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看見是我,急忙從沙發上站起身,滿臉堆笑地說道:“原來是我們的校花到了。來來來,快到這裏來,我為你們介紹一下。”


    校長說完,就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會長麵前,把我介紹給會長。


    會長聽說是我,臉色頓時舒緩了下來,咧開大嘴,似笑非笑地說道:“原來你就是小戴啊,我知道你,我知道你,我們剛才還在這裏聊你呢。”


    說這話時,他早已伸出了他那雙肥厚碩大的手,他要和我握手。我出於禮貌,便也把手向他伸過去,可是我的手剛一伸出,他的手就往前一縱,立時把我的手就捉了去,用勁握了握,捏了捏,又搖了搖。


    “戴小姐的皮膚真好,你以後一定要告訴我保養的方法。”會長看上去興致很高。


    我感到頗不自在,想把手從他的手裏縮回來,可是他的手抓得太緊,我竟然沒有掙脫他的手。


    會長似乎毫無覺察,把我拉到他身邊,說道:“快過來,坐在這兒,就坐在我旁邊,讓我好好地看看你。”他指著沙發旁邊的半個空座位,那個位子在他和校長的中間。


    校長急忙讓開,在長沙發旁邊的一張單人沙發上重新坐下,笑嘻嘻地說道:“小戴,你看看,會長多麽器重你,這可是你的機會啊,不要錯過。”


    “說得好,說得好。”會長哈哈大笑,一股臭味從他的嘴裏噴出,我急忙扭過頭去。


    “機會?”我不明白校長的話的意思,不過我無法拗會長的“好意”,言不由衷地道了謝,在他指定的那個位子上勉強坐了下來。


    馬教授也在長沙發旁邊的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


    “戴小姐,”又是會長先開了口,他剛一開口,我就看見他嘴裏金光一閃,引人注目,“你到底中了什麽緣,竟然長得這麽漂亮,可比我身邊的那幾個秘書漂亮得多了,雖然她們也是百裏挑一的美人胚子,可是和戴小姐相比,咳咳,差得遠了,差得遠了,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上的。瞧瞧這皮膚,多白多嫩,再瞧瞧這雙手,多軟多滑,好啊,好啊。老於(這是他對校長的稱呼),當會長這麽多年來,我以為我已經見過了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了,可是直到今天……直到今天我才發現,以前我見過的那些所謂的美人啊,全部都是——混蛋,我真是白活了這麽多年了。哈哈,我就是喜歡漂亮的小姑娘,越漂亮越喜歡。”說著,他又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拳頭裏用力捏了捏。


    “會長,請您千萬別這麽說……”我感到有點不舒服。


    “你就要畢業了吧,我身邊正好有個職位,我還在尋思呢,怎麽這個職位好歹都招不到一個合適的人呢,今天我才明白,原來這個職位就是專門為你定製的,它本來就是屬於你的,別人……別人怎麽會合適呢?老於,你說對不對?”


    我的手又被捏了捏,而且我感到他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


    “對對對,會長說得對極了,”校長前傾著上身忙不迭地逢迎道,“您有什麽好機會的話,可一定要留給我們的小戴。如果您把這個機會給了其他人,我老於就第一個表示反對。”


    會長瞪著眼睛哈哈地笑道:“我出的機會,其他人敢搶?我說給誰就給誰,我說把機會給了小戴(他又捏了捏我的手),這個機會就是小戴的,其他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別想弄了去,哈哈哈。”


    我終於無法忍受他的輕薄,但也無需觸怒他們,於是說道:“會長先生,您看看,我的手,有點疼了。”


    會長似乎恍然大悟,打著哈哈說道:“我明白,我明白。”可是依然緊握著我的手,絕不放鬆一點。


    我心裏恨道,這個人怎生這麽無恥!正想再說些什麽,休息室的門突然打開,一個身穿紫紅色旗袍的服務員端了茶送來。四個杯子,四個杯托,似乎個個都是精致圓潤、晶瑩剔透的骨瓷珍品,透過杯子薄如蟬翼的壁緣,幾乎能看見杯中淺綠色的茶水,杯子外麵畫的幾條小魚好像就在茶水中搖頭擺尾地遊動著。


    會長忙從服務員手中接過兩個茶杯,把其中一個遞到我麵前,說道:“戴小姐,聽說你今天要來,這是我專門為你準備的極品龍井,剛剛請了省裏茶藝研究院頂尖的茶藝高手親自沏的,你嚐嚐看。”


    我在他身邊雖然感到特別別扭,但一時還無法拂開他裝模作樣的盛情,隻好勉強接過他遞來的杯子,淺淺地嚐了一口,不冷不熱地說道:“這麽好的茶一定很貴吧?”


