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兒在西門慶的幾個妻妾當中,姿容是最差的,加上又是再嫁之婦,在府上不招待見,地位不高,所以,李瓶兒一直想討好西門慶。


    因此,就使盡手段勸李師師同去過節,並說是在自己的宅子裏,和自己家裏一樣方便。


    李師師雖說並不願意去,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在人家家裏住,和在自己家裏不同,也不好太使大小姐的性子,也就答應了。


    她萬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裏再次遇見武植。


    李師師好靜,不願和那些人去鬧,雖說來了,卻和鶯兒去了客廳一側的廂房和鶯兒站在窗前一起看外麵樓下的花燈。


    因為是元宵節,外麵到處燈火燦爛,花團錦簇,行人男男女摩肩接踵,十分得熱鬧。


    官府在當街搭數十座燈架,四下圍列諸般買賣,玩燈男女,花紅柳綠,車馬如流。


    兩人正看著,鶯兒眼尖突然指著一匹高頭大馬上的人叫道:“姑娘你看,當鋪那個小矮子!”


    李師師定睛一看,果然,樓下麵那個當鋪裏大方給自己當了二百兩銀子的當鋪東家,在玳安的引領之下騎著一匹無比神駿的高頭大馬,在這家門前停下了,下了馬,走了進來。


    “咦,他怎麽到這裏來了?”


    鶯兒冷笑,“這還用問,一定是那位西門大官人的朋友啦,一丘之貉,一定不是什麽好東西,那天他看姑娘你,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李師師推了鶯兒,笑道:“你這丫頭,怎麽這麽不念人家的好呀,你別忘了,人家可是高當給咱們二百兩銀子呢,要是沒有這二百兩銀子,我們在這裏不就寄人籬下,處處看人臉色了?”


    鶯兒驚訝地回過臉,“喲,姑娘您可是從來不這麽說話的,難不成是看上了這個小矮子?”


    李師師臉一紅,掐了鶯兒一下,“你這小蹄子,再敢胡說,小心我撕爛了你的嘴。”


    鶯兒嘻嘻笑道:“姑娘還是留下我一張嘴吧,姑娘要是真的看上了這個小矮子,還得靠鶯兒這張嘴去和人家說親去,撕爛了,那不是耽誤了姑娘的好事。”


    李師師氣得上前追打她,鶯兒圍著桌子邊跑邊說:“看看,是不是讓我說中了心事,臉紅了,羞羞羞。”


    且不說李師師和鶯兒在廂房打鬧,再說玳安引著武植上了樓。


    西門慶見武大郎來了,並沒有起身迎接,隻是指了指那張末座空椅,“大郎來晚了,就在那裏坐吧。”


    眾人也用鄙夷的眼神看著武植。


    武植心裏老大的不爽,可是畢竟是自己來晚了,總不能讓別人讓出座位來,所以,隻得拱了拱手,走了過去。


    因為武植的個子比較矮,那椅子很高,武植踮著腳才好容易坐上去。


    西門慶暗暗向和武植坐同桌的孫天化使了個眼色。


    這個孫天化,人稱“孫鐵嘴兒”,最會說笑、調弄,消遣人。


    孫天化笑道:“大郎,你是不是身子太短,勾不到菜呀?要不要再加把椅子,兩把椅子摞在一起坐呀”


    眾人一陣的哄堂大笑。


    因為孫天化說的不是“矮”,而是“短”,眾人都聽出來孫天化是另有所指,所以頓時哄堂大笑,連旁邊侍候的婆子、丫頭也跟著偷偷地竊笑。


    武植當然也聽出這個另有所指,淡淡地一笑,“足下是怎麽知道我短的?如果足下喜好‘旱路’的話,在下倒要是願意讓足下知道一下長短。”


    武植這話一出口,眾人先是一愣,接著都哈哈大笑了起來,有的人笑得前仰後合,那孫天化更是一臉的燥紅,似乎有些惱意。


    眾人之所以笑是因為武植不小心說出了這孫天化的一個隱私。


    這孫天化的祖上做過知府,家勢也不錯,可是他們爺孫三代不務正經,吃喝嫖賭樣樣俱全,曆經三代把家裏的家產全敗光了,到了他這一代更是家貧如洗,已經是二十五歲了,連個妻妾也討不到,現在隻靠跟著西門慶說笑話,拍馬溜須混些吃食。


    畢竟他現在血氣方剛,一時找不到女人發泄,他無意中撿了個殘疾的男童與自己為伴,兩人一起同床同睡,所以,這些朋友都知道他走的是“旱路”,經常拿這事取笑他。


    沒想到,今天武植無意間一語擊中了他的要害,弄得他一時沒了臉麵,羞臊得恨不能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西門慶本想先給武大郎來個下馬威,讓他難堪,沒想到孫天化卻讓武大郎弄了個大難堪,一時有些氣悶。


    突然間想到李師師沒有入席,就招手叫李瓶兒,讓她把李師師叫來入席。


    李瓶兒去了廂房把一身素服,未施粉黛李師師叫了進來。


    眾人都知道西門慶家最近來了個天色天香,傾國傾城,神仙一樣的美人兒,可是誰也沒有見過。


    他們今天之所以來,也是想見見這個女神仙的姿容,等李師師進來,眾人頓時都呆了,雖說她一身素服,未施粉黛,還是把西門慶那些穿金戴銀,身著華服的妻妾給比下去了。


    隻見她一身淡藍碎色的月白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臉似桃花香嬌玉嫩,膚如凝脂雪白透著粉,吹彈可破,似乎能擰出水來,


    尤其是一雙美眸,媚意天成、清波流盼卻又凜然生威,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嘴角略略浮著的一抹淡淡的笑容,恍若天上的煙花般飄渺耀眼而璀璨!


