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地停在麒麟門前,三人下車後,便換步行往內廷走去。


    一路人,墨君與微生喬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那忘巧偶爾也會插嘴,但卻是乖了不少。


    微生喬對墨君有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但墨君內心卻感到十分詫異。


    此等美人芳心暗許,按理說一個正常男人豈有不從之理,況且人家還是大周公主,萬千寵愛於一生,郎才女貌,外人也不會說什麽。


    但當年墨君第一次見到她時,微生喬卻表現的過於激動了,那更像是一個在看熟人的眼神。而她也在墨君的錯愣之中,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但墨君發誓自己絕對不認識這位公主。


    後來墨君也曾問過她是否以前見過自己,微生喬也隻是微微搖頭,滿臉黯然。


    一行人漫步來到後花園中,放眼望去,百花齊放,流水曲觴。


    三人來到一處亭子前,微生喬便讓墨君在此等候,自己去叫父皇過來。


    半晌過後,便看到一群宮女擁簇著一名華服中年男子行了過來,微生喬緊隨其後。


    “大將軍,近來可好?”微生昭屏退左右,笑吟吟地坐了下來。


    “托陛下之福。”墨君起身行禮道。


    “我剛剛聽喬兒說,今日終於請到大將軍了,便急忙趕了過來。”堂堂一國之君,私底下在臣子前以“我”自稱,二人親密,可見一斑。


    “臣深感愧疚。”


    微生昭有些不悅地擺了擺手,揶揄一聲:“怎麽這麽久不見,大將軍私底下裏也學會說客套話了。”


    墨君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兩人就此聊開,天南地北,無話不談。微生昭還很關心地詢問一番天心宗一戰的細節,墨君也毫無保留地細細道來,聽得微生昭父女瞠目結舌,不住地點頭讚歎。


    “那葉聞柳倒是有趣。”微生喬掩嘴笑道。


    “李然……可惜了。”微生昭麵帶惋惜地歎了一聲。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微生昭又招待墨君一頓晚宴,欣賞了一番歌舞,兩人喝了點小酒後,微生昭屏退左右,神色沉了下來。


    墨君心中一凜,知道他終於要說正事了。


    “大將軍覺得我家喬兒如何?”


    “公主殿下無論哪方麵都無可挑剔,但陛下也亦知臣的心意。”墨君不卑不亢道。


    微生昭歎息道:“我當然知道,隻不過作為一個父親,替女兒再爭取一下罷了。這番看來,喬兒倒是有緣無分了。”


    隨後微生昭話鋒一轉,眼神變得犀利起來,語氣中飽含玩味之意:“那大將軍對於太子一事怎麽看?”


    墨君正襟危坐,果然微生昭也是為了此事而來,這無疑是一道對他的試探,也是考驗,但他心中早已醞釀好了措辭:“陛下覺得如何?”


    微生昭沒想到他還把這皮球踢了回來,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大將軍不必顧左右而言他,我也知道你素來不愛參與這些事情,因此這次實是真心詢問,並沒有別的意思。”


    “太子之位,主要是大皇子與三皇子之爭,也是朝中權臣楊氏與宇文氏之爭。”


    微生昭默默的點了點頭,這些世人皆知的事,從墨君的口中說出,意味著定有下文。


    “自古以來,廢長立幼皆是取禍之道,陛下自然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但大皇子的生母乃是楊貴妃……”墨君頓了頓,偷偷打量一眼微生昭,見他神色無異,便繼續說了下去。


    “因此,大皇子便無法得到皇後一黨的支持,這便是兩派相爭的根源,但也導致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兩派之爭,表麵上是爭太子之位,實際上是朝中權力之爭,一旦一方得勢,另一方勢必會被連根翦除。楊開和宇文烈在朝中威望本就高,位極人臣,而太子相對年幼,威嚴不足,一旦他們二人掌權,陛下百年之後,便無人再能對其掣肘。”


    “朝中有三公,若司空氏權柄還在,有他支持,無論是哪位皇子,屆時太子手下便還有兩位大臣可互相製衡,不至於讓一人權傾朝野,但司空氏卻已經沒落了。”


    墨君說罷,靜靜地看著微生昭,見他神色舒緩,似乎是長歎了一口氣。


    “愛卿所說,正是我的心病所在,因此這太子之位才遲遲沒能定下。”微生昭欣慰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笑道。


    這大將軍雖然平日裏不理朝政,但心中還是有一方明鏡的。


    “愛卿可有解決辦法?”


