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意難平?我自以力破之
從宗正寺走出來的千古一帝 作者：冰茶常在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護城河旁臨時營寨內的慘叫聲足足持續到了子夜時分。</p>
當慘叫聲逐漸平息後。</p>
整個宣平門外逐漸陷入一片死寂之中。</p>
臨時營寨中心處的偌大帳篷內。</p>
一盞油燈驅散了夜色的同時，亦照亮了許奕那布滿疲倦的雙眼。</p>
緩緩提筆自那布滿字跡的宣紙上寫下長長一串數字後。</p>
許奕丟掉手中的狼毫筆，整個人筋疲力盡般地斜靠在椅背上。</p>
眉頭不知何時竟皺成了一團。</p>
近百個小勢力被其連根拔起，所收繳的金銀財貨竟完全不下於被其查封的部分商行。</p>
甚至，在那二十餘家商行中，仍能位居前列。</p>
這是一個何其恐怖的數字？</p>
這些冰冷的數字下，又隱藏了多少血與淚？</p>
許奕緩緩起身，緊鎖的眉頭緩緩平息。</p>
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冰冷。</p>
邁步走出大帳。</p>
離開了炭火的庇護後。</p>
一股幹冷的空氣，直撲許奕。</p>
“六爺。”帳篷門口處，趙守輕聲打了個招呼。</p>
隨即便要解下身後的棉質披風。</p>
許奕微微擺手，示意無需如此。</p>
隨即緩緩朝著白日裏地的高坡處走去。</p>
趙守見狀，急忙喚來十餘名精壯衙役，打著火把，快速跟上。</p>
白日裏的高坡上。</p>
許奕緩緩席地而坐，目光平靜地朝著下方望去。</p>
下方，一片黑暗，不著一絲亮光。</p>
恰恰是這黑暗中，有著數以萬計的百姓。</p>
隻不過，此時的那些百姓，被稱之為災民。</p>
許奕靜靜觀望不知多久多久。</p>
無人知其心中所思，亦無人知其心中所想。</p>
不知過了多久。</p>
東方的天空悄無聲息間綻放出一道格外豔麗的霞光。</p>
不一會兒的功夫。</p>
霞光愈發地多了起來。</p>
從一道，至萬道，最終，數不清究竟有多少道霞光。</p>
數不清的霞光猶如悍不畏死的士卒一般，衝向黑暗。</p>
漸漸地，黑暗被霞光徹底驅逐殆盡。</p>
“破曉了。”許奕被凍的幾乎麻木的臉頰上忽然綻放出一抹笑容。</p>
黑暗被驅逐了，天空終於迎來了破曉。</p>
許奕舉起麻木的雙手，揉了揉僵硬的臉頰。</p>
起身平靜道：“是時候該見見血了。”</p>
話音落罷。</p>
許奕有條不紊地下達了一條條精細命令。</p>
那命令，精細到足以讓所有有心人後背突起潮濕的地步。</p>
伴隨著許奕一道道精細命令的下達。</p>
護城河外的那座臨時營寨漸漸地複蘇了起來。</p>
五百餘士卒與衙役，押著一個又一個飽受摧殘的賊人走出了臨時營寨。</p>
方一走出營寨。</p>
無人現場指揮的情況下，五百餘士卒與衙役既有目標地朝著各自的目標地走去。</p>
隨著五百餘士卒與衙役愈走愈遠。</p>
沿途，大大小小數不清的災民聚集地漸漸地活了過來。</p>
宣平門外，到處都是怒罵、哭泣哀嚎的聲音。</p>
其內，夾雜著賊人微弱的求饒聲。</p>
九裏處的一木料堆積處。</p>
一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女子，緩緩自一座破舊的狹小帳篷內爬了出來。</p>
見衙役與士卒們押著上百賊人朝著這邊走來。</p>
待看到賊人中李二的身影後。</p>
女子眼神中閃過一抹恐懼之色，腳步更是不聽使喚地連連後退。</p>
待看清李二被人縛住雙手，不斷地往前推著走，身上更是布滿了鞭子抽打的痕跡後。</p>
眼神中的恐懼，漸漸地被激動取而代之。</p>
眼眶中，更是不知何時布滿了水霧。</p>
此時那水霧凝結成水珠，快速地自眼角處滴落。</p>
“啊......啊......”年輕女子想要張口說些什麽。</p>
可不知為何，話語到了嘴邊，竟無法脫口而出。</p>
女子麵上不自覺地便帶上了焦急之意。</p>
