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侯凱勝走出戴維的辦公室,他緊緊跟在我後麵,一邊走一邊說道:“戴小姐,為了表示我的歉意和不安,晚上我請你吃飯吧。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十分有趣的餐廳,我打賭你一定沒有去過,也沒有在其他地方看見過。”


    我繼續走我的路,沒有理他。


    “那裏的環境和菜肴都別具一格,盡管你是從大城市來的,但你在大城市裏也一定沒有見過。”


    我當他的話隻是耳邊風。


    “基地凡有一點地位的人對這家餐廳無不趨之若鶩,無人不以到那裏用餐為榮。你今後如果想在基地待下去並且混得好一點,就不能不知道那個地方。”


    在基地竟然有這種大城市裏沒有的地方?僅僅是個餐廳,還“別具一格”,“趨之若鶩”?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我心裏漸漸地有一點被他說動,正想答應他,可轉念又一想,誰知道這是不是侯凱勝這個滿嘴荒唐言的人在誑我呢。於是我還是沒有理他,繼續走我的路。


    侯凱勝急忙趕上兩步,和我並肩而行,繼續說道:“如果你不置可否,我就默認你是答應了。好的,晚上我們就在樂康居前的那片空地上見吧。”


    我白了他一眼,說道:“我沒有時間。”


    侯凱勝雙手一攤,說道:“你有什麽事呢?無非是一個人孤單寂寞地待在那幢被隔離的小樓上虛度光陰、空耗年華而已,那樣對你自己、對我來說都沒有好處。戴小姐,你為什麽不出來和我約會呢?和我約會,你或許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哦。”


    我對他這番魯莽無禮的話語頗感憤怒,對付這種人的方法就是不要理他,你越是理他,他越是得寸進尺。


    侯凱勝依然不依不饒,纏著我繼續說道:“還是和我約會吧,我真的對你很有興趣呐。實話告訴你吧,自從那天在山來客棧見到你後,我幾乎為你天天魂不守舍,夜夜夢中有你,盼望你能陪在我身邊。老天爺也是這個意思啊,瞧瞧你是那麽漂亮,我是如此帥氣,我們兩人就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設的一雙,不在一起真是違背老天爺的夙願了。戴小姐,難道你沒有發現嗎?你就是我的神,你就是我生命中的那個女人啊,我無法也不能離開你。”


    他就是這樣勾引小姑娘的嗎?聽他竟然一溜兒地說出如此肉麻的話,我突然停下腳步,兩眼瞪住他,眼中好像要噴出火來。


    他也立即停住腳步,站在我麵前,以為計謀得逞,笑嘻嘻地看著我,隻等我答應和他一起約會。


    我突然伸出腿,用高跟鞋的後跟在他腳麵上狠狠地踩了下去。


    侯凱勝大叫一聲,彎下腰,抱住腳,哼哼地直打著轉。


    我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好自為之”,便頭也不回地大踏步走開。


    我對侯凱勝這個淫賊小施懲罰,心裏甭提有多開心了,這一路的腳步也走得特別輕鬆。我在心裏立定了主意,無論侯凱勝怎樣花言巧語,我都不能相信他,更不能被他如簧巧舌中的糖衣炮彈打垮。


    我還沒有走出幾步遠,就聽見侯凱勝在後麵急急地喊道:“戴小姐,你等等,你等等,我有一件重要的東西要給你看。”


    除了他那齷齪的思想和荒淫的話語外,這家夥能給我看什麽好東西,多半又是想來騙我。我沒有理他,繼續往前走。此時已走出了戴維的辦公樓,來到室外的一處花壇旁。


    侯凱勝竟然踮著腳一路追了出來,叫道:“如果你不過來看看這樣東西,你一定會後悔莫迭,到時候不要怨我沒有提醒你哦。”


    我猛然站住身,回頭譏諷地嘲笑道:“侯大名醫,我知道你的把戲,如果此時我聽了你的讒言,那才真會後悔莫迭呐。”


    侯凱勝似乎沒有聽明白我話中的嘲諷,仍然一瘸一拐地跑過來,右手緊緊地握著拳,好像真的抓著什麽東西似的。我瞧他握緊的拳頭,心裏想那裏麵多半是空的,即使握著什麽東西,也是件很小很細的東西。他能有什麽好東西給我看呢?


    奇怪的是,看見他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多半是他裝出來的),我竟沒有離開,好像真的想看看他手裏攥著什麽似的。


    侯凱勝跑到我麵前,緊緊地喘了幾口氣,說道:“雖然你的話說得好像很狠,但是我知道你不會真的離開的。”


    我白了他一眼,說道:“你又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怎麽知道我不會離開?好了好了,你快點告訴我你手裏到底是什麽?如果你敢騙我,哼——”


    侯凱勝急忙說道:“不敢,侯某不敢對姑娘有任何欺騙,我這就給你看我手裏的東西。”


    隻見他把握著拳的右手慢慢地張開,我一眼便瞧見他的手心裏有幾根長長的頭發。


    “你給我看的就是這個?”我生氣地斥責道,感到自己又被他戲弄了。


    侯凱勝點點頭,認真地說道:“正是,我想給戴小姐看的正是這幾根頭發。”


    “哈,你的頭發有什麽好看的,侯醫生啊,你這麽做不覺得真是太可惡、太無聊了嗎?”


