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君大概是第二次感到眼前這個人長得很順眼,而且遠比第一次要順眼的多,像是久旱逢甘露,他鄉遇知音。


    院外的巷道裏齊整地列著一支大軍,士卒們眼中如火般熾熱,胸前的虎形雕紋在月光下顯得威風凜凜。


    葉聞柳見李慕君杵在門口,暗暗鬆了口氣,心道還好這一趟沒白來,當即便拉著李慕君欲要往院子外衝:“來不及解釋了,快上馬!”


    李慕君甩開手,一指院子深處,可憐巴巴地看著這位白虎衛將軍。


    葉聞柳撓了撓頭,表示不解。


    李慕君嚅動嘴唇比了個口型,無聲地說了四個字,不動明王。


    葉聞柳濃眉擰成了個“川”字,手一抖差點把武器掉到了地上,他心有餘悸地瞟了一眼那座黑漆漆的屋子,低聲問道:“當真?”


    李慕君篤定地點頭。


    “那還不快跑?等死?”葉聞柳心急如焚,把聲音壓得更低了。這邊自己領著白虎衛浩浩蕩蕩地趕了過來,那動靜怕是十裏開外都聽得真切,若是屋內真有不動明王,對方不來找自己麻煩就不錯了,難不成還要去主動招惹他?


    “他在偷公子東西!”


    葉聞柳無奈道:“什麽東西?不重要的話就算了吧,我先送你離開太安,再去尋大將軍。幹完這一票我也得溜了,這破京城表麵看上去好,花花綠綠的,但待久了真是難受,真是不適合我這種鄉下人。而現在這種局勢下咱們已經拖不起了,萬一出了點什麽差池,怕是都走不了了!”


    李慕君苦著一張臉,攤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但既然不動明王親自來尋了,想必也輕視不得。


    葉聞柳臉色陰晴不定,猶豫半晌,又勸道:“若真是重要的東西,大將軍豈會不好好收著?咱們還是別瞎操這份心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別給大將軍添麻煩!”


    李慕君權衡再三,覺得葉聞柳說的有道理,方才自己是不敢到處跑,這回有了白虎衛罩著,倒也安心了不少,何況屋內那個人看起來就不怎麽好惹。於是她點了點頭,也顧不得那些散落一地的私人物品了,抱著初心跟在了葉聞柳身後。


    不料葉聞柳的一隻腳剛邁出門檻,身體便如同撞在了一堵牆上一般彈了回來,猝不及防間往後踉蹌幾步,摔倒在地。還好李慕君反應快,及時閃到了一旁,不然一想到跟這家夥撞到一起的畫麵,那可真是汙了自己這黃花大閨女的清白。


    下一刻,不動明王背著手臂擋在了兩人身前,似笑非笑地說道:“剛來一會,就這麽急著走?”


    葉聞柳猛地翻了個身,手腕一翻,兩柄十字柳葉自腰間出鞘,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度翩翩然落在了葉聞柳手中,劍身微微泛著黃光,似在低鳴。


    眼前這人,就連這等靈器也感到了極大的威脅。


    葉聞柳仔細地打量起了眼前這名黑袍人,他以前隻從別人嘴裏聽說過“不動明王”這四個字,今夜倒是第一次真正地見到本尊,不得不說,不動明王這身造型確實像極了大將軍,一瞬間居然讓葉聞柳有了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不動明王攤手道:“很可惜,本尊沒能找到天心印。或者說……這玩意確實可能藏在這裏,但本尊可沒這麽多耐心和心思一寸寸地去挖掘。不過這也挺正常,想必憑大將軍的心思也不可能把這種東西亂放,因此本尊覺得還是去問他來得直接。”


    葉聞柳心道有本事你就去找大將軍,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做什麽,不過他心思還算活絡,細細一琢磨這句話,便感到了不對,急忙扭頭衝著李慕君喊了一聲,隨即提劍撲向了不動明王。


    “我掩護你,快跑!”


    李慕君一愣,倒也果斷,當即便向著一旁低矮的院牆衝了過去。


    “嘖,這麽急做什麽,本尊又不會拿你們怎麽樣,不過是借個人去換個東西罷了,死不了。”


    不動明王搖頭歎息道,雖語中顯得客氣,但出手卻絲毫不留情麵,微微側身躲過葉聞柳舍命一擊,反手便是一掌拍出,以雷霆之勢正中前者腹部。


    葉聞柳武藝還算湊合,但與不動明王境界隻差實在是過大,此刻在他麵前如同孩童一般毫無還手之力,那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掌實則精巧無比,其中又蘊含了千斤之力,拿捏的恰到好處,既傷不了他性命,又能讓他暫時之間動彈不得。


    不過這動靜倒是把候在院外的白虎衛引了過來,領頭的副將本就納悶怎麽葉聞柳進去這麽久了還沒出來,當即推開院門探頭一看,便發覺了大事不妙,於是忙招呼身後眾將士一擁而上,擁擠之下,幾乎要將這可憐的小院子夷為平地。


    同時這黑袍人的造型也讓這群白虎衛確認了一件事,先前他們葉將軍所說並非無跡可尋,“大將軍是逆賊”這一說法看來確實是個笑話。此時陛下已死的消息傳出,整個京城的禁軍都知城內四處都在追殺從宮中逃出來的大將軍。而眼前這人,天心宗的不動明王又怎會出現在這裏?


