p>
卻被安道倫懟道：“那可是少師，從一品，如今更是帶著羽林軍，他若一怒之下我還有命在？”</p>
“楚兄就不要強人所難了，這次是你們動作慢了，下次再找機會拉兄弟們吧。”安道倫搖了搖頭。</p>
說罷，起身，安道倫準備離開這裏。</p>
“少師不日就將抵達，安某還要準備迎接，先走一步。”</p>
楚懷仁還想說什麽，卻被安道倫的護衛，攔在了身後。</p>
“砰！”安道倫走後，楚懷仁氣得拍桌。</p>
而方才附和他的幾個商人，立刻換了一副嘴臉。</p>
“楚兄，你可是保證過的，現在沒成，你抵給我的東西可不會退給你。”</p>
“白跑一趟，我早就說了，安道倫哪有那麽傻？”</p>
“大家費力陪你演戲，你卻連大夏少師已經聯係過安道倫，都不知道？”</p>
這十來號人，竟都是楚懷仁花費代價請來的！</p>
……</p>
出門後，安道倫身後的一個年輕人道：“師父，您這樣做，會不會得罪了那些商界的大人物？”</p>
安道倫哂笑，止步後回望了一眼醉仙樓，指著頂層道：</p>
“百裏，師父再教你一招，叫做驅虎吞狼，狐假虎威。”</p>
“少師就是那頭虎？”</p>
安百裏笑道：“那您就是老狐狸了。”</p>
“沒大沒小。”</p>
上了馬車後，師徒倆同乘。</p>
安道倫囑咐道：“我方才在樓上，雖然是在借勢，但少師一定會來甘州，一定來找我買糧。”</p>
“我懂，到時候就按照以前的規矩，要三成現款，其餘的可以折算白條。”安百裏十分熟練地說道。</p>
與各國朝廷做生意，都是會虧的。</p>
但好在得到的好處，完全超過這部分損失，所以安道倫的商號裏，沒有人對此置喙。</p>
且與朝廷打好關係的好處，這些年來大家也都領略到了。</p>
想到今日楚懷仁說的“皇商”，安道倫覺得當真如此，自己還真就是個皇商了。</p>
想到此處，安道倫微微搖頭：</p>
“不，不但不打白條，還要讓這位少師大人，一下結清所有糧款。”</p>
醉仙樓在各地均有分店，甘州在商業加持下，也算有些繁華，這裏自然也有開設。</p>
頂樓，最奢華的包廂，甘州以及大夏北方最有實力的豪商，皆聚於此。</p>
主座上，是一個星眸劍眉的中年男子，一桌十一人在此人麵前皆有些諂媚。</p>
“安兄。”</p>
坐在中年男子身旁的，穿著華貴衣裳的男子笑道：“今日多謝安兄賞臉，哥兒幾個都是萬分榮幸，來，我先提一杯！”</p>
說罷，一杯烈酒入喉。</p>
“爽！”男子大笑，“還得是北方燒刀子帶勁，這天冷喝起來暖身子。”</p>
已是初冬時節，北方冷得更早，甘州緊在涼州之後不遠，外麵已是銀裝素裹的白雪世界了。</p>
“今日我楚某，將各位甘州城內的兄弟喊來，是有一件大買賣與各位商議。”提一杯的男子笑道。</p>
喝酒，要講個名目，尤其是在場的都是日進鬥金的豪商。</p>
“楚兄有什麽大買賣，還能想著我們？”有人似笑非笑，語氣揶揄。</p>
倒也不是陰陽怪氣，隻是朋友間的打趣。</p>
不過倒也是問個由頭，若姓楚的給不出一個好說道，眾人自然也不會輕信了他。</p>
楚懷仁笑嗬嗬地看向安道倫：</p>
“安兄，你可是有預知之能，難道會不知道小弟說的是什麽生意？”</p>
眾人也好奇看過來，覺得消息閉塞，竟沒發現兩人都知道的商機。</p>
安道倫卻輕笑：“楚兄，你是指肅州？”</p>
“肅州？”在座的幾人，少許思忖之後，皆是恍然。</p>
“是啊，肅州！”有人驚喜，覺得看到了商機。</p>
