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冽的身影從墨君腦海中拂過,雖是一閃即逝,但也宛若出水芙蓉一般高貴典雅,讓人見過,就很難忘。


    墨君使勁拍了拍漲的發疼的腦袋,心裏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方才微生煥提到了喬兒,這才讓墨君想起來還有這麽一個人。倒不是因為他沒心沒肺、薄情寡義,實在是因為他跟微生喬不熟,墨君甚至連見都沒見過她幾次,自然而然也不會對她有上心的道理。


    腦子疼,不想也罷。


    墨君終隻是歎了一聲。


    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隻聽一女子幽怨道:“大將軍你們還真是會聊,奴家在一旁站的腿都快斷了。”


    說罷,還有意無意地晃了晃那對惹眼的長腿。


    墨君對此倒是習以為常了,直接將其無視,隨後奇怪道:“你們二人回去便是,難不成還有事?”還不待秦羅敷回答,墨君似乎是明白了什麽,後知後覺般地一拍腦袋,忙向二人答謝。


    秦羅敷翻著白眼道:“奴家不還得陪你去商州嘛。”


    “你也去?”墨君一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秦羅敷麵帶嗔怒:“奴家若是不去,莫非大將軍還打算扛著梅姑娘到商州?就算有輛馬車,也得有人駕車,有人看著梅姑娘。更何況若是奴家不在,梅姑娘體內的劍氣又有誰能祛除掉,你也不動腦子好好想想!”


    墨君縮了縮脖子,暗忖這姑娘服務真是到位,但同時心裏也在納悶,實在是不知為何秦羅敷會這般幫他。


    “何況奴家也打算趁此機會出去轉轉,整體悶在這裏,難受,有個人作伴是最好的了。”爾後秦羅敷兩眼一眯,笑意款款,道出了真正的目的。


    墨君無奈地將目光落在一旁的白凡身上。


    “在下可沒有降三世明王大人的這等特權。”白凡見墨君看他,自是意會,急忙行了一禮答道。


    墨君沉吟片刻,終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不知白方士為何也會幫我?”


    說起來,墨君雖是認識白凡,但也不過是當初還頂著“譚狐”之名的時候了,二人幾乎沒什麽私底下的往來,而白凡也不似認識自己的樣子。何況天心宗八方士皆是柳千重一手培養的親信,而墨君又殺了柳千重,按理說白凡應與他不共戴天才是,不對他落井下石已算好了,怎麽還會來幫他?難不成這世道還真有以德報怨之人不成?


    白凡眯眼笑道:“隻是覺得有趣而已。”


    “此話怎講?”


    白凡挑了挑眉,笑容更甚:“當初大將軍還在斷崖峰之時,在下受二爺之命曾去揚州調查大將軍的來曆,雖說“譚狐”這個人確實是似乎從天而降一般藏的很深,但越是這樣,反倒越引人懷疑。因此大將軍雖偽裝的有模有樣,但湊巧在下對這種事還挺擅長,因此這一點並不難查,若是我想,當初在二爺麵前便可揭穿大將軍,雖不能斷言譚狐究竟是誰,但定也能讓二爺親自出手探一探你的路子了。”


    “這麽一來,那日一戰的結果就很難說了。不過在下覺得有二爺在天心宗應該穩如泰山才是,本隻是想看看有趣的事,但實在是沒想到大將軍還真能斬了二爺……這一點實是我愧對二爺、愧對天心宗。”


    “有趣?”墨君皺起眉頭。


    這人雖口口聲聲說愧對天心宗,但無論怎麽看他那表情,都似乎並未將天心宗放在心上,說的如同身外之事一般。別的不談,就因為“有趣”二字便將天心宗置於險境,這個家夥……


    白凡點頭道:“確是有趣,在下還查到一點東西,想必大將軍也會覺得有趣。”


    墨君被他勾起了興趣:“說來聽聽。”


    “當初在揚州調查‘譚狐’之事時,雖說查到了譚狐來自京城,但京城太遠,實在是沒時間往那跑一趟,因此便順便去了一趟鄰近的江南。因為在下聽聞江南之地對‘墨君’之名極為推崇,本想著打聽一番大將軍的情報,卻想不到還有意外的收獲。”


    墨君心裏一咯噔,他記得微生昭也對他提起過,二十年前,江南,墨家。


    二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也算不得短。


    寫在紙上,寥寥幾筆;付之一炬,也不過一瞬。


    人的一生也如這般,寥寥數個二十年,更有甚者,究其一生也走不到二這個數字。


    但就是這二十年,足以讓一名呱呱墜地的嬰孩束冠而立;足以讓一位桃李芳華的女子青絲蘸雪。


    也足以讓一件本應存在的事物,灰飛煙滅。


    江南,墨家。


    在此之前,墨君從未聽說過這麽一個家族,同輩之間亦無人知曉,更不曾聽說過長輩提及此事。


    也許它曾經存在過,也許它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家族,但“墨家”這兩個字卻能深深地印在墨君的腦海中,銘記於心裏。


    隻因他姓墨。


    墨君神色凝重,暗暗地攥緊了雙拳。


    “說來也怪。”白凡見墨君神態,會心一笑,繼續道:“這個家族應該是存在過的,但是一旦打聽起來,要不就搖頭稱沒聽說過,要不就滿臉驚慌地說自己不知道,大將軍,你說這是不是很有趣呢?”


