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生確實好轉了,並且身體狀況遠好過未患病之前。


    褚姑自然高興不已,日夜感激女子的搭救,甚至請人去建廟修像來讓女子承受香火禮拜,隻是沒過幾日,褚姑就發現情況開始惡劣了起來,倒不是丈夫身體方麵出了什麽事情,而是脾氣秉性方麵竟然與先前溫柔的丈夫完全不同。


    不過二天前,倒茶時撒了一點茶水,宋生竟然指著褚姑的鼻子大聲斥責。


    原先,分明不是這樣啊!


    原先的宋生會小心的握過褚姑的手詢問有沒有什麽事,原先即使是摔了整壺茶水,宋生都會萬分感激妻子對自己這般體貼照顧。


    可現如今,這個暴跳如雷大發脾氣的宋生又是誰,這還是自己所認識的宋生麽?


    褚姑還在安慰著自己,也許,這不過是康複的小插曲,是她回到原先快樂日子的過渡而已。


    可昨天,隻是因為褚姑在飯菜中加多了一點點的鹽,宋生竟然拿起瓷碗用力砸她,這還不夠,居然站起來扇了褚姑一巴掌。


    耳朵嗡嗡,眼前發黑,褚姑如何能想到,自己拚命救回來的丈夫竟然變成這般模樣。


    原先恩愛的模樣,變成了畏懼和唯唯諾諾。


    褚姑隻是一介弱女子,如何反抗自己的丈夫?


    褚姑不明白,究竟是哪裏做錯了,那個善良儒雅,事事以自己為先的丈夫到底去哪兒了?


    她來不及細細思考宋生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因為今天她就看見一臉陰冷的丈夫手上提著鐵錘朝著自己緩緩走近。


    宋生那好看的容顏因為憤怒而扭曲著,本是人畜無害的丈夫此刻像個殘忍暴虐的殺人狂魔,褚姑自身難保,早已沒了心力再想其他。


    鐵鏈和鐵錘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音,讓褚姑的心猛然揪起。


    害怕地看著如今鐵石心腸的丈夫,已經退到牆角的褚姑自知已經沒有什麽退路,帶著不甘與恐懼,褚姑終究是閉上了眼睛。


    戲謔的笑聲突然在褚姑耳邊響起,自己的雙肩被人扶住。


    褚姑睜開雙眼,眼前正是雨夜搭救的女子。


    褚姑仿佛看見救星,眼泛淚花出聲求救道:“高人,高人!快救救我丈夫,他怎麽變成了這樣?”


    女子笑容更甚,尖牙露出更多,“我說,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什麽?”褚姑怔住。


    “我本就沒想過要搭救你們,我救你丈夫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看著他現在殘忍無情的折磨你呀!”女子尾音上揚,似乎帶著一絲少女的俏皮,然而說出的話卻如同洪水猛獸瞬間讓褚姑窒息。


    “我也不是什麽高人,我隻是一個妖。”猩紅的眼眸閃動著絲絲亮光,仿佛是獲取了垂死掙紮的獵物,“不錯,我確實救了你的丈夫,但是同時,我也抽去了他的愛與善,現在……你所謂的丈夫隻是一個惡的容器。怎麽樣,是不是很好玩?”


    褚姑終於得知了丈夫這樣反常的真相,氣急敗壞的推開女子,她聲嘶力竭的想要質問女子,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因為麵前赫然不再是那女妖,而是自己麵目猙獰的丈夫正在拿著鐵錘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


    如今,宋生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竟然是自己放縱女妖作祟造成的麽?


    她不甘,她憤怒,但她無力再去追究現在一切的因果是非,因為她馬上就要死在自己丈夫的手下。


    憤懣,怨恨充斥著她的內心,她想如果自己死了,必定是怨氣極重的厲鬼,也不知道厲鬼能不能殺妖?如果能,她必定要每一天都追殺這心腸惡毒的女妖,直到女妖被自己所殺,變成鬼魂,自己這隻老鬼一定能叫她魂飛魄散!


    褚姑絕望的閉上雙眼,想要認命被自己丈夫所殺之時,自己的雙手被猛然往前一送,溫熱的血液濺在她的臉上。


    褚姑錯愕睜開眼,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手上那把尖利帶血的匕首。而自己丈夫的胸口正是被這把匕首重重刺穿,傷口處的鮮血如同泉水湧的歡快。


    同樣震驚的還有宋生,隻見他雙目赤紅,眸中怨恨衝天,“褚時舒,你這蛇蠍婦人,我詛咒你三世不得幸福,每一世都曆經各種痛苦!”


    在一旁滿臉悠閑的女妖沒有想到局麵竟然如此變化,眼裏藏著驚喜,歡聲道:“詛咒成立!”


    “啊!!!”褚姑終究是發出了最淒厲的嘶吼,她如驚弓之鳥一般扔掉那把匕首,看著罪魁禍首在一邊快活的拿著那雙紅眼打量著她,眼裏似乎是讚許,是同情,卻唯獨沒有愧疚。


    褚姑低下頭看著自己染滿鮮血的雙手,內心的世界在一瞬間轟然崩塌,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的褚時舒竟然不自量力的伸手想要去掐女妖,手才剛觸及女妖的發絲邊緣,就被女妖隨手一揮彈開。


    褚姑被狠狠摔在地上渾然不知疼痛,掙紮著還想要去以卵擊石,女妖隻是譏笑,捏指施了咒術捆的褚姑動彈不得,褚姑隻能拿雙眼惡狠狠的盯著女妖,如果眼神可以實體化,她恨不得化成漫天箭雨下將女妖碎屍萬段!