片刻後。</p>
女子快速起身，鑽進了帳篷內。</p>
不一會兒的功夫，狹小的帳篷內陸陸續續走出了十餘位衣衫襤褸的女子。</p>
那走出來的女子無論是麵部還是眼神，皆布滿了麻木之色，無一例外。</p>
女子大叫幾聲，隨即拉著眾人朝著衙役所行的方向跑去。</p>
一次拉兩人，足足六七次過後。</p>
女子方才站在人堆裏大口大口地喘息著。</p>
人群的正中心是一處大型粥棚。</p>
馬衙役站立於粥棚上方。</p>
麵帶驕傲地緩緩掃視著下方數不清的災民。</p>
在其下方，數十賊人在士卒與衙役的‘悉心教導’下。</p>
整齊地跪成一個圓圈。</p>
所麵向的赫然正是那數不清的災民。</p>
此時，施粥的車隊尚未到來。</p>
而這大型粥棚所在之地，卻已然被圍的水泄不通。</p>
馬衙役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心中暗暗估算著時間。</p>
待臨近許奕規定的時間後。</p>
馬衙役腰背瞬間更加挺直了起來。</p>
用力拍了拍手，隨即大聲道：“諸位父老鄉親！還請安靜！”</p>
話音落罷。</p>
本就備受矚目的他，瞬間更加矚目起來。</p>
人群中的嘈雜聲如同風吹麥浪般，一層層地平息了下去。</p>
馬衙役麵露驕傲，大聲開口說道：“諸位父老鄉親！可認識下方跪立之人。”</p>
此言，純屬廢話！</p>
那下方跪著之人，無一不是為禍周邊的賊人。</p>
而融入此處的災民，更無一不是飽受其害。</p>
刹那間。</p>
原本平息的嘈雜聲，再度驚起！</p>
且嘈雜聲中充滿了撕心裂肺的哀嚎。</p>
但詭異的是，無一人膽敢上前發泄。</p>
可見，這群賊人為其帶來的震懾與恐懼，何其之大？</p>
馬衙役重重拍手。</p>
手掌拍打的通紅之際，方才徹底止住嘈雜。</p>
馬衙役定了定神，再度抬頭看了一眼天色。</p>
隨即大聲道：“下方跪立之人！無一不是為禍一方之賊人！”</p>
“昨日！京兆尹大人親自出城督辦此事！”</p>
“經一日一夜之忙碌，共摧毀大小賊人勢力近百！”</p>
“抓捕賊人近七千人！賊首！頭目八百餘人！”</p>
“方才！京兆尹大人有令！凡是賊首！頭目！以及作惡多端者！皆押赴為禍之地！”</p>
“當著眾多被欺壓的父老鄉親之麵！將其處死！”</p>
“以此！一消眾父老鄉親心頭之恨！”</p>
話音落罷。</p>
不待下方再其喧嘩。</p>
馬衙役猛地拔出腰刀，大聲吼道：“扒衣！”</p>
話音落罷。</p>
數十衙役與士卒，紛紛動身，扯開了賊人衣衫。</p>
刹那間，數十賊人胸前無不布滿了皮開肉綻的鞭痕。</p>
刹那間，災民中爆發出無數痛快的大罵聲。</p>
最終，千言萬語匯聚成一個好字！</p>
這聲喝彩，當真是發自肺腑出於口！</p>
馬衙役再度大聲下令道：“第一刀！準備！”</p>
刹那間，數十衙役與士卒齊刷刷地抽出腰間佩刀。</p>
數十賊人的麵色在數十把明晃晃的腰刀映照下，一瞬間較之以往不知白了幾許。</p>
但此時此刻，絕無一人會心生憐憫。</p>
“第一刀！砍！”馬衙役大吼一聲。</p>
數十把明晃晃的腰刀應聲而落。</p>
這第一刀，直接砍在了賊人的左肩。</p>
受限於刀身材質，這一刀下去並沒有想象中的應聲而斷。</p>
僅僅隻是入肉三分罷了。</p>
刹那間，慘叫聲不絕於耳。</p>
更有甚者，直接痛的暈厥了過去。</p>
可無論是馬衙役也好，還是眾士卒與衙役也罷。</p>
對此均無任何異樣。</p>
好似早就料到了這一幕一般。</p>
亦或者說，故意為之。</p>
不待馬衙役吩咐，負責行刑的士卒與衙役，直接自腰間取下清水，強行將那暈厥之人喚醒。</p>
“第二刀準備！”馬衙役再度大聲下令。</p>
如此往複數次。</p>
每一次，都會換來數不清的叫好聲。</p>
當最後一刀，直接朝著賊人腦袋砍去時。</p>
近半腰刀崩壞了刃！但這一刻，災民們的叫好聲，卻遠超數次。</p>
為了大聲叫好宣泄心中的不平，近乎半數災民喊啞了嗓子。</p>
衣衫襤褸的年輕女子跪在地上望著那身首分離的李二頭顱。</p>
