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長官,和我無關啊,張偉在我們廠上班還是大半年前的事。


    他辭職後,我再也沒見過他,現在他人死了,怎麽也不能是我殺的吧,我怎麽可能殺人,我有不在場證明……”


    眼鏡男狂亂地表達,許舒一言不發,冷冷盯著他,眼鏡男越說越結巴,氣勢也越來越弱,最後靜悄無聲。


    許舒冷冷盯著他,“姓名!”


    “周,周友德。”


    “年齡!”


    “四十一!”


    “職業!”


    “大華紡織廠第三段段長。”


    “大華的效益不錯,張偉為什麽要辭職。”


    “這個,這個人各有誌嘛……”


    “我希望你想清楚了說,沒有證據,我們不會傳你來的,如果所報不實,後果隻怕你承擔不起。”


    周友德額頭見汗,“這個,我實話實說。


    小張辭職,的確是我用了一點點手段,他離轉正還有半個月,隻要我簽字,他就能順利轉正。


    我幾次暗示他得表示一下,可這小子全裝聽不懂,我能慣著他?


    如果從他這兒開了先河,我這個隊伍就沒法帶了。


    可不管怎麽說,我也不能殺他啊。”


    “混賬!”


    秦冰重重一拍桌子,“大華紡織廠待遇極好,普通工人的工資不輸給中學教師。


    這對張偉來說,是多珍貴的一份工作,你竟然因為一己之貪欲,壞人家前程。”


    “是,是,長官教訓的是。”


    “把人先帶下去,”


    周友德離開,秦冰兀自憤憤不平,許舒道,“這種爛人充斥各行各業,但不管怎樣不恥,律法上拿他不能怎麽樣。下一位。”


    緊接著,被帶進來的是浴泰澡堂的老板孫禹州,一個麵目和善的中年人。


    “……小張是今年二月來我們店的,聽說他之前在大華紡織廠幹,沒錢送禮才被辭退。


    可惜了,那是一份好工作。


    轉到我們澡堂後,他一直挺勤勉的,據我所知,他沒跟什麽人結仇,這孩子心思細膩,內向,不是個惹是生非的。”


    “你們澡堂提供食宿麽?”


    “包吃不包住,不過,小張願意上夜班,困了就睡在澡堂,也沒聽說他在外麵租房。”


    “除了這些,關於張偉,你還知道什麽?”


    “呃,初來的時候,他除了在我們澡堂打工,好像還在找零工作,我記得兩個多月前,他好像就沒找零工了,整天捧著書讀。


    上個月月初,他好像很高興,走路都帶風,沒多久他就辭職了,過了十來天,他又來澡堂找工作,可惜,當時人已經滿了,我就沒用他。”


    “在這之後,你就再沒見過他麽?”


    “沒見過,但聽說他來過澡堂。我們的老員工,每月都有免費的洗澡券發放,他可能攢了一些,過來洗澡。


    呃,您這一問,我還想起件事兒來,有老員工向我告過狀,說小張離職後,當占著一個存儲櫃,我想他可能沒地方待,有些物品沒處存放,就沒管這事兒。”


    許舒當即派人帶著孫老板,去查探澡堂的存儲櫃。


    迄今為止,許舒還沒得到張偉的遺物,這是極不尋常的。


    畢竟人總是要有安身的地方,哪怕再破舊。


    可張偉的安身之所,到現在也沒找到。


    孫禹州離開後,又一位布袍中年被請了進來,他身材幹瘦,滿麵風霜,原以為已屆花甲之年,一問年紀,才四十三。


    他滿麵悲戚,才通報完姓名、年紀,就撲通一下,跪倒下來,喊著要長官申冤,來的這位是張偉的親叔叔張能。


    張能哭訴好一陣,才冷靜下來,許舒道,“你最近一次見張偉是什麽時候?”


    “十天前。”


    “在什麽地方見的麵,說了什麽?”


    “在我家門口,他,他來找我借錢,我沒借,還罵他不思上進,就沒讓他進門。可我,我也是恨鐵不成鋼。”


    許舒先前看的卷宗上,有張能的信息。


    此人就是泥瓦匠,家中兩子一女,還認養了亡兄的女兒,也就是張偉的妹妹,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據我所知,張偉也經常會給你上繳他妹妹的夥食費,可有此事?”


    “有的,阿偉這孩子真不是不上進,就是命不好。


    怪我,怪我,我要是借給他錢就好了。


    可我,我也實在拿不出二十元那麽多啊。”


    “二十元,他要這麽多錢做什麽?”


