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如夢的寢室出來,柳芽正欲與宇文秋頁離開,忽然頓住腳步回頭問道,“那個,在茶樓的嫌疑人裏,那個穿得人模人樣的富家公子,叫什麽名字來著?”


    “席文庚。”


    柳芽終於從原主幾乎被塵封的記憶中想起來,這人是誰——原主小時候在商會見過的,柳家比狗皮膏藥還狗皮膏藥的對手,喜鵲商號的二少爺,以前是個像球一樣的胖子,沒想到長大了竟瘦了,追究起來,就是他和他妹妹帶頭要附近的小孩子欺負原主的,隻可惜在杜家兄弟搬來時,他們家因為某些事,離開揚州城了。


    見她久無下文,宇文秋頁問道,“怎麽了?”


    柳芽陰測測地笑道,“想起了小時候沒來得及報的仇。”


    “……”宇文秋頁頭皮有些發麻,總覺得肩膀上已經愈合了的傷口在隱隱作疼。


    **


    二人去到朱雀街的碧玉妝,對麵不偏不倚正好柳家旗下的琳琅齋。


    碧玉妝的青年掌櫃瞧得有人來,立即揚起最童叟無欺的笑容,“兩位可是要給娘子——”剩餘的話未出口,看到柳芽甩在他麵前的六扇門令牌,頓時噤了聲轉而又道,“不知兩位官爺此行前來,所為何事?”


    柳芽睨著售台上五花八門的胭脂水粉,將和如夢同款的盒子都打開,然後指著一個深色的粉底道,“這種顏色買的人甚少吧,可記得誰在你這裏買過。”按照現代層出不窮的化妝品來講,這種顏色就是用來遮紋身或老疤痕一類的深印子的,在這個女子亦以白皙為美的時代,等閑不會有人願意購買。


    青年掌櫃窘窘地看著說話絲毫不客氣的柳芽,“雖買的人確實屈指可數,但小的這裏——”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瓜子,賠笑道,“畢竟容量有限,隻勉強記得一些常幫襯的熟客。”


    柳芽一拍售台,冷哼道,“哪個當掌櫃的,會說自己的腦袋瓜子不好使的,你配合調查,我們定不會為難,可你若剛敢隱瞞實情包庇罪犯妨礙公務,就怪不得我們為找證據,把你這個鋪子掀了。”


    “大老爺,小的哪兒敢胡來!”青年掌櫃一臉愁得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小的這兒,存貨十件,一共賣出四件,三件能記得賣去哪裏已算不錯,何況這個顏色這個價錢,能賣得出去小的高興得不得了,哪還有心思記著到底是誰買——”忽然他話音一頓,


    “不過,我隱約記得,第四個購買的,是個像大戶人家小廝的矮個子男子——”他想了想,對著柳芽比劃道,“比你還矮上些,身形也瘦,卻比你豐滿些。”


    “那其餘三個,都是誰?”


    青年掌櫃一一說完,討好地看著他們。


    柳芽斜睨著售台的胭脂水粉,青年掌櫃立馬將一個新的遞給她,“小小心意,還請——”


    “我看上去像是收受賄賂的人嗎?”柳芽涼涼地睨著誠惶誠恐地猛搖頭的青年掌櫃,“這樣吧,我想送點禮物給親戚的姑娘兒,你就隨意地打個折吧。”


    青年掌櫃立即搓著手笑道,“必須的必須的!”


    柳芽抿下唇邊的狡黠,在青年掌櫃震驚的目光中,把整個鋪子裏所有走高端路線的胭脂水粉和少量的珠釵首飾,都放在售台上,然後攏起墊台子的紅色絨布,笑道:“買這般多,送條布不過分吧?”


    “不過分,真不過分!”青年掌櫃拿著算盤試探道,“既然官爺如此賞麵,小的給您打個十年貴賓在生辰那日才能享受到的半折優惠——”


    “嗯?”涼飆飆的鼻音像銳利的刀,無情地射向青年掌櫃。


    冷汗在青年掌櫃額頭上迅速地凝結成珠,顫巍巍地滑落,他連忙改口道:“官爺的到來,令鋪子蓬蓽生輝,自是十年貴賓也無法比較的存在,怎麽也得打個四不,三折——”


    似冰錐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青年掌櫃心如刀割地道,“三折實在是太侮辱官爺了,必須兩折呀兩折!”


    “咳。”宇文秋頁輕聲示意還欲逼迫無辜掌櫃的柳芽見好就收。


    怎料青年掌櫃以為他們仍有不滿,絕望地閉上眼顫聲道,“做個熟客也是好的,一折!”


    柳芽滿意地朝宇文秋頁豎起大拇指,笑道,“門主,你砍價真厲害哇!”


    宇文秋頁道:“……”


    柳芽無視他的淩亂,將台布打包好後,猛地一用力穩穩地塞在了他懷裏,見他下意識地接住,她唇邊的笑意燦爛了幾分,“門主真是個體恤下屬的好上司。”


    話音未落,柳芽爽快地擱下十兩金元寶,給已然悲傷地石化了的青年掌櫃,率先朝外走,見沒有腳步聲跟上,她回頭不讚同地睨著正看著那錠金元寶無語的宇文秋頁搖頭道,“門主,做人不能太貪心,我們已經買了很多了,就放過這個可憐的掌櫃吧,實在不夠,咱們下次再來便是。”


    “……”說得好像是他指使她‘搶東西’似的。


    見石化了的青年掌櫃激動得渾身抽搐,似快要口吐白沫的樣子,囧囧有神的宇文秋頁不敢再留戀那分明出自他荷包的,在飄香院被柳芽拿去的金元寶兒,捧著小山兒似的大包袱,快步隨已然哼著小曲兒往前走的柳芽而去。


    忽聽急促的馬蹄聲與雄厚的叫喊聲同時飛馳而來,柳芽一邊拉著宇文秋頁避讓,一邊好奇地看去,就見兩個騎著棕紅馬的侍衛在前開道,引著一個穿玄銀色錦衣的男子,從他們跟前掠過,又在不遠處勒住韁繩,轉身看著她。


    男子長得極是好看,眉目如絲,似含著脈脈情意,眼下的淚痣更替他增添幾分媚惑之感,薄唇上揚,笑意微涼,仿若點點冰雪在他臉上綻開成一朵朵的花,明明誘人,卻又帶著致命的毒刺,他看著柳芽的視線移到宇文秋頁捧著的包袱上,“聽聞你撿了個有趣的寶貝——”話音頓了頓,才又繼續道,“——看來確實如此。”隨即便揮動韁繩驅馬而走。


    “……”柳芽睨著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的紫色身影,撇嘴道,“誰是你丫撿的!”


    “那是他們誤會了。”宇文秋頁腳步不頓,攏了攏懷裏碩大的包袱,沉悶的碰撞聲中,他輕輕歎道,“你分明是天降的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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