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沈兄掛念。”見到來人,荀玉展臉上擠出一抹笑容,忙拱手迎了上去,兩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的寒暄起來。


    來者乃是琅琊郡郡守家的公子沈玉清,名字倒挺文雅,但其人卻與其名截然相反。


    沈公子雖是一介文人,卻生的高大健碩、肩寬腰圓、闊麵濃眉。雖說大周國風尚武,即便是純粹的文人也多沾染江湖習氣,仗劍騎馬也都有那麽兩下子,不似前朝文人那般手無縛雞之力,但若要到沈公子這種地步,卻是渾身上下除了那件儒衫,再也找不出半點文人的影子。


    若沈公子僅僅隻是生的英武那便還好,偏偏他又喜愛那種玉麵書生的造型,把自己整的油頭粉麵、一身脂粉水氣不談,動作舉止也頗為油膩,讓人看一眼,便能驚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除此之外,沈公子還喜愛字畫,素來以才子之名自詡,對自己的作品更是極為自負,說是目中無人都不為過,天下間各路大家手筆皆難入其法眼;而沈公子卻又唯獨對一人極為推崇,常與旁人歎息一聲“我不如他”。


    那人便是孔溫。


    另一方麵,所謂才子盡風流,沾染風花雪月之事乃是文人的風雅,沈公子自是對此深以為然,故而他常常濃妝豔抹一番後流連於雲仙閣中,而對閣外的良家姑娘也同樣免不了一番輕佻的舉動。但因他是郡守公子,人們又不得不給他幾分麵子,自然也沒人敢當麵對其評頭論足了。


    久而久之,沈公子反倒成了琅琊郡內一道奇葩的風景。有表麵奉承背地裏卻拿他當笑料的嫉恨之人;亦有誠心相交的豪門大吏;就連郡內各路江湖好漢,也都與沈公子有著一番的交情。


    此番大秋會,沈玉清也是受了雲仙閣盛邀來此一觀的,但以沈玉清的性子,即便是雲仙閣沒有邀請,想必他也會厚顏無恥地要來一個席位。


    此刻,文人相見,自然免不了一陣客套。


    荀玉展雖對沈玉清無感,背景家世更是淩駕於沈玉清之上,但這場麵,終歸是場麵。


    一旁的荀無雙聽到沈玉清那種油滑的腔調,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雖說荀大小姐素來對同輩的男性表現強勢,但她自謂應付不來沈玉清這種人,當即便挪了挪屁股下的木凳,往荀玉展身後藏了藏。至於荀無雙為何應付不來沈玉清,對此荀大小姐的解釋是:她一見到沈玉清就犯惡心,而這種惡心遠不止於那種對人厭惡的惡心,而是胃裏翻湧的酸楚,酸楚到不敢對視、不敢交談。


    但自命英俊瀟灑風流的沈玉清顯然無法意識到這一點,他輕縷耳旁長鬢,麵龐似有春風拂過,爾後他側目望向荀無雙,展露出一個無比自信的微笑,拱手道:“荀姑娘,小生這廂有禮了。”


    荀無雙隻感天旋地轉,耳暈目眩,似有異物在喉嚨間翻湧,她撫著額頭,將臉埋下,身體搖搖欲墜。


    沈玉清見狀,微微皺眉,他暗忖很多女子見到自己後都會如此,如今荀姑娘也是這般,想來她們皆是為自己傾倒,由此足見自己的魅力。


    沈玉清這般想著,心中竊喜,而表麵卻平靜無波瀾。接著他擺出一副關切的神色,輕


    聲問道:“荀姑娘這是怎麽了?”


    荀玉展心如明鏡,此番卻也隻得尷尬地賠笑道:“小妹年輕,還未曾見過今日這等大場麵,不免緊張局促,還望沈兄勿怪。”


    沈玉清拍腿大笑三聲,隨後搖頭感歎道:“荀姑娘雖在我琅琊內名動一方,論起武藝,更不知令多少才俊拍馬難及,但到頭來也終歸不過是一名女子,一些場麵也終究駕馭不住。”


    荀無雙眉頭一挑,心裏咒罵著這兩個臭男人,欲要發難,咬了咬銀牙又忍了下來,隨後目光泛著陰冷狠狠地瞪了一眼荀玉展,意思是回去後讓你好看。


    但沈玉清似乎還未說夠,隻見他大手一揚,笑道:“反觀荀兄,雖不善舞刀弄槍,但這一身文人風骨、泰然之氣,足以冠絕全場,令此間無數同輩汗顏呐!”


    荀玉展連連擺手,怎料“不敢當”三字還未說出口,那沈玉清便拍了拍胸口,隨後豎起大拇指,傲然道:“這便是你我二人的英雄之處了!”


    話音落下,一旁的荀無雙垂著腦袋,嘴角不住地抽動,似是抓狂,又像是忍俊不禁;而同桌的眾人相互對視一眼,也皆是哭笑不得的神色。感情這沈玉清繞這麽大一個圈子,到頭來是在誇讚自己啊!