    “他沒說,他情緒很激動,我當時也很生氣,覺得他有手有腳,完全可以自己掙錢,我大罵了他一頓,他灰溜溜走了。”


    結束了對張能的問詢,已到午飯時間,吃完飯,去找存儲櫃的曾室長回來了,帶回了張偉的遺物,一個一尺長一掌寬的梨木匣。


    木匣裏裝著厚厚一疊紙,一張張拆開,卻是大量的賣血票據,時間跨度兩年之久。


    除此外,還有一張公考的成績單,成績單判定為良好。


    一張扯成兩半的婚書,婚書上有女方的信息,是城南吳順慶的三女吳香蓮。


    看著一堆賣血票據,秦冰大受觸動,眼圈泛紅。


    許舒關注的重點,卻在那張公考成績單上,既然是良好的成績,證明已經通過了公考。


    通過公考,便能成為公職人員,算是捧上了金飯碗。


    顯然,張偉沒能成為公職人員,難道問題卡在了麵試?


    當下,許舒讓曾室長速查當初張偉的麵試官。


    秦冰道,“張偉真不容易,身在泥淖,艱難求活,卻不失上進的心。


    結合匯總的消息來看,張偉被人陰掉大華的工作後,就以澡堂為根據地,四處打工求活。


    中途不去打零工,隻做澡堂一份工,應當就是為了備考。


    澡堂老板說,有一天發現張偉很高興,應當是公考成績下來,他獲得了好成績。


    因此,張偉認定自己有了金飯碗,所以辭去了澡堂的工作。


    現在就是不知什麽原因,他怎麽沒當成公職人員。”


    兩個小時後,曾室長從春申城南區打來電話,說負責麵試張偉的主考招了,指標給了城北教育社嚴社長的侄子。


    參加麵試的七人中,就張偉沒有背景,所以就頂了他的名額。


    哢嚓一聲,許舒折斷了手中鋼筆。


    曾室長接著匯報,說吳香蓮家的情況,也摸實了。


    吳香蓮是張偉在麥香園麵包店打零工時認識的,雙方互有好感,確立了戀愛關係。


    吳家一直張羅著把吳香蓮趕緊換聘禮,四處托媒人,無奈,張偉壯著膽子上門求親。


    憑著他公考的成績單,吳家認定他會有不錯的前程,因此和他簽下婚書。


    誰知,麵試沒通過,吳香蓮的兩個哥哥打上門來,強逼著張偉撕了婚書,還逼張偉賠償二十元,否則回去要吳香蓮好看。


    聽了匯報,秦冰俏臉雪白,眼眶通紅。


    許舒歎息一聲,繼續傳喚最後見過張偉的證人,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


    “官長……俺可不敢做殺人的營生……你說小張?那俺可是幫他哩。


    前幾天,他睡的橋洞,還是俺借他的,還借了他一床破棉絮……


    我們都是劃片的,丐頭不發話,他想討飯也難。


    好幾次他餓暈了,還是俺舍了剩飯,才救了他命……


    俺也讓他去求丐頭,可他連入夥的錢都拿不出,俺有什麽辦法……


    俺還陪他去賣血哩,大夫說他的血太稀了,怕弄出人命,不敢要……


    中間,他也去找過活兒,人家看他走路都打晃,都不敢用他……


    俺最後才和他說,雲海鎮這兩天有大場麵。


    綢緞莊的謝財東納妾,給粥給饅頭,運氣好的話,還能搶著喜錢。


    俺隻是一說,沒想到他真的去雲海了,這麽遠,真不知道他怎麽到的……


    俺說的都是實話……”


    了解完情況,許舒給了老乞丐一個銀元,著人將他請了出去。


    秦冰已不再審訊室了,躲在走廊裏,捂著嘴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許舒心情沉重,招來曾室長,問他對張偉在雲海行蹤的摸排情況。


    曾室長搖搖頭,“不好查啊,按老丐的說法,張偉幾乎是以乞丐的形象出現在雲海的,鎮裏多個乞丐,誰會注意?”


    許舒讓曾室長接著摸排,連同秦冰,找段闊海通報情況。


    看完卷宗,段闊海掩卷歎息,“芸芸眾生,人間實苦。


    張偉都這樣了,誰還能殺他呢?”


    許舒搖搖頭,“現在隻能去謝財東處,探探情況了。


    張偉來雲海,應該就是奔著謝財東的兩頓飽飯來的。


    也許想等攢些力氣後,再去找個活兒幹。


    沒準,謝財東家裏有人見過他。”


    半個小時後,一名黃姓治安官來報,“太不巧了,謝財東不在,他陪著他新納的三夫人回城南省親去了。


    按說,一個小妾,不該講這規矩,但謝財東一把年紀納了黃花閨女,寵愛得不行,行事難免荒唐。”


    “城南?他三夫人叫什麽?”


    許舒眉心急跳。


    黃治安道,“好像是姓吳,過門那天,沒有頂蓋頭,聽說長得不甚嬌豔,但青春逼人,長官可是想……”


    “別廢話,趕緊去查,謝財東的三夫人到底是誰。”


    許舒怒聲吼道,黃治安唬了一跳,慌忙退走。


    十分鍾後,黃治安火速奔回,“查清楚了,三夫人姓吳,閨名香蓮,是城南吳順慶家的三女。”


    秦冰瞪圓了眼睛,連退數步,跌坐在椅子上,許舒握緊了拳頭,久久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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