望著李二那眼眶突起，眼球睜大泛白，死不瞑目的表情。</p>
年輕女子跪地痛哭，那是喜極而泣的哭聲！</p>
更是對己身遭遇不公！大仇得報時酣暢淋漓的大哭。</p>
其身後，十餘名神情麻木的女子，隨著士卒與衙役們一刀刀落下。</p>
隨著那數十賊人不斷地痛苦哀嚎！不斷地暈厥！被喚醒！哀嚎！再暈厥！再喚醒！</p>
而逐漸地活了過來。</p>
麻木的神情有了緩和，無神的雙眼，漸漸有了神采。</p>
當最後一刀！賊人身首分離後！</p>
十餘名女子眼神中忽然綻放出久違的光芒。</p>
一個個或跪地喜極而泣，或互相擁抱著大聲宣泄心中鬱憤。</p>
護城河旁的高坡上。</p>
許奕背負雙手。</p>
嘴角含笑地望著下方那一個又一個偌大的圓圈。</p>
聽著那震耳欲聾的喜極而泣。</p>
嘴角的笑容，自始至終都未曾消散。</p>
“意難平？我自以力破之！”許奕輕笑一聲，展開雙臂好似要徹底擁抱初升的暖陽一般。</p>
卻忽略了，此時的他，剛好背對陽光。</p>
......</p>
吊橋再度被放了下來。</p>
一輛輛滿載著粥飯的馬車在一眾商行夥計與民夫的簇擁下，踏上了吊橋。</p>
在其後。</p>
數不清的匠人與工房衙役們緊隨其後。</p>
當第一輛馬車緩緩走下吊橋之際。</p>
竟不知為何頓在了當場。</p>
“老趙，走啊！堵著橋作甚？”身後的車夫不由得出言催促道。</p>
被喚作老趙的車夫目瞪口呆地指著前方，久久未曾說出話來。</p>
“嘿！我說你個老趙！好端端的你堵著橋幹啥！你就不怕耽誤了施粥，伯爺找你算賬啊！”身後車夫躍下馬車，都都囔囔地往前走去。</p>
</p>
方一走到前方，神情立即與那老趙一般無二。</p>
往日裏亂哄哄的災民。</p>
此刻竟早已在大型粥棚前排起了長龍。</p>
一個又一個災民席地而坐，不爭不搶。</p>
哪兒還有昔日裏施粥時的硝煙遍地？</p>
“這？這直娘賊的見鬼了啊！今天怎麽這麽安靜？”後趕來的車夫不由得驚叫道。</p>
高坡處。</p>
許奕輕笑一聲，吩咐道：“帶一些衙役去吊橋處，別讓他們堵著吊橋。”</p>
話音落罷。</p>
趙守答應一聲，快速衝下高坡，點齊二十衙役，呼嘯著朝著吊橋處奔去。</p>
不一會兒的功夫。</p>
吊橋處的擁堵便被徹底去疏通。</p>
隻不過，不知何時，那吊橋上每走下一輛馬車，便會頓上幾息。</p>
進而導致今日通行的速度，較之往日倒是要慢上不少。</p>
好不容易才走下吊橋的胡元初來不及等所有匠人全部下橋。</p>
朝著身旁典吏囑咐幾句後。</p>
便快速地朝著高坡處奔去。</p>
“大人。”胡元初喘著粗氣，拱手行禮道。</p>
許奕轉身微微點頭，隨即開口說道：“今日你的擔子會加重幾分。”</p>
胡元初聞言臉上閃過一抹欣喜，擔子越重便代表著越被信任與重用。</p>
這麽膚淺的道理，胡元初自然是明白的。</p>
許奕平靜道：“今日會多出六千精壯民夫，這些人全部調撥於你。”</p>
“除此之外，昨日所帶來的百餘衙役，以及宣平門五百守城士卒，也統統調撥於你。”</p>
“今日天黑之前，除了昨日所說的粥棚外，還需建成大量的茅房。”</p>
說著，許奕自懷中掏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堪輿圖。</p>
將其遞給胡元初，問道：“這是茅房規劃，你看一下，看完之後再回答我能不能完成。”</p>
“遵令！”胡元初麵色一正，接過堪輿圖拱手行禮。</p>
隨即快速打開堪輿圖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p>
那堪輿圖上，除了大量的茅房外，還有數不清的化糞池。</p>
整體規劃上，較之現存，則要更加全麵，且布局更加合理一些。</p>
片刻後。</p>
胡元初收起堪輿圖，鄭重拱手行禮道：“回大人問，屬下定竭盡全力完成！”</p>
許奕笑了笑，緩緩邁步走下高坡，邊走邊開口說道：“此番若能出色完成，功勞簿上再添一功。”</p>
胡元初麵露激動，大聲保證道：“請大人放心，屬下定會竭盡全力！不讓大人失望。”</p>