    “不敢當、不敢當……”荀玉展也漸漸地感覺自己有點遭不住了。


    “哎,哪裏哪裏,荀兄當受之!”沈玉清將身子往後一仰,靠著背椅,抬首環視一眼四周,似是故意提高聲音說道:“我觀場中諸人,實是無一比得上荀兄;或者說,放眼整個四海盟內,也唯有那清風閣孔溫能與荀兄相提並論了!”


    此言一出,自是惹來了無數目光,如銀針般紮向荀門的一行人。


    眾人一瞅見沈玉清那奇葩的身姿,便知放此狂言者乃是此地的郡守公子,而這沈公子雖喜湊江湖熱鬧,但終究還算是官家的人,自己等人實是不好對他如何;但至於另一個荀玉展……


    那就不好逃了。


    既然被捧一貶眾抬到了高處,就要明白一個道理,高處不勝寒。


    荀玉展打了個冷顫,眼見著這飛來橫禍無妄之災,那叫一個叫苦不迭,素來文弱的他竟有種想要當場把沈玉清的臭嘴撕了的衝動。


    “玉展萬萬不敢當啊!”荀玉展急忙想擺脫這個包袱。


    “荀兄謬矣,我誇人發自真心。”沈玉清不緊不慢地答道。


    “沈兄何出此言?”


    沈玉清咳了兩聲,敬佩之意溢於言表:“因為在下不久前聽荀門中的朋友說,此番大秋會,荀兄打算親自登台與人比鬥,可有此事?”


    “這……”荀玉展一時有些驚愕,不知該如何回答。雖然不久前他方才下定了決心,但經此一問,他又有些慌了神,於是便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領隊的荀門長老,希望對方能幫自己做個決定。


    一眾長老移開目光,不予理會。說實話,雖是掌門安排荀玉展出戰此次大秋會,但眾長老打心眼裏認為不應在此事上麵兒戲,因此表麵應允,心裏卻是不滿。此番雖是木已成舟,但眾


    長老也樂的見荀玉展吃癟,好替自己出口惡氣。


    荀玉展見求助無果,便又將目光落在了宋安士、薑靈兩人身上,而後者隻是尷尬地笑了笑,顯然並沒有“僭越”地大公子回答的打算。


    而荀無雙則不聲不響地抬起一直腳踩在荀玉展的腳背上,狠狠地碾了碾,那意思仿佛是在罵荀玉展怎地這般優柔寡斷,跟個娘們一樣。


    “是也不是?”沈玉清將身子往前貼了貼,步步緊逼。


    “呼……”荀玉展深吸一口氣,故作強笑地歎了一聲,但那聲音卻在顫抖:“沈兄的消息倒也靈通。”


    “荀兄好膽識!無愧荀門大公子之名!我本以為隻是我那些荀門中的朋友開的玩笑,想不到竟是真的,小弟對荀兄無比佩服,好!”沈玉清猛地一拍桌子,爾後唯恐天下不亂般地鼓起了掌。


    荀玉展忍受著此刻四射而來的目光,如坐針氈,恨不得趕緊逃離此地。


    此次為了給大秋會的比鬥增添一絲神秘感,並未要求參賽的宗門交出一份確定的人員名單,而是在打算在擂台賽開始後,由在場的雲仙閣執事將上台參與比試的各宗門弟子人員一一記錄下來並公之於眾,由此來逐漸揭開每個宗門的參賽弟子人選。


    為此,不少好事之人還開設了賭局,列出各大小門派中有名的弟子,賭一賭究竟誰會被宗門派遣出戰。


    如今聽得荀玉展承認了,大堂內一眾江湖人士不免嘩然,甚至還有人拍著大腿向著一旁的同伴懊悔地罵道沒有下注荀玉展出戰。


    “荀掌門這是想不開了?怎麽會讓一個書生去打這擂台賽?”有人納悶道。


    “難不成是荀門有必勝的把握?”亦有人疑慮道。


    “若這是真的,那便是荀門看不起人了!”有人氣道。


    亦有人譏笑道:“依我看呐,荀門自知不敵清風閣,便派個書生上來,如此一來,即便是輸了,也有了借口,反倒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了,哈哈!”


    ……


    如此這般,不絕於耳。


    荀玉展的腦袋裏嗡嗡作響,他呆立當場,好似什麽也聽不見了。


    與此同時,同行而來的荀門長老們才意識到了不對,無論這些人是有意還是無意,搞不好荀門就要成為此次大秋會的眾矢之的了!於是他們連忙想要矢口否認,怎料一人忽然拍桌而起。


    “閉嘴!”


    那身影瘦小,氣勢卻逼人,隻見荀無雙杏眼圓瞪,對著一眾江湖來客怒目而視:“有本事的,手下見真章!一群大男人在這碎嘴,本小姐才更覺可笑!”


    劍拔弩張。


    眾人見是荀無雙,便稍稍收斂了下來,但這不過是表麵而已。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沈玉清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竊笑一聲。


    “劍鋒方出,不知江湖深淺……荀兄,利益使然,休怪沈某無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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