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記憶有多久,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十年,百年,也不過如此了。一個神的記憶有多久千年,萬年,也就罷了。


    就記憶而言,那些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十年,百年之前的事呢?它是不知道的,那它存在嗎?


    它的確真實存在,可它卻沒被任何人記住。它被人遺忘了,像一張廢棄的紙被人丟在了路上,然後更多人把這張紙丟在了路上。


    我就是那張廢棄的紙,被世人遺忘的東西,可是在我身上發生的每一件事,我都記憶猶新。可能是我這一生並沒發生過多少銘心刻骨的事,隻此一件便讓我永世在深海沉淪。


    我原本不過是一塊被世人廢棄的桐木,經曆雨打風吹,我想我的一生大概就注定是被人遺棄的命運了吧。


    所以我一直被放在廚房旁邊,每天,看著周圍的木頭被抱進去燒掉,然後化成一縷青煙,落在我的身上。


    我以為我也會如此,直到有一天,一個中年男子從我身邊走過。


    “這塊木頭不錯,是塊上等的桐木。”中年男子將我帶回到了家裏,很快我就成了父親送給兒子的禮物。


    我以為我終於不用被人遺忘,我終於可以讓人們永遠記住我,可是並沒有,很快我便被兒子丟棄到了一邊,被放置在雜物房中,後來,我便被賣入當鋪,成為一件當品,也因此我從一個普通家庭,進入到人類社會。


    有一天一個大約十六七歲的年輕人,把我買了回去,說是要作為情人的禮物送給他最愛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天真爛漫,純真無邪。她並沒有接受我,而是把我束之高閣。我是一把古琴,隻有通過彈奏,我方可窺探人心。


    所以我並不了解她的心,直到她把我送給了一個琴師,一個我最不喜歡的人。


    琴師是一個風流瀟灑的人,他很招女人喜愛,所有的女人都喜歡聽他彈琴。


    他整日裏住在煙花柳巷,日久,他的心境也變得不同了,他的琴音裏再也沒有那種動人的感覺,他很快被人拋棄,被青樓裏的女人拋棄。


    被整個人類拋棄,突然覺得他和我有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隻是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女人,那個把我送給琴師的女人。


    琴師從青樓出來後,一直背著我去了很多地方,我們在酒樓,茶館,各種場所,我也看清了這世間很多事,很多人。


    後來琴師落魄到把我賣入當鋪,我又在當鋪裏塵封。


    當我再一次遇見她的時候是在皇宮,那時的她嫵媚多情。我看著她優美的舞姿溫婉動人。


    她從未彈過琴,我卻知道她琴藝高超。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把我拿出來,對著我流淚。我聽見淚珠落在我琴弦上的聲音,那是她對愛人的期盼。


    她會說:“無弦琴,你知道這人世間的煩惱嗎?你又知道你的主人在哪裏嗎?”


    我其實想說:“做人其實挺好,可以體會人情冷暖。我做夢都想成為人類。”


    和琴師在一起的時候,我並不能完全揣測到他的心,因為他彈琴並沒用心。他仿佛有一個秘密,不敢向別人訴說,也不敢向我訴說。


    我再一次見到琴師的時候那是在一次宮廷的宴席上,當時有很多達官貴人。


    琴師被侍衛押到宴席上,我看見琴師身著犯人服裝,披散著頭發,臉上泛著淤青。


    皇帝示意打開他雙手的枷鎖,我看到他的十根手指不再向往日那般靈活。


    他輕撫古琴,我可以感受得到這些年他經曆了什麽?


    也是在那一次,我完全地了解了他。


    琴師是南方人,從小酷愛彈琴,可是沒有一把好的古琴。他聽說徐府有一把上好的古琴便偷偷潛入府中,肆機準備盜琴。


    琴師輕輕推開小姐房門,找到了古琴,無意間觸碰了琴弦驚動了徐家小姐。


    他又驚慌,又害怕地捂住了小姐的嘴巴。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他有眼中泛著些淚光,十七八歲的少年,低著頭一直在認錯。


    “你來我房裏做什麽?”小姐點了燈,仔細打量著這個少年。


    “我聽說你有一把絕世名琴——無弦琴,我想要一觀。可是我很窮,根本沒有資格來徐府,所以才出此下策。”少年一直在道歉。


    “你抬起頭來,讓我看看你。”小姐衝著少年笑了笑。


    少年抬起了頭,小姐這才看清了少年,隻見少年劍眉杏眼,鼻梁高挺,兩片薄薄的嘴唇,像是從畫裏走出的公子。“好俊俏的公子。”小姐心想,“可是這把琴是哥哥送給它的,要是送給他有點不舍。”


    “你叫什麽名字?”小姐問道。


    “我叫吳桐,口天吳,桐樹的桐。”吳桐說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哦哦,我叫徐渺渺,是徐府的大小姐。你以後就是我朋友了,這把琴,這把琴我暫時還不能給你。”徐家小姐說道。


    “你快點回去吧,明天傍晚在徐府後門等我。”徐家小姐送走了吳桐。


    徐家小姐在房間裏開始對著無弦琴糾結,“要不要把琴送給他,不行這是我哥給我的禮物,是上古名琴,可是我又不會彈琴。況且我對音律天生無感,送給他做為朋友的禮物也可以。不行,不行,這可是哥哥費心給我找的,他一心想要我練好琴。可是,你又不喜歡彈琴。”


    糾糾結結徐家小姐最終還是決定把這一把琴送給吳桐作為朋友的禮物。兩人從盜琴開始相遇,從送琴開始相知,作為徐家小姐,徐渺渺總是借口出府。


    她最喜歡在柳樹下聽著吳桐輕撫古琴,彈奏美妙的音樂。吳桐的琴聲聽得鳥兒都忘了飛,結果落到了地上,一時間吳桐就有了“一曲落雁”的雅號。吳桐的曲子靈動深邃,讓人感到莫名的感傷。


    吳桐憑著自己非凡的天賦,很快成了達官顯貴追捧的對象,錢財滾滾而來。吳桐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窮小子了,如今的他,要名有名,要利有利,要女人,追他的女人數不勝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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