    女妖置若罔聞,因為那仇恨的眼神讓她很是得意。不過是略施小計而已,就能讓人生不如死,這叫她怎麽能不得意。


    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緩身蹲在宋生屍體旁邊,隻見女妖勾了勾手指,宋生的魂魄便被勾了出來。


    褚姑似乎知道了女妖接下來想要做什麽,極力的掙紮,卻毫無作用。褚姑怒喝道:“你這妖孽,做此等傷天害理之事,難道不怕會有報應麽?”


    女妖聽到這句話,轉過身麵對著匍匐在地上無計可施的褚時舒,不怒反笑,輕嗤道:“做妖要是怕什麽報應,這可多無聊啊。說什麽報應,不過是那些牛鼻子老道胡謅的,也就你們這些愚蠢的凡人才會相信。”


    褚姑眼見女妖將宋生的魂魄凝結到女妖的身前,並撚指畫著什麽,急道:“你到底想對宋生做什麽?”


    “沒什麽,在他魂魄上做個記號,好讓他輪回的時候也剝離善念~”


    褚姑哪裏還能忍住,她掙紮著蹭著柱子爬起,疾步衝撞了過去。


    女妖沒有料到,結著法術的雙手被外力撞得支離破碎,雖然施法暫時中止,可惹怒女妖的後果是褚時舒被緊緊掐住脖子無法呼吸。


    她別無選擇。她實在是太弱小了,根本沒有能力與女妖抗爭什麽。


    人在將死之前會看到什麽,褚姑不知道,她的腦海裏隻有女妖那張充滿野性的醜惡嘴臉。也許死不瞑目,多是怨恨極大,想要牢牢記住對方的麵孔,死後化為鬼魂靠著最後的記憶報仇。


    褚姑狠狠的的盯著女妖,一邊漲紅著臉掙紮著抓女妖掐住她的手。


    就在她一口氣喘不上來馬上就要窒息而亡之時,一道白光彈到女妖手背,隻見女妖手背上起了大片的灼傷,女妖吃痛鬆開了掐住褚姑的手。得到暫時縱容的褚姑趴伏在地上,猛烈咳嗽隻為了能喘上那麽一點新鮮的空氣。待終於吸得一口氣後,手腳並用慌忙想從女妖身邊逃離。


    女妖如何能讓褚姑逃開?隻見她五指並攏,眼神一變,下一秒指尖就要穿過褚姑心髒,突然一位白衣老者出現在褚姑身前,軟劍一橫便是將女妖的利爪彈了回去。


    “樊夜,你這女妖竟然還敢害人,還不束手就擒!”老者低喝。


    女妖倒也不與老者糾纏,立刻從旁邊窗戶跳出在黑夜中遁走,老者還想去追,卻被褚姑拉住。


    他順勢看去,隻見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跪在自己腳邊,如同嬌花被狂風暴雨狠狠摧折過。女子雙眼微紅,渾身顫抖,似乎是害怕的說不出什麽話,卻還緊咬著牙關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老者歎了一口氣,收回還想要去追的半步,溫聲安慰:“沒事了。”


    褚姑隻是搖頭,懸在眼眶中的眼淚瞬間掉落,她知道一切隻能靠眼前的老者搭救,她望著老者,又關切的望著自己已經躺屍的丈夫,和丈夫呆滯在原地的靈魂。


    老者了然,卻隻是歎著氣搖了搖頭,“並非我不願幫助你們,實在是無能為力,你丈夫陽壽已盡,本就該於前幾日再入輪回,奈何樊夜插手,這才誤了時辰,眼下實在不能再拖。姑娘,放手吧。”


    “可!”褚姑默了聲音,垂下頭似是糾結,似是難過。


    老者麵色嚴肅,語氣卻更加緩和,“姑娘,你也知道違背天意必然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強留死者在人間,隻是徒增死者苦楚,讓他好過,也讓自己好過吧。”


    褚姑低頭更甚,她自然清楚,現在一切的後果不正是她妄想逆天改命才造成的麽?她知道是時候讓宋生離開了,隻是她需要時間。


    老者清楚,因此他顯得非常有耐心,最終,褚姑挺直了身子,又重重的叩頭道:“我明白了,請高人成全。”


    老者點了點頭,伸手一抓,便是將魂魄收入袖中,又低頭看著內斂的褚姑,低語道:“姑娘叫什麽名字。”


    褚姑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艾艾說道:“我,我叫褚時舒。”


    老者繼續問道:“那褚姑娘今後可有什麽打算?”


    褚時舒思考了一會兒,老老實實的回答道:“不知。”


    “那你跟著我如何?我與你算得上有緣,又怕那妖怪來找你麻煩。如若不嫌棄……”


    “不嫌棄!高人願意照顧已經無依無靠的時舒,時舒感激不盡,怎敢再生嫌棄之情?”


    老者笑道:“那好。從今以後,我喚你小褚如何?”


    “是,高....師父!”褚時舒恭敬的再次重重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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