......</p>
護城河旁。</p>
一主一仆身騎戰馬，緩緩踏上了吊橋。</p>
其身後，十餘輛馬車拉著數不清的金銀珠寶默默跟隨。</p>
踏過吊橋的那一刻。</p>
許奕忽然回頭，看了一眼逐漸忙碌起來的護城河另一邊。</p>
神色忽然之間，輕鬆了不少。</p>
“六爺，咱們回京兆府還是去哪兒？”趙守扭頭問道。</p>
許奕回過頭來平靜道：“回府。”</p>
話音落罷。</p>
主仆二人縱馬躍入城門。</p>
......</p>
京兆府大堂內。</p>
雖早已過了點卯時辰，但眾人依舊圍聚在大堂內。</p>
與往日歡快中帶著絲絲炫耀的氣氛相比。</p>
今日的京兆府大堂，格外的安靜。</p>
無他。</p>
上首側方站立著一位麵白無須的老太監。</p>
老太監身後更是站立著數位年輕太監，其中一太監手中托著一錦繡木盤。</p>
木盤上赫然擺放著一道聖旨。</p>
就在大堂內的死寂逐漸凝固之際。</p>
大堂外的月台上忽然出現兩道身影。</p>
詹竹望向大堂外的眼神忽然一頓。</p>
“咳咳。”詹竹清了清嗓子，邁步走向上首位置。</p>
其身後，數名太監分列左右。</p>
見狀，大堂內眾官吏，無不精神一震。</p>
更有甚者悄悄扭頭朝著大堂外看了一眼。</p>
許奕方一踏進大堂，身軀便不由得頓了一頓。</p>
心中雖不解詹竹為何會在此時出現。</p>
身旁更是有著一道明晃晃的聖旨。</p>
但很快其便回過神來，大踏步迎了上去。</p>
詹竹麵目瞬間嚴肅起來，伸手自錦繡木盤中恭敬請出聖旨。</p>
獨特的老年公鴨嗓在大堂內炸響：“許奕接旨。”</p>
“臣接旨！”許奕拱手行禮朗聲道。</p>
聽著詹竹口中繁瑣且假大空的話語。</p>
袖擺後的許奕臉上逐漸露出難以言喻的神情。</p>
那聖旨，通篇仁義道德，通篇考究措辭。</p>
其所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嗎，卻是異常的簡單。</p>
簡而言之，表麵意思。便是正德帝對關中的災情表示十分關心。</p>
與此同時，對許奕的辦事效率格外地不滿。</p>
敦促許奕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將長安城北邊的災民解決。</p>
但若是聯想到前一道聖旨，正德帝的核心意思則呼之欲出。</p>
許奕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冷笑。</p>
其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沒急呢，二十餘世家還未慌呢。</p>
正德帝倒是先急了起來。</p>
待詹竹宣旨完畢後。</p>
許奕朗聲道：“臣接旨。”</p>
話音落罷。</p>
上前兩步自詹竹手中接過聖旨。</p>
詹竹寒暄兩句，隨即退出了京兆府大堂。</p>
許奕送至月台處，隨即轉身大踏步走進了京兆府大堂。</p>
“咳咳。”許奕清了清嗓子，將眾人注意力自那聖旨內容中拉了回來。</p>
隨即邁步走向上首。</p>
端坐於太師椅上，平靜道：“諸位方才也聽到了，陛下對咱們的辦事效率格外地不滿。”</p>
“我知諸位近日皆夜以繼日，一刻不得清閑。”</p>
“但終究是人手不足，災民數量居高不下。”</p>
“本官已然著令國子監姚祭酒前去尋求援助。”</p>
“到了那時，你我壓力定然會減輕少許。”</p>
“故，在姚祭酒歸來之前，還需諸位再堅持一下。”</p>
“待此間事了，本官定會一一為諸位請功。”</p>
話音落罷。</p>
許奕起身行禮。</p>
隨即有條不紊地安排起一日的事務。</p>
倉庫的清點，京兆府門前國子監學子與京兆府官吏的分工。</p>
三班、刑房與刑部對二十餘家商行最後的清洗。</p>
賑災物資的采辦與調度。</p>
種種事務，端的是事無巨細。</p>
隻不過不知為何，許奕對那二十餘世家，卻是隻字未提。</p>
好似將其徹底遺忘了一般。</p>
當慘叫聲逐漸平息後。</p>
