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眨了眨眼,眼神有些迷茫,似乎是不能理解秦羅敷所說之語。


    秦羅敷口中所說的“公子”,應該是指不動明王,但說到救他,論起其二人的關係……


    不動明王乃是天心宗的大尊者,而墨君曾帶兵踏平了天心宗宗門,一劍斬了副宗主柳千重,俘虜逼散了天心宗三壇近萬名宗員,就連天心宗的大小姐柳芊芊至今也仍是下落不明。這等仇怨,應該也算不得輕吧。


    另一邊,不動明王又壞了墨君為微生昭獻上的“除蟲”之策,更是與微生廣等人一起弑君篡位,殺了墨君最敬重的長輩,逼得墨君落下個“逆賊”之名潛逃。這等仇怨,對墨君來說已可謂是不共戴天了。


    可是秦羅敷卻說求墨君救他。


    “救他?我恨不得一劍剁了他!”


    墨君差點便把這句話說了出來,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時想到了自己的處境,話到嘴邊便生生地咽了下去,否則他可不敢保證秦羅敷聽到後會不會當場暴怒一劍把他剁了。


    畢竟自己此刻還得仰仗這個女人啊。


    於是墨君擺出為難之色,換了個委婉的說法:“你莫不是要我去救此刻被困在城中的不動明王?就我這狀態,即使是有心,也無力啊。”


    李慕君偷偷瞄了一眼墨君,心道這大概就是公子常說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了吧。


    秦羅敷笑了一聲,眼中帶了幾分不屑之色,語氣中似乎還隱隱帶有一絲恨意:“禦廷司那幫人,又怎奈何得了我家公子?”


    “那……我不太明白,況且你應該知我與他的關係。”


    “奴家自然是知道大將軍與我家公子的關係,但……”秦羅敷一指躺在一旁的梅三娘,淡淡地說道:“奴家幫了您,救了她,便種下了一個因,大將軍自是要償還這個果。現在您不明白,也無關係,以後您自然就會懂了。”


    “況且奴家也相信,您一定會願意去救他的。”


    “這,是宿命。”


    墨君目光呆滯。


    是的,他不懂,但此時也沒什麽心情要去搞懂,那便如秦羅敷所說的那般去吧,或許自己以後真的就懂了呢?


    秦羅敷踮起腳尖轉了半圈,麵向墨君微微彎下腰,笑逐顏開:“不信咱們打個賭?”


    墨君急忙扭頭避開眼前的波瀾,支支吾吾道:“不了,我打賭從沒贏過。”


    “巧了,我家公子也是。”


    秦羅敷掩嘴偷笑,繞著火盆走了一圈又靠著墨君身邊坐了下來,伸出手替梅三娘縷過耳旁的發絲,接著道:“那,咱們說回正事?”


    墨君動作僵硬地點了點頭。


    李慕君瞟了一眼秦羅敷,垂下了頭。這回她沒有再強行將兩人分開了,而是又往公子身邊靠了靠。


    “若談到起死回生之法,若其真的存在的話,那這世上或許隻有一人能辦到。而這個人,想必大將軍也應該認識。”


    “你是說……”墨君似乎愣了一下,眉頭緊鎖,隨後驚道:“你是說華元?”


    當初墨君為微生昭定下“探虎計”滅天心宗時,便親自前往了揚州拜訪了名聞天下的醫聖華元。


    其一是為了探虎大計做準備,其二便是想一見世間名人,其三則是想真心地學習醫術。畢竟技多不壓身嘛。


    而墨君得意以譚狐之名名動揚州,除卻他天賦異稟之外,更離不開華元的悉心指導,因此墨君乃是發自內心真正地尊重這名老師的,於是將華元推薦給了微生昭,使其被招進宮中成了一名禦用太醫。


    但不久前華元已被逐出了京城,人早已不知去了哪裏,想要尋他又談何容易?


    見秦羅敷點了點頭,墨君隨即苦笑道:“老師他向來喜愛遊曆天下,走到哪,救到哪,隨性而安。當初在揚州也隻是為了籌辦醫館,本打算辦好就自行離開的……”


    “說來我也有愧於老師,出於私心將他舉薦入了宮中。我還記得老師收到詔令那一刻時臉氣的都發青了,還將我大罵了一頓,道是要斷絕師生關係。”


    “別看都說醫者善於修身養性,治人先懂治己,但老師他那個脾氣,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實在是又臭又硬,倔的可以,我怕就是尋到了他,也不好辦,更別說……”


    秦羅敷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忍俊不禁,她想不到墨君還能說出這等有趣的話,隨後思索片刻,狐疑道:“不會啊,奴家當時去見華老先生之時他的態度好著呢,簡直就像是要他做什麽,他都會去做一樣。”


    墨君心裏暗罵一聲“色老頭”,隨後立刻便從秦羅敷的話中意識到了什麽。


    “你剛剛說什麽?你見過他?”


    秦羅敷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還不是全拜大將軍所賜。”


    墨君滿頭霧水,眉頭深鎖。


    秦羅敷輕輕點了點自己那嬌豔欲滴的紅唇,故作嬌羞道:“壽宴那晚,大將軍您都忘了?”


    墨君恍然大悟,隨後靦腆地答道:“不好意思。”


    那晚使出的那一招說來確實是有點狠了,但墨君隻道是秦羅敷大意,卻沒想到她真的全無防備,若非最後關頭自己收了幾分力,想必那一招早已要了秦羅敷的性命。


    饒是如此,當時秦羅敷身上的傷勢,卻也讓人觸目驚心。


    況且……


    “真的非常抱歉!”墨君突然又想起了那晚的另外一件事,急忙伏地求饒。


    秦羅敷低頭在墨君耳邊吐出一口香氣,語氣哀怨,像個被拋棄的小人兒一般:“那大將軍欠奴家兩個人情。”


    李慕君“騰”地一聲站了起來,作勢便欲拔劍,好家夥,這兩個混賬原來早就有交情了,虧自己那晚還這麽擔心公子。


    而這個女人是不是當自己不存在了?居然還當著臉調起情來。


    墨君連忙按住李慕君的手,衝她使了個眼神,後者悶哼一聲忿忿轉過頭去。


    “說正事。”墨君對秦羅敷強調道。


    秦羅敷吐了吐舌頭,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玩過了,隨即正色道:“後來華老先生離開時,奴家去送了他一程,老先生道是有個朋友求助,因此要去一趟商州,說不定還要待很久。”


    “商州?”


    墨君神色激動,商州離太安並不遠,隻要到了哪裏,便能尋得一絲希望,那梅三娘便可能有救。


    於是他便又欲感謝秦羅敷,不想還未開口之時,卻聽得秦羅敷道:“大將軍,這便是奴家所說的因果。”


    “若非那晚大將軍留了手,沒有傷奴家性命,華老先生便不會於奴家有恩,而奴家也不會因此知道他的行蹤,這便是因。”


    “我家公子斬了梅姑娘一劍,梅姑娘因此得救,這便是果。”


    “這一命,抵了一命,便謂之因果。”


    墨君一愣,他終於開始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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