楚懷仁笑著，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你安兄，小弟這點小眼力，在你眼裏隻怕也是後知後覺。”</p>
“哪裏，我也是剛剛想到，還多虧楚兄提醒。”安道倫笑眼彎彎，一看就知道並未驚喜之色。</p>
自然不是剛剛才想到，不過是商業互吹，各給麵子罷了。</p>
“楚兄說得不錯啊，聽說肅州被破城，死傷慘烈，這後續朝廷肯定會有動作……我們先行一步，不但可以得名聲，還可以撈到好處啊！”</p>
當即有人表示，應當立刻出擊。</p>
楚懷仁等人點頭稱是。</p>
安道倫卻微眯起眼睛，不置可否。</p>
楚懷仁看向安道倫：“安兄，我在肅州的朋友，在破城幾日後逃出，前幾日跑到了甘州投奔我。”</p>
眾人認真起來，聆聽這個故事。</p>
因為這裏頭，藏著黃金萬兩！</p>
商業裏，情報也是至關重要的一環，商機就藏在裏頭。</p>
“他告訴我，北涼軍破甘州後，搜刮了所有官府與民間糧倉中的儲備，帶不走的全都燒了。”</p>
“已經過去一個月，肅州百姓隻怕已經開始餓肚子。”</p>
“隻要我們適時北上，將糧草運到肅州外，朝廷肯定也會大量采購……畢竟從各處運糧來損耗太大，不如就地購買。”</p>
“我也早已與京中的朋友通氣，讓他提點朝廷，向朝廷舉薦了安兄……整個北方，能吃下這單生意的糧商，隻有安兄你了！”</p>
楚懷仁鄭重其事地說道，有些像是邀功。</p>
安道倫聞言一笑：“那就多謝楚兄的心思了。”</p>
“糧食雖然是大頭，但很多東西隻怕也能大賺一筆……棉衣、被褥、帳篷……”當即有商人想到這一層。</p>
楚懷仁道：“何止？”</p>
“北涼軍在肅州燒殺搶掠，唯獨留下大量百姓，也是想讓夏國難以賑災，在六國之間留下話柄。”</p>
“我們若能趁機助力夏國，將來我們的商隊，自然就可以在大夏境內橫行！”</p>
“安兄，你說是吧？”</p>
安道倫深深一眼，暗暗哂道，這個楚懷仁還有點腦子。</p>
不僅是想發國難財，更重要的是，發了這筆財還得讓大夏朝廷感激他。</p>
腦子可真好用啊。</p>
“說起這個，還是安兄提醒了我！”</p>
楚懷仁指著安道人，笑著諂媚道。</p>
“還有我的事？”安道倫微一笑，抿了一口茶，他不喜歡當眾飲酒。</p>
“可不？”</p>
楚懷仁道：“安兄這些年，在周邊各國行商，都如有神助，難道不是因為你經常在這種危難時刻，幫持各國朝廷緩解壓力嗎？”</p>
“幫各國朝廷緩解壓力？”安道倫眉頭微挑，似笑非笑。</p>
他沒解釋，而是道：“略盡綿薄之力罷了。”</p>
“所以啊！”</p>
楚懷仁上躥下跳，圍著眾人遊說：“若是我們也能效仿安兄，將肅州這次處理好了，朝廷豈能不給我們一個皇商身份？”</p>
皇商？</p>
誰想出來的詞，還真是應景兒……安道倫搖頭，他還願意坐在這裏，也是挺有耐心了。</p>
“是啊……”</p>
“楚兄你說得對，可安兄的實力多強，我們不過小打小鬧罷了，哪能幫得上什麽啊？”</p>
“再說了，各國朝廷現在欠安兄的錢款，都還有許多未補齊吧？”</p>
安道倫點點頭，也不遮掩：“攏共也就幾千萬兩吧。”</p>
說得那叫一個雲淡風輕。</p>
可在座的幾人，能流動的資金加起來，也沒這麽多。</p>
楚懷仁羨慕之色閃過。</p>
方才說話那人又道：“你看，這麽多欠款，也就安兄能睡得著……若是我做生意外債這麽多難收回來，隻怕我手底下的幾個掌櫃，能聯起來把我皮扒了！”</p>
“也是……”眾人又是一番自嘲。</p>