整個宣平門外逐漸陷入一片死寂之中。</p>
臨時營寨中心處的偌大帳篷內。</p>
一盞油燈驅散了夜色的同時，亦照亮了許奕那布滿疲倦的雙眼。</p>
緩緩提筆自那布滿字跡的宣紙上寫下長長一串數字後。</p>
許奕丟掉手中的狼毫筆，整個人筋疲力盡般地斜靠在椅背上。</p>
眉頭不知何時竟皺成了一團。</p>
近百個小勢力被其連根拔起，所收繳的金銀財貨竟完全不下於被其查封的部分商行。</p>
甚至，在那二十餘家商行中，仍能位居前列。</p>
這是一個何其恐怖的數字？</p>
這些冰冷的數字下，又隱藏了多少血與淚？</p>
許奕緩緩起身，緊鎖的眉頭緩緩平息。</p>
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冰冷。</p>
邁步走出大帳。</p>
離開了炭火的庇護後。</p>
一股幹冷的空氣，直撲許奕。</p>
“六爺。”帳篷門口處，趙守輕聲打了個招呼。</p>
隨即便要解下身後的棉質披風。</p>
許奕微微擺手，示意無需如此。</p>
隨即緩緩朝著白日裏地的高坡處走去。</p>
趙守見狀，急忙喚來十餘名精壯衙役，打著火把，快速跟上。</p>
白日裏的高坡上。</p>
許奕緩緩席地而坐，目光平靜地朝著下方望去。</p>
下方，一片黑暗，不著一絲亮光。</p>
恰恰是這黑暗中，有著數以萬計的百姓。</p>
隻不過，此時的那些百姓，被稱之為災民。</p>
許奕靜靜觀望不知多久多久。</p>
無人知其心中所思，亦無人知其心中所想。</p>
不知過了多久。</p>
東方的天空悄無聲息間綻放出一道格外豔麗的霞光。</p>
不一會兒的功夫。</p>
霞光愈發地多了起來。</p>
從一道，至萬道，最終，數不清究竟有多少道霞光。</p>
數不清的霞光猶如悍不畏死的士卒一般，衝向黑暗。</p>
漸漸地，黑暗被霞光徹底驅逐殆盡。</p>
“破曉了。”許奕被凍的幾乎麻木的臉頰上忽然綻放出一抹笑容。</p>
黑暗被驅逐了，天空終於迎來了破曉。</p>
許奕舉起麻木的雙手，揉了揉僵硬的臉頰。</p>
起身平靜道：“是時候該見見血了。”</p>
話音落罷。</p>
許奕有條不紊地下達了一條條精細命令。</p>
那命令，精細到足以讓所有有心人後背突起潮濕的地步。</p>
伴隨著許奕一道道精細命令的下達。</p>
護城河外的那座臨時營寨漸漸地複蘇了起來。</p>
五百餘士卒與衙役，押著一個又一個飽受摧殘的賊人走出了臨時營寨。</p>
方一走出營寨。</p>
無人現場指揮的情況下，五百餘士卒與衙役既有目標地朝著各自的目標地走去。</p>
隨著五百餘士卒與衙役愈走愈遠。</p>
沿途，大大小小數不清的災民聚集地漸漸地活了過來。</p>
宣平門外，到處都是怒罵、哭泣哀嚎的聲音。</p>
其內，夾雜著賊人微弱的求饒聲。</p>
九裏處的一木料堆積處。</p>
一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女子，緩緩自一座破舊的狹小帳篷內爬了出來。</p>
見衙役與士卒們押著上百賊人朝著這邊走來。</p>
待看到賊人中李二的身影後。</p>
女子眼神中閃過一抹恐懼之色，腳步更是不聽使喚地連連後退。</p>
待看清李二被人縛住雙手，不斷地往前推著走，身上更是布滿了鞭子抽打的痕跡後。</p>
眼神中的恐懼，漸漸地被激動取而代之。</p>
眼眶中，更是不知何時布滿了水霧。</p>
此時那水霧凝結成水珠，快速地自眼角處滴落。</p>
“啊......啊......”年輕女子想要張口說些什麽。</p>
可不知為何，話語到了嘴邊，竟無法脫口而出。</p>
女子麵上不自覺地便帶上了焦急之意。</p>
片刻後。</p>
女子快速起身，鑽進了帳篷內。</p>
不一會兒的功夫，狹小的帳篷內陸陸續續走出了十餘位衣衫襤褸的女子。</p>
那走出來的女子無論是麵部還是眼神，皆布滿了麻木之色，無一例外。</p>
女子大叫幾聲，隨即拉著眾人朝著衙役所行的方向跑去。</p>
一次拉兩人，足足六七次過後。</p>
女子方才站在人堆裏大口大口地喘息著。</p>