    墨君拱手強笑道:“這裏就謝過白方士提醒了。”


    他確實很感興趣,但並不覺得有趣。


    “他媽的。”


    目睹白凡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夜色裏,墨君不由得小聲罵了一句。


    秦羅敷湊過來問道:“大將軍您說什麽?”


    墨君悶聲答道:“我說這白凡到底什麽來頭。”


    秦羅敷歪著腦袋想了想,搖頭道:“奴家也不太清楚,聽說他曾經是從雲仙閣裏逃到天心宗的,來宗門裏也並沒有多久,其他就不清楚了……另外救微生煥是他自己的主意,奴家覺得很有趣,便讓他過來了。”


    墨君打趣道:“那說不定他就是因為做了什麽有趣的事才不得不逃吧,結果不汲取教訓,還想著這些,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秦羅敷附和一笑。


    “算了。”


    墨君略微活動下筋骨,將梅三娘抱上另外一輛馬車,回頭見秦羅敷也跟了進來,便指了指車頭方向,狐疑道:“你駕車?”


    “當然是你!”秦羅敷氣道,隨即感覺自己似乎有些失態,急忙換上一副嬌羞之色:“大將軍這等懂得惜玉之人,怎麽會忍心讓奴家一名弱女子在車外受苦。”


    墨君翻了翻白眼,自覺地跳下馬車。


    “哦,對了。”他突然回頭,認真地說道:“四個人情,我記下了,謝謝。”


    秦羅敷莞爾一笑:“大將軍不必客氣。”


    “還有,是自己人的話……就不要喊我大將軍了,何況我也不再是大將軍了。”


    秦羅敷雙手掩嘴,眼中隱隱閃著光,受寵若驚道:“那奴家喊您什麽?”


    墨君剛欲開口,秦羅敷忙豎起一根蔥白的纖指抵在嘴唇上,眨眼道:“奴家的公子隻有一個哦。”


    “那……”墨君撓頭,也想不出什麽好點子,便丟下一句話走開了。


    “隨你喜歡吧。”


    “好的,夫君。”


    墨君一腳踩空,差點平地摔倒。


    身後秦羅敷一顫一顫的笑聲,是那麽地放蕩不羈。


    雷州,清風閣。


    一座優雅的亭台小閣裏,一名儒雅俊秀的年輕男子手中晃著一個酒葫蘆,桃花般的雙眼微微眯起,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隻小巧的酒葫蘆,略顯迷醉。


    他穿著寬大的長衫,卻不係扣子,也不纏衣帶,就這麽敞著胸懷,半倚半坐。


    “老頭兒,你又喝酒啦?”


    這時一名與他年紀相近的女子推門而入,腳步輕快,像隻歡脫的麻雀一般。女子約莫二十來歲,長得雖算不得極為驚豔漂亮,但卻相當耐看,而且越看越有一番別樣的風韻在裏頭,這也本是這名女子該有的成熟內斂。


    但美中不足的是,這女子儼然一副孩童打扮,一舉一動、一言一笑都有種說不出的稚嫩感。好在她身材嬌小,加上那可愛的團子頭,雖有違和感,但也讓旁人很難再挑出點別的毛病。


    那名被喚作“老頭兒”的男子寵溺般地笑了笑,說道:“你要不要來一點?”


    女子皺眉,撅著小嘴道:“不要!酒有什麽好喝的,又苦又辣,喝完了肚子還不舒服。”


    男子麵帶可惜之色,搖頭歎道:“這可是京城裏送來的,名貴著呢!”


    女子吐舌:“不要就是不要,難喝,呸!”


    男子哈哈大笑,自顧自地拔起酒葫蘆上的塞子。


    女子麵露擔憂之色,小聲道:“老頭兒,我聽柳姐姐說酒這玩意兒不好,喝多了會變笨,你少喝點,況且這麽難喝的東西……”


    男子笑的更歡了,口中念著“莫慌”,仰頭便一飲而盡,隨後他緩緩地放下酒葫蘆,便見他口中咬著一卷白色的布帛,上麵似乎寫著什麽一般。


    隨後男子將布帛攤開,一眼掃完,隨後便兩指夾著一角置入一旁的燭火上,兩眼靜靜地望著,一句話都沒說。


    火光轉瞬即逝,化為灰燼。


    隨後男子回頭衝女子笑了一聲。


    “你說得對,酒這東西,是很難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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