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武醒來時。張輝已經在旁邊冷冷的盯著他,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


    張武剛剛醒來,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張輝的臉,這嚇了他一跳,身體往後移開了一些。


    看著張輝那一張臭臉,仿佛臉上寫著“你給我解釋清楚”這幾個字。張武咳了一聲就開始組織語言。


    張輝卻率先一步開口了:“這一切都是父親的安排吧,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出去?”


    他還心存一些希望,沒有親眼看到在乎的那些人死去,他就會憋著一口氣的他。


    “是老爺安排好的,是他讓我這麽做的。”張武有一些心虛,說話有點小心翼翼。伸展了一下手腳,繼續說道:“現在就可以出去了。”


    吸了兩口氣,張輝用手捏了捏鼻子講到:“既然可以出去那就快點吧,這裏可夠臭的。”


    說到臭,張武還特意的吸了兩口氣,比起昨天剛來時,現在已經習慣了一些,似乎沒那麽臭了。


    突然,張武想到了什麽,伸手抓住就要往外爬的張輝的衣角講到:“少爺,老爺說出去之前,要先交代你一些話。”


    張輝現在的心情比較煩躁,一方麵他很緊張,雖知道父母親沒有活下來的可能,但還是心存僥幸,所以他很想出去一探究竟。另一方麵,他害怕,怕看到失望的結果,所以他又躊躇到底要不要離開這裏。


    “父親還有什麽交代你一次性說完。”


    張武回到:“當時時間急,老爺交代的很短,他就讓我在這個時候和你說:‘大男子立於天地之間,要智計百出、要巍峨嚴正,有時候還要懂的取舍。該前行的時候要有雖千萬人,吾亦往矣的決然,該舍棄的時候要有壯士斷腕的魄力。最重要的是:要明白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張武說完就開始和張輝對視著,這裏的光線很暗,但是兩道目光卻是那邊的彷徨。


    張武講的很好,張輝卻沒有什麽反應,良久,張輝泯了泯嘴說道:“就這些了吧,那我們出去吧。”


    和來的時候是一條路,先爬到旁邊那個糞坑,再通過它爬出去的,出來時兩人都沾了一身屎。


    他們已經有一些習慣這些味道,也就沒有十分在意。


    張府除了一些散亂在地上的財物、零落的桌椅板凳外,似乎並沒有什麽變化,隻是少了往日的熱鬧。


    確定沒有敵軍後,張輝就徑直的走向大堂後麵的靈堂處。


    因為葉童的吩咐,此地並沒有什麽變化,那掛在橫梁上的屍體依然在那。他們隨著風微微飄蕩著,似乎隻是沉睡了,隨時都會醒過來一樣。


    張輝在這之前就想到了這樣的場景,但在真正麵對的時候他還是承受不來,就好像有人對著他的心髒重重的打了一拳。


    他張大了嘴巴想要嘶吼著什麽,卻一個音節也發不來。他緊緊閉著雙眼想要逃避這一切,那一幕卻在他的腦中不斷的重複、重複。


    張武是後一步進來的,看到這樣的場景,他的腦袋好像變成的一個啞彈。隨著“嗡”的一聲,這顆啞彈雖然沒有爆炸,但內裏的東西卻已經燃燒殆盡了,腦袋中也不斷的嗡嗡作響。


    “母親。”良久,張輝終於喊出了這兩個字,他的聲音沙啞無力,就好像嗓子在這之前已經喊壞了一樣。他的身體沒了知覺,就好像這具身體已經是別人的一樣了。


    隨著這兩個字喊出來了,張輝也就慢慢的有了知覺,一幕幕的幻覺慢慢的在他的腦中消退,但事實卻擺在他的麵前。也在這時,他的雙眼猶如赤陽一般充滿了血絲,眼淚猶如湧泉一般長流不止。


    受不了的張輝大喊了一聲,飛也是的往外逃去。


    相對於西麵,這裏是張府的主區,也是搜索最厲害的地方,那空地中的石階都已經被翻起,鮮血也在這裏鋪張著,訴說著一場無聲的暴虐。


    突然,張輝看到了一個背影,很堅定,也很有安全感,透過那麵斷牆,可以看到牆外那個屹立的偉岸男子,他一動不動猶如高山一般。


    張輝喜出望外,剛剛靈堂上所看到那一幕,讓他內心急需安慰,因此他哭著、笑著跑到了他父親的麵前。


    可是映入他眼簾的是那右手,那堅硬如鐵的手,隨後看到了那入地一拳深的長槍,最後他看到了他父親垂著頭,一句話也不說,沉默著。


    “父親,你知道嗎,母親,母親,她…….”還是像以前一樣,就好像以前被人欺負回家哭訴那樣,在遇到問題的時候他依然還想著依靠,而他的父親就是他最後的避風港,可是……


    張輝似乎知道了什麽,他張著嘴站在原地,看著垂著頭的父親。沉默,隻有沉默。


    慢慢的,張輝伸出了他那顫抖的手。


    慢慢的,張輝伸著那顫抖的手往張老爺的鼻下探去。


    天邊一道霹靂,秋冬的雷來的如此突兀,一場暴雨即將傾盆而來。而此時的張輝已經癱坐在地上,目光空洞,隻是淚水卻一直緊緊的流淌著。


    對於張輝來說,在他的世界中,張老爺是那座頂著天的高山,張夫人是孕育萬物的清流。雖然先前心中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這山卻塌了,河枯了。對於張輝來說就是天塌了、地陷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在張輝陷入深深的沉痛中時,在欽國的首都金城中,一個翩翩少年自那天香樓緩緩走出,在他的後麵還跟著兩個大塊頭。