安道倫可以這樣做，因為他是完全自主的豪商，不是其他人那樣的商人世家或是聯盟。</p>
行事多被掣肘。</p>
想做這樣的事情，也是有心無力，因為隻要不能立馬盈利變現，他們的位置很可能會被其他人替代。</p>
等不起，更賭不起。</p>
“這也是楚某，將各位找來的緣故。”</p>
楚懷仁道：“我們之中除了安兄，都承擔不起這樣的風險，但我們若是加起來，自然萬事不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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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p>
安道倫都感興趣起來：“你打算怎麽做？”</p>
“我想請安兄將你甘州一線，糧倉內的所有儲糧，轉賣給我等……我們可以用緊俏的貨物以及現銀結賬，絕不拖欠。”</p>
“聽起來不錯，還可以給我回籠一些資金。”安道倫笑了，已經明白楚懷仁想做什麽了。</p>
“這倒是個法子……”眾人也都眼前一亮。</p>
楚懷仁道：“安兄你放心，我們必不會虧待你，這些糧食我們可以高於市場價一成來向你收購。”</p>
“賣給我們，總比屈於大夏朝廷的威嚴，打折賣給戶部甚至還隻能得到一張白條……要好得多吧？”</p>
這話，倒是真的。</p>
安道倫自然清楚，各國向自己買糧食，總是喜歡先打白條，後續再補款。</p>
可補款速度往往很慢，一單生意得好些年才能結清楚。</p>
有些時候，還會被惡意拖欠。倒也不是說不還，就是說沒錢，也不能查人家國庫吧？</p>
楚懷仁笑嗬嗬地看著安道倫。</p>
他覺得自己提出了一個，對方無法拒絕的理由。</p>
“安兄你將糧食，先一步賣給我們，等朝廷來問也無法苛責於你，還可以得到額外的一大筆銀兩……”</p>
“而我們拿到這批糧食，就可以向朝廷要一個恩典。”</p>
安道倫笑道：“你們不怕被拖欠貨款？”</p>
楚懷仁道：“我們各自承擔一些，倒也不怕，隻要能讓皇座上的那位念咱的好，那一切就都值得！”</p>
眾人細細思量，覺得是這個理。</p>
安道倫為何崛起如此之快，超過所有豪商？</p>
還不是因為，他懂得和各國皇族打好關係，與各方衙門也是通利交好。</p>
難道不值得學習？</p>
誰都想成為第二個安道倫，隻是沒那個實力，現在有這個機會了，自然一個個生出小心思來。</p>
“嗬嗬……”</p>
安道倫聽清楚了，他明白楚懷仁要做的事情了。</p>
從自己這裏買走甘州一帶的存糧！</p>
至於後續，是巴結朝廷，還是趁機抬價，大發國難財……安道倫覺得，就值得商榷了。</p>
第一百六十七章</p>
“怎麽樣，安兄，你考慮清楚了嗎？”楚懷仁貼臉過來，諂媚至極地嗬笑。</p>
安道倫深深瞥著此人，多年商海臣服，他的城府怎會如此淺薄。</p>
任由楚懷仁說破天，這件事情與自己有關的部分，隻有將糧食溢價賣給他們這一條。</p>
之後不論是朝廷的感念，還是民間百姓的感恩，都與自己無關。</p>
可這還不是最要緊的。</p>
最要緊的在於……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會讓朝廷失望。</p>
在災情之前，先將糧食脫手高價賣出，這自然是有意為之。</p>
那麽後續糧商，再將糧食出售給朝廷，自然還要溢價，不然人家怎麽賺錢？</p>