    會長極為高興,大聲說道:“但求好喝,別問價錢。馬司機,你把前天那個什麽園送來的極品龍井包上半斤,送給這位小姐。”


    馬司機是個身材矮小卻很胖實的人,開始時不知躲在哪裏,會長一聲呼喚,立即出現在我們麵前,聽著會長的吩咐,諾聲連連,頻頻點頭,會長吩咐完後,瞬間又消失了,真是“來無影,去無蹤”。


    喝完茶後,會長和校長又聊了幾句。我夾在他們中間如坐針氈,好像睡著了似的,恍恍惚惚中好像覺得他們聊的話題中十有八九都落在我身上,忽而飄來“小姐”,忽而飄來“秘書”,忽而又飄來“喜歡”等字眼,卻又無法聽得清楚明白。


    又待了好長時間——或許隻是我覺得時間好長吧——我看見學生會主席終於步履款款地走了進來,告訴我們,畢業典禮即將開始,請我們到主席台就坐。


    在學生會主席的引領下,會長一馬當先,後麵緊跟著於校長和馬教授,我則尾隨在他們身後,快步走進了體育館。


    當我們走進體育館時,體育館裏氣氛熱鬧非凡,人聲、鼓樂聲響成一片,震耳欲聾,場中有校啦啦隊的女孩子們隨著激烈的鼓點在激情澎湃地跳著操,擺出各種高難度造型。周圍上下兩層樓的座位上幾乎坐滿或站滿了人,我隻看見黑壓壓的一片,不計其數。這些平日裏被壓抑了許久的並不安份的學生此時有機會聚在一起,一個個交頭接耳,高談闊論,或互相吆喝,大呼小叫,口哨聲此起彼伏,好像在來這兒之前已經數年沒有見過麵似的,一見麵便有說不完的話,聊不完的天,使不完的勁,用不完的力。


    我們一行人在主席台落座後,我一眼看見坐在場邊前排的馬豔麗對我又是擠眉弄眼,又是高舉手臂,又是大呼小叫,興奮得了不得。在這種熱鬧非凡、氣勢磅礴的場合,即使再安分守己的人都會激動得手舞足蹈,她如果不興奮,那才是真叫怪呢。這不,我恰好看見在她身後不遠處,一個平時很少和他人交流的生性靦腆的男生正站在座位上拚命地吹著一支大紅色喇叭,整張臉都漲得和喇叭的顏色一樣地通紅。


    當主持人宣布會議開始後,會場很快安靜了下來。我偷偷地瞅了瞅會長,他麵帶微笑,頻頻頷首,顯然對此感到非常滿意。會長滿意,校長和馬教授自然不用說。


    畢業典禮根據事先設定的議程一項一項地舉行,整個過程進行得十分順利。很快,就輪到我代表畢業生發言了。雖然我相信在座的大部分人都認識我,但發言之前主持人還是例行公事一般地介紹了我,隻是他介紹我的講稿不知出自哪一位行家之手,免不了把我天南海北地海誇了一番,連我自己都奇怪我怎麽會得到那麽多的榮譽,有時甚至覺得那是另外一個人。


    在主席台右前方擺著一張齊腰高的講台,講台前方貼著校徽,講台上則花團錦簇,紅綠相應,裝飾得十分漂亮,細長的話筒就淹沒在這片花叢之中。


    我事先已經準備好了講稿,把演講的內容仔細地寫在了紙上。其實演講的內容我已熟記在心,準備講稿隻是擔心在如此重要的場合萬一緊張而忘詞——雖然以往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那樣的尷尬會讓我遺憾終身,因此當我走上講台時仍然把講稿捏在手裏,拿到了話筒前。


    當我一步步走近講台時,我聽到台下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我聽見有人在大聲地喊我的名字,並且加上了三個會讓我麵紅耳赤的字。我又偷眼看了看馬豔麗,她正坐在那兒朝我一個勁地揮著手,好像就是要讓我看見她在那兒,隻要一眼看不到她就會忘了她似的。她身後的那個男生憋足了勁把喇叭吹得震天價響,引來了周圍一片恐怖的怪叫聲。