    這兩個大塊頭穿著黑衣,臉上陰沉沉的,給人就是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應該是十分無趣的兩個人。


    再回頭看那少年,一副書生打扮,頭戴粉藍天洗巾,身著粉藍鑲白銀邊儒袍,腰束了一七晶斑玉帶,手持一把灑金黃竹白香扇,扇動那扇子,走起步來,給人就是一種名士風流的感覺。


    少年不大,似乎不到弱冠。他的長相一般,但氣質非常,是扔在人群中都會吸引所有人的氣質。


    看那少年,灑脫自然,沒有一絲的惺惺作態,一步一行似乎都和這天地相得益彰。走在路上,就讓你覺得這天地之中本來就有他一樣,感覺他是生於這天地,是這天地的一部分,感覺要融於這天地一般。


    卻說這種灑脫之人,應該要遊蕩於世間之外,不為世事無常所困。但看他眉眼流露出的感情,卻是一副慈悲心腸,看不了世間苦難輪回,想來若是有機會,必然是造福一方的好人。


    隻是他的眼神中卻偶爾露出一絲孤傲的精光,似乎覺得自己已然是仙人,和周圍的凡塵之人不同。


    剛剛在天香樓中耍了一夜的少年,要帶著兩個大塊頭要往城北走去,那城北是魚龍混雜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好玩的東西。


    如果說是平時,這事也就這麽過去了。誰都隻知道這是一個宅門子弟,一夜風流後要去城北玩耍,如果這個事情還需要加上一些累述,那麽就是這個宅門子弟氣質非常。


    可今日注定不平常,又一個氣質非常的人從天香樓出來,是一個中年人,風采神態清秀明達,穿著不算華麗,但氣質卻也非同一般。他一出現,就有人驚呼:“謝安公!”


    謝安有名,從小就有名,有名到皇帝要他做官,他卻多次辭病不出,帶著歌姬遊覽天下。當時正是欽國比較困難的時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有了一句“謝安不出,將天下何?”


    後來,他的弟弟謝萬在戰鬥中指揮不利,謝家因此到了岌岌可危的時候,謝安就出山了。


    當然,也有惡意的揣測說謝家是打好算盤的,一個謝萬在朝中樹立謝家的旗幟,一個謝安在鄉間樹立名聲,這是“戰略謀劃”,隻是因為謝萬的失敗,謝安才不得不出山。


    後來謝安也確實為欽國做出了很大貢獻,誇張點說:欽國這些年有如今的和平安定,有一半是靠他的努力。


    那大喊“謝安公”的人隻能是這天香樓的人,為的也隻是借用一下謝安公的名號,為天香樓揚名罷了。


    謝安聰明於世,用屁股都能想通其中的關鍵。不過他並不否認,還朝著那大喊的人笑了笑,算是承認。這一承認,頓時就有大把的人圍了過來,順便把那少年也圍了進去。


    大家隻是把謝安圍在了中間,沒有任何人敢上去。


    這謝安不止文人尊重他,武人亦尊重他,不敢上前恰恰是把其奉若神明。當然,既然都奉若神明了,他從天香樓出來肯定是有道理的,而且還是很有道理的。


    謝安對著大家笑了笑,見慣了這種場麵的他表現的十分自然。


    緩緩的走到少年麵前,他淡然的說道:“八王爺好閑心,來這種地方,不怕被太後知道?”


    聽他這麽一說,少年後麵的兩個大塊頭頓時臉色一變,殺氣森然。


    少年微微一笑,不做解釋,隻是湊到謝安麵前,低聲的回道:


    “欽國那麽多王爺,我怕什麽?倒是謝安公,欽國隻有一個謝安公。”說道這裏,少年玩心一起,說道:“謝公入天香,將天下何?”


    聽完少年的話,謝安眼睛一亮,心中一喜隨即卻又是一歎,不過表情卻沒有什麽變化。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突然哈哈大笑起,說到:“我謝安少時就攜美姬出遊,今日來找美姬,想要繼續遊曆山川有何不可?”


    少年養氣的功夫顯然不到家,微聲說了一個“切”字,心中想著:“都是來尋歡作樂的人,就你理由多。”


    想到這裏,少年又湊過去對他說道:“也是,你馬上就要去遊曆山川了吧。”說完,也不等那謝安回話,就仰天大笑的往外走去。


    看著少年離去,謝安繼續掛著那他淡然自信的微笑,心中卻暗想:“倒是一位精明的王爺,倒是一位妙人,就是不知是好是壞了。”


    謝安很快就自嘲著搖了搖頭,如今他已經被太後、皇帝所妒,畢竟功高蓋主,想來不要多久後就要攜著美姬遊曆天下了。


    到了那時,還管什麽世事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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