車馬人手，哪個不耗費？</p>
可在國難麵前，糧食卻溢價過多，這就是成了哄抬物價，大發國難財。</p>
屆時，朝廷針對的不會是後續糧商，因為他們本錢太高，為了稍微賺錢也得賣高價。</p>
而始作俑者，就是自己。</p>
我安道倫經營數十年，在夏國朝廷積累的好感，會一下子敗光。</p>
將來再在大夏境內做生意，隻怕沒這麽順風順水了……</p>
“嗬嗬……”</p>
老早想通這些的安道倫，冷冷地看著一臉笑意的楚懷仁。</p>
你這廝是想讓我發財，還是想害我？</p>
白白給我送錢，能有這樣的好事？</p>
想搞掉我，然後你趁機與朝廷攀關係，拿下曾經屬於我的一切便宜，從而登臨商界絕頂？</p>
而且，這份風險，還被均攤給了在座的各位豪商。</p>
楚懷仁作為發起人，又在京城有人，自然可以獨攬朝廷恩典，到時候哪有這些炮灰吃肉的機會。</p>
見眾人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安道倫就知道，他們是被忽悠瘸了。</p>
但卻不打算拆穿，因為這是商界，說透別人的商業騙局，那是會完全撕破臉的。</p>
安道倫向來信奉，不樹敵的信條。</p>
“隻怕，我要讓楚兄失望了。”</p>
安道倫搖了搖頭。</p>
楚懷仁皺眉，盯著安道倫，心想他難道看出我的想法了？</p>
不可能。</p>
“安兄，你已經與夏國朝廷，有多年交情，難道還不願意拉兄弟們一把嗎？”楚懷仁可憐兮兮地道。</p>
但卻讓安道倫，看出他的險惡。</p>
若是不答應他，隻怕在座的豪商，都會開始抗拒與自己做生意。</p>
“是啊安兄，你在夏國那是橫行無忌了，可兄弟們還在靠著走貨緊俏用品度日，連鹽鐵茶的私營也一個資格沒有啊。”</p>
“可不是？”</p>
“安兄這些年也賺不少了，錢哪有賺得完的，若是拉了哥幾個一把，將來兄弟們自然念你的好……”</p>
“何況安兄也不吃虧，溢價一成，以你的糧倉儲備至少多賺十幾萬兩。若是你覺得價格不合適，還可以再提嘛！”</p>
“對啊，不是不能商量。”楚懷仁也語重心長地道。</p>
他甚至開始賣慘。</p>
“去年我在江南買的茶，本打算賣去西楚，半道上被嶽州關卡的人扣了，一直沒拿回貨來。”</p>
“今年那個上吊的鄭西林，也是因為從南慶帶些特產回來販賣，入關就被官府攔了……人家有條子，可官府不認，充公了。鄭西林賠了個底兒掉，結果被債主追討，而後就吊死在自家房梁上。”</p>
楚懷仁道：“這就是跟朝廷沒關係的結果！”</p>
“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被這樣坑過幾單生意吧？”</p>
這話一出，當真是戳中幾人的傷口。</p>
“誰說不是呢，我也因此黃了幾次生意，還賠償不少。”</p>
“我前年也差點上吊了……”</p>
“隻有安兄的商隊，沒人敢掐拿卡要吧？”</p>
“還是安兄有先見之明，必須得跟朝廷有過硬的關係啊。”</p>
楚懷仁不斷煽動之下，眾人越發覺得，今日必須要做成這單生意！</p>
隻要安道倫的糧食賣給大夥兒，這次肅州就可以出頭，一躍成為半個皇商那未來就不可能有虧本生意了。</p>
“安兄，你就當可憐可憐哥兒幾個吧？”楚懷仁無奈道。</p>
這個狗！</p>
安道倫眯著眼，舒展開來，笑道：</p>
“真不是我不願相幫，而是我甘州的糧倉，已經有人預訂了。”</p>
“什麽？”楚懷仁驚了一聲。</p>