    微生昭話音剛落,墨君便突然站了起來,衝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隨即滿臉正色道:“臣,願做陛下的治病良方。”


    微生昭愣住了。


    他沒想到墨君真的會參與到這其中,而且觀他說話的態度,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語中似有顧慮但卻顯得無比的決絕,仿佛前方立著刀山,淌著火海。


    這種眼神,與他當初獻上平定天心宗之計時,如出一轍。


    很凜冽,卻莫名地讓人心安,徒生一種讓人甘願托付一切的信任。


    “愛卿,意屬哪位皇子?”微生昭輕輕地撫著墨君的肩膀,輕聲地詢問道。


    “大皇子!”


    “為何?”


    墨君拍了拍衣袖,鄭重其事地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個響頭。


    “墨君,願為大周開路。”


    明月升了起來,庭院中樹影婆娑,沙沙作響。


    長廊中掛滿著燈籠,燭光微亮,燭影搖曳。


    這句話,微生昭曾經在天機口中聽到過,那代表著對大周的絕對忠心。


    可是……


    遠方的山崖上,仿佛傳來了一聲狼嘯。


    太安,太尉府。


    夜色深沉。


    宇文烈臉色鐵青地望著桌案上擺著的信件,這是宇文宏剛剛向他呈上來的,信中所書,乃是那日微生悠在墨家小院裏發生的事。


    “這上麵寫的,當真?”宇文烈難以置信地發問道。饒是他經曆過無數縱橫捭闔,老氣橫秋,也不禁為其中的內容捏了一把汗,心驚肉跳。


    “千真萬確,那墨君已經站在大皇子那邊了,而且……大皇子居然是齊王的兒子!”宇文宏的臉色同樣也不好看。


    一方麵是這道消息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二是他們宇文家將要同時麵對齊王、大將軍、楊氏三方勢力,實在是壓力有些大。


    齊王微生悠,雖然早已舍棄了京中的職務,此番也隻是前來賀壽,但憑借他在朝中的威望,還是有很多人願意聽命於他的,更何況他齊國之地,也有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墨君則更不必談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極受陛下信任。雖平日裏不掌兵權,但江湖中素有傳言,他即便沒有虎符,也可以調動地方的軍隊,其影響力可見一斑。


    那楊氏在朝中本就與宇文氏旗鼓相當,這下三方聯手,足以預見他們宇文家的下場。


    宇文烈表現的還算冷靜,以他的秉性,定然不會就此坐以待斃,但此刻也在埋頭苦思。


    “當年楊貴妃早產,然後死的離奇,那宮中可有什麽說法?”宇文烈眼睛一亮,開口問道。


    宇文肅擺了擺手道:“據大內官黃皓所言,他曾經試探、觀察過陛下的言行,陛下對此事似乎……”


    “似乎什麽?”


    “似乎有一定的察覺,那楊貴妃出了事後,陛下馬上便立了皇後。”宇文肅有些猶豫道,但也不敢肯定,畢竟臣子妄議後宮之事,傳出去乃是死罪,他們擔不起。


    “陛下是個精明的人。”宇文烈笑道:“既是可能有所察覺,那便是定有察覺。但是陛下也知道,以當年的形勢,京中還得仰仗齊王,因此即便是此等奇恥大辱,陛下也是忍了下來。”


    “何況,八王之亂定後,齊王便卸下自己在京的職務,不管百官如何相勸,仍是毅然回了齊國封地。當初老夫也沒想明白,現在看來,定是齊王自知愧對陛下,無顏相見。”


    “而他此番入京,名為賀壽,實為保護大皇子。”


    宇文烈一針見血地指出其中關鍵,宇文宏與宇文肅頓時如開雲撥霧。


    “父親已有主意?”


    宇文烈捋了捋長須,淡淡道:“肅兒,放出大皇子乃是齊王兒子的流言,先亂敵心神。”


    “軍荼利明王還在我們手上,因此要利用他來做些文章,對付墨君。據那黃皓所說,陛下如今最為擔憂的,便是貪狼,而那貪狼似乎就是墨君。”


    宇文烈臉色露出一絲陰測測的笑容,手指輕點桌案,思慮道:“不管墨君是不是貪狼,隻要讓陛下相信他是,那便成了。”


    “父親,我們該怎麽做?”


    宇文烈撫額歎了一聲:“難辦,以陛下對墨君的信任,老夫總感覺缺了一道引子,要扳倒他實在是太難了……”


    宇文兄弟默然不語,一時間場麵陷入了沉寂。


    “老爺,兩位公子。”門被輕輕地推開,宇文烈眯著眼睛,隻見吉利緩緩地走了進來,衝三人拱了拱手,臉色有些古怪。


    “有人來訪。”


    “誰?”


    吉利嘴唇嚅動,似乎難以啟齒,但此事事關重大,最終還是猶猶豫豫道:“那人自稱是……”


    “不動明王。”


    滿場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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