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弦留給薑淵的信,一共有三封。


    頭一封內容,是如何繼續加固縣防和必須要執行的政令,信中言明,所列政令,必須不打折扣的執行。


    而第二封信封麵所寫,必須是要血月降臨,妖族來犯時才能拆開來看。


    之前,江瑜已經打開,所以才能快速組織防禦,同時做出諸多部署,這已經是讓薑淵佩服無比。


    他自己雖做了很多年主簿,但要說替代縣丞,麵對妖族來犯而發號施令,他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好在有楚弦的第二封信,才能及時布防,堅持到現在。


    而最後一封信,楚弦在信封上寫著,如縣軍傷亡過半,妖族依舊沒被擊退,那麽務必要將這第三封信,交給戚成祥,讓戚成祥去看。


    “戚刀長呢?”


    薑淵這時候問了一句,話音剛落,城牆上走下一個身披鐵甲的身影,這人渾身是血,甲胄之前的顏色已經是看不清了。


    臉上也是血,唯獨眼神明亮堅毅。


    戚成祥替代原本縣典史的職位,統領縣軍,他沒有躲在後麵發號施令,而是身先士卒,帶領縣軍擊退一次又一次的狼妖衝擊。


    若非有戚成祥這員猛將在,定海縣,也未必能堅持到現在。


    當然,努力的並非隻有他們,就在不遠處,幾個護衛保護著監察禦史陸柬之,此刻陸柬之盤膝而坐,卻是滿頭大汗。


    這位聖朝正六品的監察禦史,官術極高,而且也是出竅境界的術修,若非有他在,定海縣也是定然不保。


    因為就在遠處,他正施展術法,阻攔一個人。


    那個人一身黑衣,身高超過九尺,即便是隔著百丈距離,都可以感覺到對方身上那恐怖至極的壓迫力。


    陸柬之之前說過,那是妖王級。


    妖王。


    這個名詞代表著的是什麽,已經無需多言。


    不過即便是陸柬之,也隻能是依靠術法,阻擋對方的腳步,換一句話說,隻有被動挨打的份兒。


    但即便如此,也沒人會說陸柬之的不是。


    因為整個縣城裏,能阻攔那妖王的,也隻有陸柬之能做到。


    “薑主簿,你找我?”戚成祥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開口問道,聲音已經是有些沙啞。


    薑淵不敢耽擱,他急忙將楚弦留下的第三封信遞給戚成祥。


    “這是楚大人走時叮囑過的,如果遇血月夜,妖族來犯,縣軍傷亡過半,就叫我將這信交給你。”薑淵說完,戚成祥是立刻拆開來看。


    很快,戚成祥就看完了,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同時,又帶著一絲絲興奮。


    “楚大人神機妙算,之前讓我準備的事情,原來是要做這個。”戚成祥喃喃自語,當下是將計劃道給薑淵,後者聽完也是目瞪口呆,但還是立刻下去安排。


    有的人忙碌,有的官吏則是不知該做什麽,這時候,一個官吏開口說道:“不對啊,按照時辰來說,現在應該天亮才對,怎麽現在,還是血月之夜?”


    實際上,眾人早就察覺到了,隻是沒人敢說出來。


    按照時辰來算,現在早應該是辰時才對,可是夜色不散,血月當頭,哪裏能看到太陽的影子?


    現在有人說出來,立刻是引發了一陣騷動。


    薑淵多少也懂得一些事情,此刻搖頭道:“定是妖族用妖法蒙蔽天象,這下麻煩了。”


    就在這時候,城牆上那邊有驚呼,隨後幾隻鐵甲狼妖擊殺了幾名縣軍,跳到城裏,這幾隻鐵甲狼妖身上都插著箭矢,但因為體魄強健,箭矢如果沒有刺中要害,很難將它們殺死。


    這些狼妖有的是直接殺來,有的直接落在一些百姓宅院當中,屋頂破碎,牆壁倒塌,那是雞飛狗跳,哭爹喊娘。


    而一戶大富之家,更是被闖入的妖族嚇的都跑到外麵,嘶聲裂肺的求救。


    夏泊仲這時候罵了一句:“楚大人早就說過,如今的縣防,不足以阻擋妖族來犯,因為沒銀子,大人有時候一天隻吃一頓飯,曾經號召他們捐銀子,可這幫人非但不給錢,還謾罵嘲諷,現在,知道後悔了?晚了。”


    這一番話,當下是仿佛巴掌一樣,扇在了不少人臉上。


    包括各級官吏,包括陸柬之。


    戚成祥這時候趕回來道:“楚大人給我留信中說過,城牆擋不住狼妖,刀盾營將士何在?”


    一聲吼叫,那邊立刻是有二十多名提盾持刀的縣軍應聲趕來。


    “結陣,殺妖!”