    眾人的心裏話都是一樣的:我的天呀,幾時見過這麽標致的美人兒!


    李師師先向眾人略略萬福了一下,四下一看,見隻有武植身邊有個空座,就輕移蓮步走了過去,向武植微微一笑,坐在他身旁。


    她這一坐,孫天化等人的眼睛都落在她臉上,身上來回地打量,心裏都恨不能和武大郎換個座兒挨著李師師坐下。


    剛才敗了一陣,西門慶有些不服氣,用眼目視了一下孫天化旁邊的應伯爵。


    這應伯爵雖說也是紈絝子弟,但是頗讀了些詩書,最會吟詩弄詞,不過他會的大多是些婬詞浪曲,經常拿這些東西在酒宴上取樂打趣,真正的好詩好詞他倒沒讀過幾首。


    應伯爵端起杯,“各位,今天元宵佳節,舉國歡慶,大家是不是來各自做首詩,行個雅令兒,以助酒興呀?”


    應伯爵之所以弄這一出,是他知道武大郎這個人並沒有讀幾天書,不要說吟詩,就連字也不認識幾個,他正是要借此讓武大郎在眾人麵前出出醜。


    一旁的謝希大之前和應伯爵有些過節,聽說他要做詩,笑道:“老應,我還沒聽說你會做詩,你懂什麽詩呀?”


    應伯爵白了他一眼,“怎麽不會做詩,我不但會做詩,我還會解詩。”


    “解詩?好好好,你就現在就給大家解一首。”


    “好,那我就解一道李太白的《靜夜思》,”他搖頭晃腦地吟道:“詩曰,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謝希大哼了一聲,“你不說你會解詩嗎?那你解解和大家聽聽,這首詩說的是什麽呀?”


    “這首詩呀,說的是一個叫明白的唱兒在李白麵前脫了個精光,她的肉皮像地上的霜一樣白,這李白舉頭看這明白姑娘,心裏又想起了鄉下的老婆。”


    應伯爵這一通胡解釋,別人不說,就連那幾個粗通文墨的唱兒也笑得前仰後合。


    西門慶有些生氣地哼了應伯爵一眼,對眾人說道:“應二哥這是與大家說笑,下麵就請應二哥真的吟一首,如何?”


    說著帶頭鼓掌,眾人見西門慶這麽說,也隻得跟著拍手附和。


    應伯爵搖頭晃腦地先吟了一首詩,眾人拍手叫好,接著其它客人也一一做詩。


    一聽,吟詩,武植多少有些慌亂,雖說他喜歡讀古書,可是在讀那些古書時,讀到那些拗口無趣的詩詞時,他大多會跳過略去,隻看故事。


    應伯爵也看出武大郎緊張慌亂的樣子,心中以為奸計得售,暗暗得意。


    一旁李師師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喜歡詞,她聽了這些男人的詩詞,大多是風花雪月,婬詞浪曲,沒有一首是上乘之作,不用得心中鄙夷。


    見身旁這位武先生,眼珠亂轉,一臉緊張,知道他應該不擅此道,心裏不由得莫名得替他著急。


    眾人都做完了詩詞,輪到武植了。


    應伯爵故意走到武植身邊,欠身道:“大郎,大家都做完了,該你了。”


    武植站了起來,臉上的汗都下來了。


    因為他個子矮小,站起來和別人坐下來沒什麽區別,加上他緊張得一臉的汗,眾人都暗中竊笑,尤其是西門慶眼睛直盯著他,等著看他的笑話。


    “嗯……咳咳!”武植一時覺得嗓子有些癢,輕咳了一聲。


    旁邊的李師師忙端起一杯茶雙手遞給武植,輕聲道:“先生,喝杯茶潤潤嗓子,再做不遲。”


    眾人剛才見了李師師,都看出她孤傲輕高,睥睨眾人的氣質,沒想到她竟然會對武大郎這個三寸丁穀樹皮這麽客氣,親手奉茶。


    尤其是西門慶,更是恨得差點咬碎了幾顆槽牙。


    自從李師師到了他家,他幾次三番,想方設法,又送東西,又送銀錢,想討好親近她,可是全部被她拒絕了,到現在,不要說端茶,就是連個正眼都沒瞧他一眼,沒想到她竟然對武植這個人這麽客氣,還親手給他端茶,心裏酸得像開了個大醋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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