人群的正中心是一處大型粥棚。</p>
馬衙役站立於粥棚上方。</p>
麵帶驕傲地緩緩掃視著下方數不清的災民。</p>
在其下方，數十賊人在士卒與衙役的‘悉心教導’下。</p>
整齊地跪成一個圓圈。</p>
所麵向的赫然正是那數不清的災民。</p>
此時，施粥的車隊尚未到來。</p>
而這大型粥棚所在之地，卻已然被圍的水泄不通。</p>
馬衙役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心中暗暗估算著時間。</p>
待臨近許奕規定的時間後。</p>
馬衙役腰背瞬間更加挺直了起來。</p>
用力拍了拍手，隨即大聲道：“諸位父老鄉親！還請安靜！”</p>
話音落罷。</p>
本就備受矚目的他，瞬間更加矚目起來。</p>
人群中的嘈雜聲如同風吹麥浪般，一層層地平息了下去。</p>
馬衙役麵露驕傲，大聲開口說道：“諸位父老鄉親！可認識下方跪立之人。”</p>
此言，純屬廢話！</p>
那下方跪著之人，無一不是為禍周邊的賊人。</p>
而融入此處的災民，更無一不是飽受其害。</p>
刹那間。</p>
原本平息的嘈雜聲，再度驚起！</p>
且嘈雜聲中充滿了撕心裂肺的哀嚎。</p>
但詭異的是，無一人膽敢上前發泄。</p>
可見，這群賊人為其帶來的震懾與恐懼，何其之大？</p>
馬衙役重重拍手。</p>
手掌拍打的通紅之際，方才徹底止住嘈雜。</p>
馬衙役定了定神，再度抬頭看了一眼天色。</p>
隨即大聲道：“下方跪立之人！無一不是為禍一方之賊人！”</p>
“昨日！京兆尹大人親自出城督辦此事！”</p>
“經一日一夜之忙碌，共摧毀大小賊人勢力近百！”</p>
“抓捕賊人近七千人！賊首！頭目八百餘人！”</p>
“方才！京兆尹大人有令！凡是賊首！頭目！以及作惡多端者！皆押赴為禍之地！”</p>
“當著眾多被欺壓的父老鄉親之麵！將其處死！”</p>
“以此！一消眾父老鄉親心頭之恨！”</p>
話音落罷。</p>
不待下方再其喧嘩。</p>
馬衙役猛地拔出腰刀，大聲吼道：“扒衣！”</p>
話音落罷。</p>
數十衙役與士卒，紛紛動身，扯開了賊人衣衫。</p>
刹那間，數十賊人胸前無不布滿了皮開肉綻的鞭痕。</p>
刹那間，災民中爆發出無數痛快的大罵聲。</p>
最終，千言萬語匯聚成一個好字！</p>
這聲喝彩，當真是發自肺腑出於口！</p>
馬衙役再度大聲下令道：“第一刀！準備！”</p>
刹那間，數十衙役與士卒齊刷刷地抽出腰間佩刀。</p>
數十賊人的麵色在數十把明晃晃的腰刀映照下，一瞬間較之以往不知白了幾許。</p>
但此時此刻，絕無一人會心生憐憫。</p>
“第一刀！砍！”馬衙役大吼一聲。</p>
數十把明晃晃的腰刀應聲而落。</p>
這第一刀，直接砍在了賊人的左肩。</p>
受限於刀身材質，這一刀下去並沒有想象中的應聲而斷。</p>
僅僅隻是入肉三分罷了。</p>
刹那間，慘叫聲不絕於耳。</p>
更有甚者，直接痛的暈厥了過去。</p>
可無論是馬衙役也好，還是眾士卒與衙役也罷。</p>
對此均無任何異樣。</p>
好似早就料到了這一幕一般。</p>
亦或者說，故意為之。</p>
不待馬衙役吩咐，負責行刑的士卒與衙役，直接自腰間取下清水，強行將那暈厥之人喚醒。</p>
“第二刀準備！”馬衙役再度大聲下令。</p>
如此往複數次。</p>
每一次，都會換來數不清的叫好聲。</p>
當最後一刀，直接朝著賊人腦袋砍去時。</p>
近半腰刀崩壞了刃！但這一刻，災民們的叫好聲，卻遠超數次。</p>
為了大聲叫好宣泄心中的不平，近乎半數災民喊啞了嗓子。</p>
衣衫襤褸的年輕女子跪在地上望著那身首分離的李二頭顱。</p>
望著李二那眼眶突起，眼球睜大泛白，死不瞑目的表情。</p>
年輕女子跪地痛哭，那是喜極而泣的哭聲！</p>
更是對己身遭遇不公！大仇得報時酣暢淋漓的大哭。</p>
其身後，十餘名神情麻木的女子，隨著士卒與衙役們一刀刀落下。</p>
隨著那數十賊人不斷地痛苦哀嚎！不斷地暈厥！被喚醒！哀嚎！再暈厥！再喚醒！</p>
而逐漸地活了過來。</p>