    於是一幹一邊白虎衛高喊著“不動明王在此”,一邊開始派人四處呼叫援軍。


    不動明王皺起了眉頭,終於察覺到了一絲棘手,若是自己真被城中的大軍盯上了,那還真不好脫身,於是便打算趁著大軍的注意力還沒完全放在自己身上之時,做個最後一拚,手腕一轉,兩掌呈爪型,一前一後便向著李慕君撲了過去,誓要一招擒下對方。


    李慕君雙手執劍,緊張的有些顫抖,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慫。


    他想起公子教導自己的時候,曾語重心長地對自己說過:弱者之所以被稱為弱者,並不是因為在麵對強者之時,技不如人,而是連提劍的勇氣都沒有。


    而公子也對她說過,她跟她的大哥很像。


    那是屬於太安李氏的榮耀,而非一個懦弱投降的窩囊廢。


    犬父,有虎女。


    那天,她還問過公子,那令世人敬仰,斬下太極的一劍,究竟是怎麽使出來的,為何會有那般威力?


    公子笑著告訴她,那一劍的劍意你學不來,但那劍招或者劍勢,也許可以依樣畫葫蘆。若是有一天真正擁有了那種劍意,那便真正算得不負初心了。


    何謂劍意?


    李慕君並不甚了解,當時也隻是懵懂地點了點頭,心中默默地記了下來。而她也開始跟公子學起了那一招。


    她單臂揚起初心,直到手臂沒了知覺,換一個手。


    然後重複著四個簡單的動作,出、揚、揮、收,一氣嗬成;而揮出的那一式,又有四招,刺、劈、掃、回,大開大合。沒有花裏胡哨的姿勢動作,簡單而又枯燥。從拂曉至日落,幾乎一刻都不曾停歇。


    公子說,練劍沒有捷徑可走,一步便是一個台階,爬的越高,底基更要深厚穩固,他這最為高深玄妙的一劍,看似包羅萬象,卻始終都離不開四個字。


    返璞歸真。


    這也是這一招的名字。


    而這一刻,初心,在閃耀。


    李慕君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恍然之間,如清泉灌頂,腦海中的一切都變得空靈了起來。她雙手握劍,微微躬身,蓄勢待發。


    劍身凜冽,泛著淺淺的銀光,縹緲嫋嫋,如同月輝般光潔透亮。


    不動明王已近在咫尺。


    李慕君順勢刺出了一劍,很平凡的一劍,卻如遊龍過江,聲勢浩大。


    而這一劍,也快的人看不清。


    不動明王被逼退了,他捂著肩頭身形狂退,似乎是愣住了。他從來都不曾想到過自己居然會被這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姑娘傷到,雖說這一劍隻是輕輕地沒入他肩頭一寸便被及時止住了劍勢,造成了傷害也可以說是忽略不計,僅僅是讓他肩膀微微有些刺痛發麻罷了。但他知道,若不是自己退的及時,後果還不好說;若不是這小姑娘修為實在低的可憐,這一招究竟又會變成什麽樣。


    而不動明王也在心中發誓,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李慕君急促地呼吸著,舉起手臂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拍了拍小胸脯,心中即激動又害怕。


    若不是這麽多人看著,她肯定已經興奮地跳了起來,更是想著若是見到了公子,定要好好地向他吹噓自己一劍傷到了不動明王。而她也略微有些害怕,萬一把對方惹毛了,那該怎麽辦?


    不過這種害怕擔憂是多餘的,已經沒有機會再留給不動明王了。


    不動明王深吸一口氣,聽著院外越來越嘈雜的聲音,望著昏暗的環境被火把照的愈發的光亮,死死地握緊了雙拳。


    隨後他縱身一躍至身後屋頂,恨恨地望了一眼下首眾人,身影化作一道黑煙飄散在夜空中。


    葉聞柳咳了一聲,艱難地站了起來,隨後瞪大著眼睛,滿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李慕君。


    李慕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怔怔地看著手中的初心發呆,隨後她輕輕地摩挲著初心劍身,歎了一句。


    “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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