而後與眾人相視一眼，皆是覺得不可能。</p>
“安兄若是覺得價格不合適，盡管提價，這種理由未免太……”</p>
安道倫見眾人不信，隻好解釋道：</p>
“買家正是大夏國的少師，他如今就在來甘州的路上，涼州兵禍平定後他會主持肅州賑災，昨日已經派人與我聯絡過了。”</p>
“什麽？”楚懷仁咬牙，眾人也都是一臉不甘心。</p>
就差一日！</p>
安道倫暗笑，差的可不是一日。</p>
大夏少師根本沒聯係過自己，不過是一個不想賣糧的借口罷了。</p>
當然，安道倫也猜測，那位少師一定會來找自己的。</p>
畢竟……都是自己人嘛，來自太皇山帝尊閣……</p>
“安兄，那位少師大人，可給你定金了？”楚懷仁眯眼。</p>
“自然沒有。”安道倫也不可能說這麽大的謊。</p>
這樣的生意太大了，誰也不會派個傳話的人，就帶來大筆定金。</p>
還得擔心人卷款跑路呢。</p>
楚懷仁當即大笑：“哈哈……天助我也！”</p>
笑罷，他道：“既然還沒下定金，沒簽單子，自然還不能作數！安兄，你快將糧食賣給我等，我們與你立刻簽單……”</p>
“不行。”安道倫堅定搖頭。</p>
“為何？”楚懷仁咬牙，他為了攢這個局，耗費很大力氣與代價，若一事無成就虧大了。</p>
安道倫：“因為我昨日已經答應過了，自然不能悔改，否則我安某人信譽何在？”</p>
“為了兄弟們……”楚懷仁還想繼續道德綁架。</p>
卻被安道倫懟道：“那可是少師，從一品，如今更是帶著羽林軍，他若一怒之下我還有命在？”</p>
“楚兄就不要強人所難了，這次是你們動作慢了，下次再找機會拉兄弟們吧。”安道倫搖了搖頭。</p>
說罷，起身，安道倫準備離開這裏。</p>
“少師不日就將抵達，安某還要準備迎接，先走一步。”</p>
楚懷仁還想說什麽，卻被安道倫的護衛，攔在了身後。</p>
“砰！”安道倫走後，楚懷仁氣得拍桌。</p>
而方才附和他的幾個商人，立刻換了一副嘴臉。</p>
“楚兄，你可是保證過的，現在沒成，你抵給我的東西可不會退給你。”</p>
“白跑一趟，我早就說了，安道倫哪有那麽傻？”</p>
“大家費力陪你演戲，你卻連大夏少師已經聯係過安道倫，都不知道？”</p>
這十來號人，竟都是楚懷仁花費代價請來的！</p>
……</p>
出門後，安道倫身後的一個年輕人道：“師父，您這樣做，會不會得罪了那些商界的大人物？”</p>
安道倫哂笑，止步後回望了一眼醉仙樓，指著頂層道：</p>
“百裏，師父再教你一招，叫做驅虎吞狼，狐假虎威。”</p>
“少師就是那頭虎？”</p>
安百裏笑道：“那您就是老狐狸了。”</p>
“沒大沒小。”</p>
上了馬車後，師徒倆同乘。</p>
安道倫囑咐道：“我方才在樓上，雖然是在借勢，但少師一定會來甘州，一定來找我買糧。”</p>
“我懂，到時候就按照以前的規矩，要三成現款，其餘的可以折算白條。”安百裏十分熟練地說道。</p>
與各國朝廷做生意，都是會虧的。</p>
但好在得到的好處，完全超過這部分損失，所以安道倫的商號裏，沒有人對此置喙。</p>
且與朝廷打好關係的好處，這些年來大家也都領略到了。</p>
想到今日楚懷仁說的“皇商”，安道倫覺得當真如此，自己還真就是個皇商了。</p>
想到此處，安道倫微微搖頭：</p>
“不，不但不打白條，還要讓這位少師大人，一下結清所有糧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