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的雪比往年來的晚了一些,天氣雖冷,但沒有雪,就絲毫感受不到冬天的氛圍了。或許是因為那年的大周正處在繁盛之時吧,連老天都被感染了。


    微生統欲立太子,擺在他麵前的有兩個合適的人選,一是大皇子微生昭,二是二皇子微生悠。按理來說,微生昭並不是什麽昏庸愚蠢之人,長幼有序,於情於理都應由這個嫡長子來繼位,但微生統卻更喜歡二兒子,常與眾臣誇讚悠如何如何。


    微生昭為人拘謹、老實,微生悠風流、放曠,才氣更高,微生統覺得二兒子有自己的風格。


    但當時朝中以丞相為首的臣子一致認為不能亂了規矩,力保微生昭繼位,同時也有一部分人為討陛下歡心而擁立微生悠,加上微生統的偏心,雙方就這麽僵持了下來。


    那年,楊開在朝中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大臣,但他的女兒卻遠遠比他出名。


    楊依依,時人謂之太安第一美人,據說楊開曾帶著女兒去宮中麵見陛下,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那年楊依依隻是個含苞待放的美人胚子,但看著她一路行來的搖曳身姿,就連春風都生出了無限恨意。


    就連大周武帝也看呆了,不過微生統並不是個好色之人,他狠狠地對其誇讚了一番後便沒了下文。


    楊開微微有些失望,不過此行還是有些收獲的,楊依依結識了當時還住在宮中的微生昭和微生悠,兩人在參加了一場皇家晚宴後便離開了。


    後來,從宮中流傳出一句詩,叫做“雲想衣裳花想容”。


    楊開問女兒更喜歡哪位皇子,他的意思很明確,夫君隻能從這兩人裏麵挑,不管對方看不看得上。但楊開堅信沒人會拒絕美人的好意,這是男人的通病,除了微生統那個怪胎。


    楊依依眨著眼睛,垂下了頭,良久過後,才答了一聲“二殿下”。


    楊開點了點頭,這個選擇很正常,畢竟微生悠除了年齡不如他大哥外,哪個方麵都要比微生昭更強,但楊開不過是問問而已,一切都不好說。


    於是楊依依便從兩名皇子之間展開周旋,但她更偏向微生悠一點。


    終於,太子之爭落下了帷幕,微生統善武,一己之力不能舌戰群儒,終究還是敗下陣來,於是微生昭便成了太子。


    微生悠眼中並無失落,反倒是替大哥高興,如此一來還有時間能多陪陪自己喜歡的姑娘。


    楊大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對太子之爭一事早已有了眉目,因此早已提前為女兒安排好了親事,待時機成熟之時,全家上下便張羅了起來。


    而那時,楊依依才得知自己的夫君是微生昭,她的夫君,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是整個大周最尊貴的人。


    她看著父親,又抬頭看了一眼楊府最高的屋簷,什麽也沒有說,這等殊榮,感激之情藏於心中便是。


    她也明白,像她們這種王公貴族的子女,婚事理應由父母一手做主。


    而她最後的倔強,隻是在出嫁前去見了微生悠一麵。


    在她離開後,微生悠呆呆地在王府中坐了一整天,滴水未進,直到他被鼻尖傳來的冰涼觸感喚醒後,抬眼,便看見了舉著傘匆匆趕來的仆人。


    那天,大雪漫京都。


    婚後,微生昭待她很好,將她立為貴妃,楊依依集萬千寵愛與一身,因此嬌顏上終日掛著笑,一笑便是百媚叢生,六宮粉黛黯然失色。在那皓月之下,無人能與之爭輝。


    楊開一夜之間晉升三公,整個楊家跟著水漲船高,楊開見到子孫皆是列戶封侯,笑的合不攏嘴,太師府外,門庭若市。


    楊依依聽聞此景,也跟著笑了。


    後來楊依依生了一子一女,兒子取名為煥,女兒取名為喬,微生昭常常稱讚喬兒長得跟母親極像,十足的美人胚子,就是不知道以後也能不能找個如意郎君。


    聞言,楊依依笑的花枝亂顫。


    微生統駕崩,微生昭繼位,而微生悠當不成皇帝,便繼續當他的齊王。


    不久後,楊依依忽染惡病,宮中禦醫皆束手無策,楊依依躺在龍床上,她從未見過微生昭這個素來溫和的夫君這麽憤怒過。


    微生昭將那些無能的太醫革了功名,盡數趕出了京城,更有甚至當場便被拖走斬首,然後再尋醫生,但終究無人能醫。


    她臉色慘白,眉眼帶笑,輕輕地撫摸著微生昭的手,安慰他自己沒事。


    微生昭閉上了眼睛,什麽也沒有說,什麽都說不出來。


    那晚,微生昭趴在她麵前睡著了,楊依依愛憐地拍了拍他的額頭,眼中卻突兀地閃過一絲狡黠,這是她二十多年來不曾出現過的表情。


    隨後她努力地撐起了病軀,搖搖晃晃地走到了殿外,抬起頭,看向夜空,雙眼迷離。隨後一聲歎息,已是釋然。


    她托一個心腹給微生悠送去了一份血書,看著那名小太監神色慌張地跑了出去,她捂著嘴笑了起來,那副樣子總能讓她想起一些有趣的事,一些懷念的事。


    猛地甩了甩頭,眼前突兀地蒙上了一層霧,天地仿佛旋轉了起來。


    腳下的宮殿架起了一片雲,開始往高處升去,越升越高,漸漸沒入了雲端,遙遙遠望,太安仿佛被她踩在了腳下,而她,才是整個天下的主宰。


    路過一處寺院時,傳來了一聲鍾鼓,楊依依眨了眨眼,那好像是晨暮的鍾聲。


    騰雲越升越高,星河也與她開始並肩,她看到東方的地平線泛起了一絲魚肚白,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已處在天與地的交界,背後是夜晚,前方是曙天。


    上是碧落,下是黃泉。


    再上,又是什麽呢?


    楊依依這樣想著,內心無比地期待,像個小孩子般朝著天空伸出了雙臂,歡呼雀躍。


    碧落之上,是一片蒼茫的大海,大海很寬廣,煙霧繚繞,海中有一座山,顯得十分孤寂、虛無縹緲,或許這就是人們所說的仙山了吧,高處不勝寒。


    腳下的雲停住了,楊依依腳尖輕輕一點,一躍而起,往那座山飛了過去……


    清晨,微生昭驚醒了,他看見了床上的佳人嘴角掛著笑意,沉沉地睡著了,是那麽地安詳、那麽地輕鬆。


    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


    後來,宮中有人說楊貴妃成了仙子,但人們並沒有反駁這個說法,他們覺得楊貴妃本就是仙女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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