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道淒慘至極的尖叫聲驀地傳來,這撕心裂肺的聲音仿佛是聲音的主人受到了某種驚嚇或是疼痛一般,顯得無比恐懼。隱隱之中,還能聽到一絲喑啞的哭聲。


    這是呂玲瓏發出的聲音。


    方才還沉浸在某種思緒中的秦羅敷被這叫聲嚇了一跳,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呂不鳴將手中的白玉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隨後猛地起身便往後院衝了過去。


    整個呂府上下頓時騷動了起來,有人在大喊著“有人溜進來了”。


    墨君顯得極為冷靜,他第一時間便閉上了眼睛,手腕一轉,靈氣翻湧而起,順著四肢融於大地,化作一鋪天蓋地的潮水向著四周呼嘯而去。


    此刻,墨君的眼前所見,已儼然成了一幅用水墨勾勒的繪圖,呂府之內一切風吹草動、散發著靈氣的人與物,皆被描與這幅水墨畫卷之中,一舉一動,已盡在掌控。


    畫中,呂府裏的侍衛們正散發著滔天的殺意,從四麵八方奔向後院之中;而那個地方,一絲微弱的氣息被墨君完美地捕捉到了,那裏正有一人慌慌張張地自地麵翻上高牆,欲奪路而逃。


    墨君猛地睜開雙眼,雙腿微屈,伴隨著一聲低吼,須臾之間那凜凜的殺氣已然鎖定住那倉皇之人,隨後他白色的身影頓時化作一道流光,直襲而去。


    呂不鳴隻覺眼前一花,接著便被一股狂風吹的睜不開眼,高大健碩的身軀一時間竟被這風掀的搖搖欲墜,內心憤怒之餘,已多了一分駭然。這姓譚的小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後院中那闖入呂府的不速之客顯然也感受到了這股暴虐的氣息,頓時嚇得他大驚失色,萬萬沒想到呂府之上還有這等高人,若早知如此,打死他也不會在這種時候過來。當即再也顧不得遮掩氣息,瘋狂催動著靈氣,自丹田融於經脈,經脈流向四肢,一息之間,腳下如有風生,身影疾如驟雨。


    這不速之客露的這一手身法已是不容小覷,至少已是有化形境上三品的修為,若是放在江湖之中,可算得上一名好手,鐵了心想跑一般人還真抓不住他。


    不過這等伎倆放在修為已至無色境一品的墨君麵前,則有些兒戲了。


    不到三個呼吸間,墨君已從前庭掠至後院,映入眼簾的正是一片狼藉的荷花園,而在正前方不遠處的高牆上,一件淡綠色的衣袍一閃而逝。


    “站住!”


    墨君縱身高高躍起,一聲暴喝,單手上前彎曲成抓,直衝那背對著自己的人而去。


    又是一個呼吸間,兩人已近在咫尺。


    站住,顯然是一句廢話,沒有什麽逃命之人會真的站住停下來等死,因此這一聲吼最大的作用,便是震懾。


    身著淡綠色長袍之人隻覺兩耳一震,已是心神俱滅,牙顫膽寒,兩腿一軟便轉身跪倒在地,雙手高舉求饒道:“大俠饒命!”


    墨君單手提著這人的衣襟將他拽起,凶神惡煞地問道:“你做了什麽!”


    “這位大俠!小的什麽也沒做啊!”綠袍人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拚命解釋道:“小的在院外侯了半天,好不容易尋得個機會,這才剛翻進去就聽得一聲尖叫,立馬便被大俠您鎖定了,嚇得我轉頭就跑,哪還來得及做什麽啊!”


    墨君一個膝撞狠狠地踹在這人腹前,冷聲道:“老實點,自己去跟呂公解釋吧!”


    綠袍人吃痛,隻感五髒六腑在這一擊之下仿佛挪了位置,這種抽痛感疼的他麵容一片煞白,青筋暴起,嘔吐不止。


    墨君拖著這綠袍人急衝衝地回到院內,還沒進門便聽到一陣少女低低的啜泣聲,心道莫不是那呂丫頭又出了什麽意外?


    “呂公,人抓到了!”剛一進門,墨君便一把將這綠袍人狠狠地甩在地上,隨後衝著屋內滿臉焦急之色的呂不鳴拱手道。


    而呂不鳴此刻的心思已然全部放在了女兒身上。


    “爹、我、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突然什麽都看不到了……”呂玲瓏直起上半身坐在床上,一雙手毫無章法地在空中揮舞著,像是在找尋什麽東西一般;她的臉上滿是驚恐之色,兩隻本是無比靈動的大眼睛此刻儼然已失去了神采,布上一片白芒,兩頰掛著長長的淚痕,梨花帶雨,惹人垂憐。