    戚成祥說完,這二十多名刀盾軍卒立刻是五人一組,組成了幾個刀陣,然後朝著撲來的幾隻狼妖殺過去。


    他們陣法嚴密,功防有道,不過片刻就在街巷中將狼妖斬殺,奇跡的是,沒有人傷亡。


    “放棄城牆,城牆上太窄,無法組成刀陣,讓妖族自己翻牆進來,除了守護箭塔的軍卒,其餘的,全部提盾,組刀陣,在城中殺妖。”


    戚成祥一道道命令喊下去,當下是得到執行,這些命令,自然是來自楚弦那最後一封信。


    這一刻,薑淵和夏泊仲都是無條件支持,因為戚成祥這一刻,就代表著楚弦的意思。


    既然楚大人早就預料到今天這一幕,那麽必然還有後招。


    “一會兒,等妖族進來,就去放火!”這時候戚成祥對身邊幾個親信小聲吩咐,那幾個親信顯然知道該怎麽做,立刻是點頭下去。


    放棄城牆,就有更多的妖族爬了進來。


    等到它們下來之後,突然城牆上有火光湧現,火光蔓延,沿著城牆,組成一道火線,看上去極為壯觀。


    不光是城牆被引燃,下麵一些屋舍,也是突然火起,刹那之間,縱深超過數十丈的火海出現,剛剛落下的數十隻狼妖立刻是陷入火海,大部分被活活找死,少數幾個渾身冒火逃出來,也是被組成刀陣的縣軍砍殺。


    “你們做什麽?為什麽要燒我的房子,我的家啊,沒了,沒了!”這時候,一個婦人跳出來哭嚎。


    不過剛哭兩聲,就有一個老漢上去就是一個耳光。


    “你這潑婦,哭什麽?沒看到諸位大人為守衛定海,已經是拚盡全力?還有守城將士,哪個不是拋頭顱灑熱血,拚著性命阻攔妖族,你為了一點家財就哭嚎,還有良心嗎?再哭,再哭老子打死你。”


    顯然,這婦人是那老漢的妻室,她也是被一巴掌打懵了,不敢再吭聲。


    類似的事情有不少。


    但沒有人再埋怨,沒有人再咒罵,就算是咒罵,也是咒罵妖族。


    這一刻,城牆火起,照亮夜空,局麵危機,但反而,定海縣的民風從這一刻,變了。


    薑淵這一刻,突然老淚縱橫,他突然想起來,就在前段日子,他都有些堅持不下去,畢竟被人謾罵,被人不理解,換做是誰都有些堅持不下去,他去找楚弦訴說,結果楚弦沉默許久,隻道一句:“時間,會證明我們是對的,而咱們所堅持的,也會被大家認可。”


    現在,薑淵明白楚弦所說的意思了。


    “我恨啊,早知道,就應該將家產都捐出來,捐給楚大人,加固縣防,哪怕是能讓守城將士吃點好的也行啊,可是現在,那些捐軀的將士以後再也沒機會吃了。”


    “我才是豬狗不如,之前被小人蠱惑,去簽什麽血書,結果害的楚大人丟了官,這麽好的官,居然被我們給弄了下去,現在,我沒了家,這是我活該,活該啊。”一個商人此刻是跪在地上哀嚎。


    他的宅子,此刻已經毀了,好在早在之前,他的家眷就被強製帶離,當時他還不理解,現在,他明白了。


    如果他們一家子還在那屋子裏,現在,必死無疑。


    這個人的話,立刻是引起了共鳴。


    此刻,大家才發現,剛才那些被燒毀的房子,裏麵的百姓實際上早已經被遷移出來,顯然,有人料敵於先,不然,傷亡更大。


    現在前麵火海形成一道防禦,雖然燒了一大片民房宅院,但卻是抵擋了妖族的攻勢,居然是短時間讓所有人都有了喘息的機會。


    有人去謝薑淵,薑淵則道:“縣防之事,都是楚大人寫好書信留給我的,薑某也隻是按照楚大人的計劃行事,隻可惜……”


    顯然,薑淵是想,若是楚弦沒有被革職,或許情況還能再好一些。


    眾多百姓一聽,更是羞愧難當,曾經寫過血書的,更是自扇耳光,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抵消那種羞愧和後悔。


    “若我沒死,定然跪求城府,求上麵給楚大人官複原職。”之前扇自家婆姨一耳光的老漢此刻由衷的說了一句。


    當下,引發眾人共鳴。


    “早幹什麽去了!”夏泊仲此刻搖頭怒道,恨其不爭,此刻,他和薑淵所想的已經不是這些小事,而是如果火熄滅了,又該怎麽辦?


    “薑大人,楚大人有沒有說,火滅了,該如何?”夏泊仲這時候湊過來問道,這話,也是其他人想問的。


    包括戚成祥。


    楚弦留下的最後一封信,就是火燒城牆民房,阻擋妖族的腳步,但火總有熄滅的時候,一旦熄滅,他們怕是連最後的防禦都沒有了。


    幾乎是同時,城外突然傳來一聲恐怖的嘶吼,震耳欲聾,那邊盤膝而坐的監察禦史陸柬之直接一口血噴出來,當下是萎靡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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