麻木的神情有了緩和，無神的雙眼，漸漸有了神采。</p>
當最後一刀！賊人身首分離後！</p>
十餘名女子眼神中忽然綻放出久違的光芒。</p>
一個個或跪地喜極而泣，或互相擁抱著大聲宣泄心中鬱憤。</p>
護城河旁的高坡上。</p>
許奕背負雙手。</p>
嘴角含笑地望著下方那一個又一個偌大的圓圈。</p>
聽著那震耳欲聾的喜極而泣。</p>
嘴角的笑容，自始至終都未曾消散。</p>
“意難平？我自以力破之！”許奕輕笑一聲，展開雙臂好似要徹底擁抱初升的暖陽一般。</p>
卻忽略了，此時的他，剛好背對陽光。</p>
......</p>
吊橋再度被放了下來。</p>
一輛輛滿載著粥飯的馬車在一眾商行夥計與民夫的簇擁下，踏上了吊橋。</p>
在其後。</p>
數不清的匠人與工房衙役們緊隨其後。</p>
當第一輛馬車緩緩走下吊橋之際。</p>
竟不知為何頓在了當場。</p>
“老趙，走啊！堵著橋作甚？”身後的車夫不由得出言催促道。</p>
被喚作老趙的車夫目瞪口呆地指著前方，久久未曾說出話來。</p>
“嘿！我說你個老趙！好端端的你堵著橋幹啥！你就不怕耽誤了施粥，伯爺找你算賬啊！”身後車夫躍下馬車，都都囔囔地往前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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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一走到前方，神情立即與那老趙一般無二。</p>
往日裏亂哄哄的災民。</p>
此刻竟早已在大型粥棚前排起了長龍。</p>
一個又一個災民席地而坐，不爭不搶。</p>
哪兒還有昔日裏施粥時的硝煙遍地？</p>
“這？這直娘賊的見鬼了啊！今天怎麽這麽安靜？”後趕來的車夫不由得驚叫道。</p>
高坡處。</p>
許奕輕笑一聲，吩咐道：“帶一些衙役去吊橋處，別讓他們堵著吊橋。”</p>
話音落罷。</p>
趙守答應一聲，快速衝下高坡，點齊二十衙役，呼嘯著朝著吊橋處奔去。</p>
不一會兒的功夫。</p>
吊橋處的擁堵便被徹底去疏通。</p>
隻不過，不知何時，那吊橋上每走下一輛馬車，便會頓上幾息。</p>
進而導致今日通行的速度，較之往日倒是要慢上不少。</p>
好不容易才走下吊橋的胡元初來不及等所有匠人全部下橋。</p>
朝著身旁典吏囑咐幾句後。</p>
便快速地朝著高坡處奔去。</p>
“大人。”胡元初喘著粗氣，拱手行禮道。</p>
許奕轉身微微點頭，隨即開口說道：“今日你的擔子會加重幾分。”</p>
胡元初聞言臉上閃過一抹欣喜，擔子越重便代表著越被信任與重用。</p>
這麽膚淺的道理，胡元初自然是明白的。</p>
許奕平靜道：“今日會多出六千精壯民夫，這些人全部調撥於你。”</p>
“除此之外，昨日所帶來的百餘衙役，以及宣平門五百守城士卒，也統統調撥於你。”</p>
“今日天黑之前，除了昨日所說的粥棚外，還需建成大量的茅房。”</p>
說著，許奕自懷中掏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堪輿圖。</p>
將其遞給胡元初，問道：“這是茅房規劃，你看一下，看完之後再回答我能不能完成。”</p>
“遵令！”胡元初麵色一正，接過堪輿圖拱手行禮。</p>
隨即快速打開堪輿圖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p>
那堪輿圖上，除了大量的茅房外，還有數不清的化糞池。</p>
整體規劃上，較之現存，則要更加全麵，且布局更加合理一些。</p>
片刻後。</p>
胡元初收起堪輿圖，鄭重拱手行禮道：“回大人問，屬下定竭盡全力完成！”</p>
許奕笑了笑，緩緩邁步走下高坡，邊走邊開口說道：“此番若能出色完成，功勞簿上再添一功。”</p>
胡元初麵露激動，大聲保證道：“請大人放心，屬下定會竭盡全力！不讓大人失望。”</p>
......</p>
護城河旁。</p>