    “別怕、爹在、爹在這!”呂不鳴撲過去攔住呂玲瓏,咬牙切齒,滿目憤恨悲愴,但手上的動作仍是輕輕地拍打著呂玲瓏的後背,顫聲安慰著她。


    呂玲瓏抓著父親的衣角,哭的更傷心了。


    墨君怔怔地望著那瘦弱的姑娘,一種莫名的酸楚湧來,堵在了他的喉中,想要傾吐,又不敢吐出。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呂玲瓏時她那樂觀堅強的心態,與此刻這般張皇失措之色判若兩人,起初墨君還以為這丫頭真是那般不在意,現在想想,這又怎麽可能的?一名十五歲的少女,下半身莫名其妙地沒了知覺,仍然波瀾不驚地與人談笑、聊著自己喜歡的男子,那不過是掩飾內心不安的一種倔強罷了,不過是一種不讓父親為自己擔憂的體諒罷了……如今,在雙眼失明後,這種無助與恐懼感便再也壓抑不住地爆發開了。


    後方,秦羅敷與華元也聞訊趕來,接著便是家丁、婢女、侍衛等,盡皆圍在了院門外,默不作聲。


    “爹,女兒是不是要死了……”


    “胡說!生個小病死不了人!”


    “爹,女兒的眼睛和腿,是不是沒救了……”


    “不會的、不會的,華大夫一定會找到辦法的,他是醫聖,是整個大周最好的大夫,沒有他治不好的病!”


    “爹,女兒以後會不會連手也沒知覺、連嘴巴也不會說話了……”


    “別胡思亂想!馬上就會好的!”


    呂玲瓏一句一句地問著聽來就覺幼稚的問題,而呂不鳴便一句一句的答著聽來就覺得可笑的答案,但卻是這種最純樸的質感,才莫名地會讓人感到心安。


    最後,呂玲瓏揉了揉眼睛,揚起袖子拭去眼角的淚水,嘴角上翹,露出一抹天真可愛的笑容:“爹,這事千萬別讓孔大哥知道,好嗎?”


    “放心,絕對不會讓他知道!就算那小子知道了,爹也要讓他娶你過門!”呂不鳴一邊發誓,一邊開著玩笑,隨後溫柔地撫著女兒的長發,直到女兒鬧疲倦了、哭累了後,沉沉睡去。


    他扶著呂玲瓏躺好,為其蓋上被子,起身望向墨君等人,臉上原本那慈眉善目的笑意漸漸退去,頓時變得陰沉無比。


    “老華,幫我照顧一下她吧。”


    華元那素來嬉皮笑臉的麵容此時也是無比嚴肅沉寂,他默默地點了點頭。


    隨後呂不鳴招呼眾人退出呂玲瓏的閨房,並為其輕輕地帶上門,領著眾人又回到了正廳。


    那名綠袍人像隻死狗一般被摁在地上,聲淚俱下,仍不死心地叫嚷著:“呂公!小的冤枉啊!我真的隻是剛翻過牆就聽得一聲尖叫,嚇得趕緊往回跑,什麽都沒幹啊!”


    呂不鳴不答,隻是默默地盯著綠袍人,眼神越發地陰冷。


    墨君歎了一口氣,雖然他也不喜這等不知死活的宵小之輩,但這人有幾斤幾兩,自己還是分辨的出的,出於善意,他還是開口提醒道:“呂公,晚輩也認為……”


    不料這話剛一開口就被呂不鳴揮手製止,墨君嚅了嚅嘴巴,終還是選擇閉口不再多言。


    “呂某這輩子就這麽一個女兒,素來將之視為掌上明珠,比自己的命看的還要重。”呂不鳴蹲在那綠袍人麵前,斜眼俯視著他,緩緩開口道:“你們若對呂家有什麽不滿,盡管衝著我來便是,呂某絕不會說一句怨言。”


    “但,你們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觸我逆鱗。我不管你們是誰,不管你們來這到底有沒有做什麽,也不管你們來這有什麽目的,既然敢闖我呂府,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呂某,可不會手軟。”


    呂不鳴的語氣已漸漸地布滿寒意,如凜冬大雪,冰冷至極;又如餓鬼猛獸,令人望而生畏。


    他拍了拍那綠袍人瑟瑟發抖的臉頰,露出一絲陰森的笑容,像是野獸露出了他的獠牙。


    “你來的很巧,正好,呂某的心情,壞透了。”


    墨君深吸了一口氣,喟然長歎。


    他明白呂公的意思,江湖凶險,不知幾深,既然敢以身犯險,那便別怨被水裏的洪流猛獸吞噬,不管是出於他人的指示也好,自己的意願也罷,人,總得為自己的行為付出點代價。


    這又怪得了誰呢?


    墨君拱手道:“呂公,那晚輩就此別過了。”


    呂不鳴回首道:“譚公子,既然是華老頭的徒弟,那便是自己人,呂某就不親自去送了。”


    墨君連連擺手。


    見秦羅敷麵色有些猶豫,呂不鳴又道:“秦姑娘,你問的事,呂某也隻能幫到這裏的,若是呂某光棍一條,或許還能為友人拚上老命,但如今……實在是不便涉險了。”


    “但呂某還要給姑娘一條忠告,有些事,如果放得下,就別再提起來了。”


    秦羅敷沒有回答,隻是衝他輕輕地鞠了一躬。


    隨後將手中那枚精致的玉玦,握的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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