    “我的頭發自然不好看,也不需要握在手心裏給你看,你想看的話,我頭上多得是,改天我理了發,送你一麻袋都可以,可是這幾根不是我的頭發。”


    我突然眼睛一亮,說道:“戴維的頭發?你竟然敢從大管家的頭上拔下頭發?你是怎麽做到的?”


    侯凱勝搖了搖頭,說道:“這也不是大管家的頭發,我還沒有那個本事從大管家頭上把頭發拔下來。”


    我又仔細看了一眼,發現這幾根頭發又黑又長,果然不是侯凱勝的短發,也不像大管家的頭發。


    “算了,算了,不管是誰的頭發,我都不想看,區區幾根頭發有什麽好看的,還神秘兮兮地一路追過來叫我看。”


    “當然,別人的頭發你也許沒有興趣,但如果這些是小蘭的頭發呢?”


    “什麽,小蘭的頭發?”


    我吃了一驚,他怎麽會有小蘭的頭發?瞧他的樣子,這多半又是在糊弄我,我不能相信他。


    我冷笑道:“你隨便從哪裏找來幾根頭發,就說是小蘭的,當我是三歲小孩呐。”


    我說完,又準備離開。


    侯凱勝說道:“信不信由你。既然我有她的頭發,我當然知道她在什麽地方。”


    我剛走出兩步,忽然聽見他這句話蹦出口,猛然驚道:他的這句話或許是實話,他是個醫生,被抓的人有什麽大事小事免不了總要找他去看看的,或許他真的知道小蘭被關在什麽地方呐。想到這裏,我急忙轉頭回到他旁邊,說道:“快告訴我,小蘭在什麽地方?”


    侯凱勝把那幾根頭發放到我手裏,說道:“怎麽樣,晚上,那家餐廳?”


    我怒道:“不許附加任何條件,你現在就必須告訴我。”


    侯凱勝悠然自得地說道:“哎呀,是我看錯人了,其實你並不想知道小蘭的下落啊。”


    “你說什麽?”


    “你肯和我約會,我自然會告訴你。如果你不肯和我約會,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我最恨別人脅迫我了!”


    “戴小姐,這不是脅迫,這是一道有趣的選擇題,我給了你這麽好的選項。如果你不願意選擇,強行索要的話,不是我脅迫你,而是你在脅迫我了,不是嗎?”


    想知道小蘭下落的渴望是如此地強烈,迫使我不得不接受他這無理的要求,心裏暗暗想道,暫且先答應他再說,隻要自己心裏有數就行了,於是說道:“好,今天晚上,樂康居前的空地上見。”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就走了。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可此時卻心亂如麻,看來整個下午都幹不成什麽了。


    當我轉身離開侯凱勝的時候,我看見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我心裏暗道,此刻且讓你這登徒子得意片刻,如果你有什麽非份之想,瞧我不一腳踢死你。


    夏天的夜晚本來就來得遲,可是今天它來得更遲。我在小樓上不停地來回走動著,不斷地朝掛在牆上的鍾上瞟去,可是在無數遍目光的撥弄下,那根細長的秒針總還是有氣無力地滴答著——它不懂我的心情此時竟有多麽著急啊。


    雖然昨夜烏雲密布,但是今晚的天空卻晴朗得一點雲醫都看不到,月也明,星也亮。當四周萬籟俱寂的時候,才能最深地感受到自己與宇宙的親密接觸。


    當星月還沒有開始爭輝的時候,我就急急忙忙地來到事先約定的那片空地上。此時這裏隻有我一個人,侯凱勝還沒有來。


    這片空地就是今天早晨處罰那個老婦人的地方,此時卻不知老婦人被關在了哪裏,空地上早已沒有絲毫影跡了,就連那根戴維拋下的皮鞭也不知被好事之徒拿到了哪裏。如果一個不知情的人來到這裏,一定不會知道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事。可是我知道,所以此時當我出現在這片空地上時,心裏別提有多別扭了。我想今後無論哪一天當我再來到這個地方時,眼裏總會出現今天的這個血淋淋的場景,心裏總會有一種特殊的情感,這種情感就和這個地方、和今天發生的事情緊密地聯係在一起的。我不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情感是否會逐漸淡化,還是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會變得更加濃烈。


    在這個地方看星星倒也不錯,四周沒有高聳的建築和植物,視野特別開闊。山間的空氣很清新,星星也因此特別明亮,一點朦朧的感覺都沒有。我心裏忽然想到,如果小蘭沒有出事,說不定此刻我正陪著她一起在這裏看星星呢,絢爛的星空不正是許多少女青春期的夢幻嗎?這裏的星星好多好亮好低好近啊,說不定稍微努力一下,一伸手就可以摘下一顆來呢。


    就在這時,我忽然聽到一陣笛聲,從不遠處的一叢灌木林後傳來,聲音清脆悠揚,十分婉轉動聽,在空地上方回旋飄蕩著。


    呀,這裏竟然有人會吹笛,而且吹得恁般美麗。我一陣驚喜,心開始突突地狂跳起來。


    吹笛的人是誰?