一主一仆身騎戰馬，緩緩踏上了吊橋。</p>
其身後，十餘輛馬車拉著數不清的金銀珠寶默默跟隨。</p>
踏過吊橋的那一刻。</p>
許奕忽然回頭，看了一眼逐漸忙碌起來的護城河另一邊。</p>
神色忽然之間，輕鬆了不少。</p>
“六爺，咱們回京兆府還是去哪兒？”趙守扭頭問道。</p>
許奕回過頭來平靜道：“回府。”</p>
話音落罷。</p>
主仆二人縱馬躍入城門。</p>
......</p>
京兆府大堂內。</p>
雖早已過了點卯時辰，但眾人依舊圍聚在大堂內。</p>
與往日歡快中帶著絲絲炫耀的氣氛相比。</p>
今日的京兆府大堂，格外的安靜。</p>
無他。</p>
上首側方站立著一位麵白無須的老太監。</p>
老太監身後更是站立著數位年輕太監，其中一太監手中托著一錦繡木盤。</p>
木盤上赫然擺放著一道聖旨。</p>
就在大堂內的死寂逐漸凝固之際。</p>
大堂外的月台上忽然出現兩道身影。</p>
詹竹望向大堂外的眼神忽然一頓。</p>
“咳咳。”詹竹清了清嗓子，邁步走向上首位置。</p>
其身後，數名太監分列左右。</p>
見狀，大堂內眾官吏，無不精神一震。</p>
更有甚者悄悄扭頭朝著大堂外看了一眼。</p>
許奕方一踏進大堂，身軀便不由得頓了一頓。</p>
心中雖不解詹竹為何會在此時出現。</p>
身旁更是有著一道明晃晃的聖旨。</p>
但很快其便回過神來，大踏步迎了上去。</p>
詹竹麵目瞬間嚴肅起來，伸手自錦繡木盤中恭敬請出聖旨。</p>
獨特的老年公鴨嗓在大堂內炸響：“許奕接旨。”</p>
“臣接旨！”許奕拱手行禮朗聲道。</p>
聽著詹竹口中繁瑣且假大空的話語。</p>
袖擺後的許奕臉上逐漸露出難以言喻的神情。</p>
那聖旨，通篇仁義道德，通篇考究措辭。</p>
其所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嗎，卻是異常的簡單。</p>
簡而言之，表麵意思。便是正德帝對關中的災情表示十分關心。</p>
與此同時，對許奕的辦事效率格外地不滿。</p>
敦促許奕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將長安城北邊的災民解決。</p>
但若是聯想到前一道聖旨，正德帝的核心意思則呼之欲出。</p>
許奕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冷笑。</p>
其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沒急呢，二十餘世家還未慌呢。</p>
正德帝倒是先急了起來。</p>
待詹竹宣旨完畢後。</p>
許奕朗聲道：“臣接旨。”</p>
話音落罷。</p>
上前兩步自詹竹手中接過聖旨。</p>
詹竹寒暄兩句，隨即退出了京兆府大堂。</p>
許奕送至月台處，隨即轉身大踏步走進了京兆府大堂。</p>
“咳咳。”許奕清了清嗓子，將眾人注意力自那聖旨內容中拉了回來。</p>
隨即邁步走向上首。</p>
端坐於太師椅上，平靜道：“諸位方才也聽到了，陛下對咱們的辦事效率格外地不滿。”</p>
“我知諸位近日皆夜以繼日，一刻不得清閑。”</p>
“但終究是人手不足，災民數量居高不下。”</p>
“本官已然著令國子監姚祭酒前去尋求援助。”</p>
“到了那時，你我壓力定然會減輕少許。”</p>
“故，在姚祭酒歸來之前，還需諸位再堅持一下。”</p>
“待此間事了，本官定會一一為諸位請功。”</p>
話音落罷。</p>
許奕起身行禮。</p>
隨即有條不紊地安排起一日的事務。</p>
倉庫的清點，京兆府門前國子監學子與京兆府官吏的分工。</p>
三班、刑房與刑部對二十餘家商行最後的清洗。</p>
賑災物資的采辦與調度。</p>
種種事務，端的是事無巨細。</p>
隻不過不知為何，許奕對那二十餘世家，卻是隻字未提。</p>
好似將其徹底遺忘了一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