    我手拿講稿,麵帶微笑,站在了麥克風前。


    當喇叭聲停下來的時候,整個體育館裏突然變得鴉雀無聲,靜悄悄的,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要安靜。無數雙眼睛睜得又大又圓,齊刷刷地向講台這邊看來,紛紛錨定在我身上。我忽然感到聚光燈太過明亮,刺得我有點睜不開眼睛,熱浪借著強光一陣又一陣地襲來,封住我周身,我被鎖在那一小束刺眼的強光之中,感到燥熱難安。


    台下那或讚賞、或挑剔、或疑惑、或妒忌的諸般目光我尚能接受,隻是主席台上有一道目光卻讓我站立難安,好像無數隻小蟲在我身上不停地撓著似的。我走上講台的一刹那,我眼角的餘光瞥見那個一身正裝的胖男人正眯著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視線似乎從未離開過我的胸部或臀部,顯得那樣地猥瑣淫邪。


    不過現在不是我顧及這些的時候,我必須努力使自己保持鎮定,完成今天重要的演講,千萬不能在這麽多已經相處了將近四年的老師和同學麵前出醜。好在這樣的場合我遇過不止一次,因此沒有費多少勁和時間我就順利進入了狀態。


    “尊敬的會長先生(我轉身看了一眼那個胖男人),尊敬的校長先生,尊敬的馬教授和各位老師,親愛的同學們,今天,我們……畢業了!”


    台下響起了一片歡呼聲,我看見無數支熒光棒被拋向了上空。


    這是我的開場白,很簡單也很老套,但卻是必須說的話,仿佛不這麽說就不能稱其為演講。


    我把講稿放在講台上,眼睛卻沒有去看講稿。非到迫不得已,我不想照著它去讀,因為我不是一個隻會念講稿的人。


    “我想大家一定都很高興,因為從今天開始,我們都將成為我們自己,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們自由了!我們可以盡情地唱歌,盡情地跳舞,盡情地歡呼,盡情地嚎叫,盡情地把你們手裏的熒光棒拋向天空,因為——我們自由了!”


    台下又是一片歡呼聲,還夾雜著尖銳的口哨聲,少不了又是一片狂飛亂舞的熒光棒。


    “親愛的同學們,你們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感念大學裏的一切,即是痛苦也是美好,即是悲傷也是愉悅,這一切,都是你們無私地給我的,你們就是我最親的人啊。如果回到從前,要我再來一次,我告訴你們,我仍然會選擇在這個時間,在這個季節,還是來到這個地方,和你們在一起,因為——你們才是我最親的人。


    “今天,在這裏,利用這個機會,我想給大家講一個故事,一個漂亮女孩的故事。這個女孩,她是個孤兒,不知父母是誰,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形影相吊,孤苦伶仃。孤獨,寂寞,寒冷,傷痛,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這個小女孩,她曾在朔風凜冽的寒冬落入幾乎冰封的河流,她曾在如火炙烤的炎夏全身長滿紅疹,她曾因炎症高燒到四十多度腿腳抽經,她曾因饑腸轆轆甚至在十歲時還隻有三十多斤。但是,這個小女孩,她有一顆堅強的心,她有一縷勇敢的靈魂,她有一段美麗的夢想,她有一個不滅的期盼。她雖然無父無母,但生活就是她的父母,她雖然沒有玩伴,但社會就是她的花園。就是這個小女孩,她在兩歲時已能自己穿衣,她在五歲時已能自己做飯,她在十歲時已開始在成人世界打拚,她在十五歲時已出類拔萃,成為大大小小無數獎項的獲得者。為什麽?為什麽?難道上帝給了她更多的優待嗎?難道上帝給了她更多的機會嗎?我隻想說,是因為她夠堅強,因為她夠勇敢,因為她夠拚搏,因為她夠夢想。


    “這個女孩……這個女孩……。請你們記住這個女孩吧,請你們相信,總有一天,這個女孩會因為她的堅強、她的勇敢、她的拚搏、她的夢想而變得更加美麗。”


    說到這裏,我的眼裏噙滿了淚水。淚水已經模糊了我的視線,在聚光燈下,我的眼前閃動著無數大大小小彩色的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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