    我真想好好地認識他啊。


    能吹出如此優美笛音的人一定也是心靈非常純淨的人吧。


    就在這時,我看見從灌木林中慢慢地走出一個人來,那人穿一色青衣,手中橫握長笛,兀自一邊吹奏,一邊朝我緩緩走來。


    這個人……這個人竟然是侯凱勝。吹笛的人竟然是侯凱勝!


    我心裏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不知是該欣賞呢還是該厭惡。


    當侯凱勝走到我麵前的時候,笛聲還沒有停止。他便直立在那兒吹啊吹啊,好像要把他所有的力量和感情都吹出來,再把它們輕輕地放在我麵前,任我欣賞,任我錘煉。


    過了好一會兒,我想他大概是累了,他的笛聲才停了下來。他吹完後,便拿著長笛,肅立在我麵前,好像在等著我的讚美。


    “你會吹笛?”我隻是淡淡地說道。


    “怎麽樣?”他似乎很興奮。


    “很好!”我隻說了兩個字,這兩個字已經是我對他的最高評價了。


    “彩笛隻為玉人吹,”侯凱勝說道,“當我吹笛的時候,忽然看見天空裂開,那裏出現了一道亮光,一道很亮很亮的光,從天上的裂縫中一直鋪下來。我正在驚奇,就看見亮光中出現了一個人影,她腦後披著烏黑發亮的長發,身上穿著晶瑩剔透的白色長裙,飄啊飄啊,從那條耀眼的天路上降下來。我沒有料到我的笛子吹得那麽好,一曲笛聲竟然引來了天上的仙子,這是多麽神奇的事啊,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我必須過來看看這位仙子到底是誰,如果可以,也好向她討要一張名片,今後就可以向那些無聊透頂的同事們吹噓了。我就從那裏走出來,就從那片灌木叢中走出來,一直走到這位仙子的麵前,不料這位仙子……她就是戴小姐,就是戴小姐您啊,我真是太幸運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雖然他故意把我捧為天上的仙女,但我對他的這種粗俗的玩笑根本不感興趣,隻是淡淡地說道:“是啊,你本來以為自己的笛聲引得仙女下凡了,可是你出來一看,才發現這個白衣人卻是戴瓊,是一個在人間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凡人,根本不是什麽天上的仙子,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侯凱勝哈哈笑道:“戴小姐原來是一個來自人間的凡人,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呐。不過這個凡人卻比天上的神仙更好,什麽神仙啊,他們自己認為自己好,隻是因為沒有看到戴小姐,如果見到了戴小姐這樣的凡人,就連神仙也自愧不如啊,說不定還搶著下界來做凡人呢。戴小姐,不是我侯某人吹誇,您如果在人間,就是人間的仙子,如果在仙界,就是仙界的凡人。你看看,這一頭秀發,這一身白衣,嘖嘖,不是仙子才怪呢!”


    我說道:“侯醫生,你才是上天的恩寵呢。你瞧你,年紀輕輕的,就已經是大名鼎鼎的名醫了,別人不得不稱呼你是‘侯大名醫’,我羨慕還羨慕不過來呢。如果你願意做個仙子,我讓給你做好了,我可不稀罕呢。”


    侯凱勝仍然自顧自地背著他的台詞:“仙子配名醫,這才是千古佳話,到時候可以請一個作家寫成傳記或者編成戲劇,萬古流芳,讓後人豔羨不已,豈不美哉。”


    我嘿嘿笑道:“千古佳話?千古風流韻事才更加妥當吧,這樣的狗血素材隻能成為後人茶餘飯後笑談的資料,或者作為反麵教材出現罷了。”


    侯凱勝嘻嘻地笑道:“千古佳話也好,千古風流韻事也好,隻要能讓後人記住就好。”


    我白了他一眼,憎道:“真是個不知羞恥的家夥。”


    侯凱勝笑道:“好好好,我們今晚不談這些令人掃興的話,先去吃飯,吃飯。我已在那個餐廳訂好了座,看看現在星月明亮,可以去了。”


    “小蘭呢?我想知道小蘭的事,她在哪?”我問道,我不能忘記,這才是我今晚來見侯凱勝的主要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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