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玉寧最近非常鬱悶。


    自從那日他當著父親的麵挑釁了那個叫譚狐的小子後,自己便被父親三巴掌扇到了床上。好在二人還算是親父子,荀無意倒也沒下重手,荀玉寧在床上躺了幾個時辰後便醒了過來。雖說醒時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但其他倒也沒什麽大礙。


    荀玉寧回想起自己身上所發生的事後,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立馬回頭再去找父親理論,怎料迎麵而來的又是一記冰冷的鐵棒。


    “大秋會將至,這幾天,我要出門一趟,你就老老實實地待在門內吧,別再四處惹事了,其他的待我回來再說。”


    “爹!”


    “我已經交代過魏老了,讓他幫我看著你。”


    荀玉寧本已張開的嘴仿佛定格了,他縮了縮脖子,將滿腹的委屈生生地咽了下去。


    要說這荀門之中,荀玉寧隻怕兩個人,一個是他的父親荀無意,一個便是魏定山。


    荀玉寧對荀無意是敬重,對魏定山卻是懼怕,但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如此。


    今夜,乃是大秋會開幕的第一日夜晚,荀玉寧百無聊賴地待在房間裏,隻感自己要憋出病了。一想到雲仙閣內的香酒美人,荀玉寧便覺耳旁響起了一道道充滿誘惑的空靈之聲,聲聲輕喚著他。


    荀玉寧瞪著猩紅的雙眸,惡狠狠地盯著麵前桌案上翻開著的一本《夫子養生經》,一聲怒吼,將其撕了個粉碎,爾後大步流星地踏至門前,深吸一口氣,接著小心翼翼地將房門推開,探出頭四下打量。


    門外佇立著的兩名荀門弟子察覺有恙,回身向著荀玉寧拱手道:“二公子,有何吩咐?”


    荀玉寧側目問道:“我說兩位師弟,今個兒好像是大秋會的第一日吧?”


    “回二公子,正是。”


    荀玉寧挑了挑眉:“兩位師弟難道就不想去那天下第一閣逛逛嗎?”


    其中一人恭敬道:“師門有命,我等身為弟子,自然得遵守,個人意願向來是放在最後一位。”


    “狗屁!”


    荀玉寧怒罵一聲,隨後他立馬意識到自己言辭不當,當即改口循循善誘道:“那雲仙閣裏可是聚集了當今四海聞名的俠客、武林新秀中的佼佼者、還有那道不盡的酒釀美人……嘖嘖嘖,兩位師弟難不成真的就沒有哪怕一點點的興趣?”


    聽得這話,兩名弟子顯然愣了一下,沉默片刻後,二人依舊刻板地致以歉意。


    “本公子向你們保證,就今晚,你兩跟著我,本公子定會帶你們見識一下真正的‘快意’江湖!”


    “二公子,職責所在,還望莫要為難。”


    荀玉寧心中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將魏定山這老混蛋和這兩個油鹽不進傻鳥暗罵了數十遍。


    隨後,荀玉寧決定改變戰略,他的目光越過欄杆,落向那掛滿長燈的中庭回廊,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道:“話說今個兒這麽重要的日子,魏老他老人家還是待在宗門裏沒有出去?”


    兩名弟子立馬換上一副肅然之色,敬重道:“回二公子,門內事


    物繁多,魏老從早忙碌到晚,實是抽不開身。”


    “哦。”荀玉寧點了點頭,心中將魏定山又罵了一遍,接著問道:“那我爹呢?”


    “回二公子,掌門至今還未有消息。”


    荀玉寧微皺眉頭,心裏泛起一絲疑慮,但也過多追究。


    他豎起小手指掏了掏耳朵,輕輕一彈,再問道:“那……代替本公子去那大秋會的姓譚的小子、還有我大哥怎麽樣了?”


    兩名弟子猶豫了一會,隨後抱歉道:“回二公子,關於這事,咱們也不太知曉了,不過方才大公子倒是回來了,但大公子他一回來便紮進了書房之中,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咱們也不便多問。”


    “有了!”荀玉寧打了個響指,心道總算是找到突破口了,當即笑嘻嘻道:“那……兩位師弟,師兄我在這破房間裏待幾天了,實在是悶得慌,想去大秋會又去不成,這會正好我大哥回來了,我去找他聊會天,兩位總不會攔著吧?”


    “這……”二人一時有些猶豫。


    “哎哎哎,兩位師弟這就有些不近人情了!”荀玉寧換上一副哭腔,動之以情道:“可憐我堂堂荀門二公子,參會名額被人搶了、還被關了禁閉,好不容易等大哥回來了,想找他聊會天都不行,更別提我大哥心情不佳,咱們當兄弟的,總要為彼此分擔一些不是嗎?”


    荀玉寧在“兄弟”二字上刻意加重了語氣,意指咱們師兄弟也是兄弟。隨後他一指不遠處一間亮著燈火的閣房,道:“就在這荀門之內,本公子也跑不遠,若是魏老回來,兩位師弟大可讓他去找我,若我真的亂跑,便讓魏老打斷我腿,我荀玉寧絕不會有一句怨言!”


    “二公子言重了!”


    兩名弟子眼看著荀玉寧就要發毒誓,忙汗顏道:“我們這點還是相信二公子的,二公子請自便就是。”


    “好!”


    荀玉寧大笑一聲,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像隻脫困的遊魚般揚長而去。


    但他這回還真是找荀玉展去的。


    不過,找的卻是麻煩。


    此時,在那間不大的書房中,荀玉展方才送走了魏定山,便頹然地盤腿癱坐在軟墊上。他兩手摩挲著那木匣良久,仿佛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再次將木匣打了開來。


    隨後,他滿麵凝重,雙手捧著那匣中的兩柄短劍,緩緩地將其托起。


    燭光搖曳,拖著斜長的影子映在劍鞘之上。


    而隨著這忽明忽滅的燭光,那原本無華的黑木劍鞘竟由裏向外隱隱地透著一抹深邃的幽藍。


    深藍的光芒幾與黑色的劍鞘渾然一體,若非心細,卻是極難察覺。


    荀玉展先是一驚,伸手觸碰之時,又好似石子落入一汪靜水,那藍芒竟如微波般蕩漾開來,爾後消逝不見。


    荀玉展以肘擦了擦眼睛,像是在確認自己方才是否眼花。


    接著他直起身子,挺腰正坐,將兩柄短劍鄭重地置於自己腿上。隨後他深吸一口氣,一隻手用力地握住了其中一柄短劍的劍柄。


    略一用力,卻拔不出來。


    荀玉展咬了咬牙,卯足了勁試圖往外抽,但那劍身與劍鞘仿佛是黏連了一般,紋絲不動。


    “為什麽?”


    荀玉展的表情頓時變得無比悲愴,他低垂著頭,將臉深深埋下,低喃自語。


    “為什麽?”


    他又問,卻無人能給出答案。


    “喲,大哥,你怎麽突然有心思擺弄起那兩把破劍了?”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飽含著嘲弄的譏笑,荀玉展渾身一震,接著手忙腳亂地將那兩柄劍放好,期間還不慎用胳膊碰了一下木匣一角,磕的生疼。


    荀玉展表情抽搐了一下,隨後略顯狼狽地轉過身來,便見荀玉寧抱著雙臂半倚在門邊,一臉不懷好意地樣子。


    荀玉展尷尬地笑了一聲,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沒、沒事,就……剛剛突然在角落裏見到個這個匣子,一時忘了裏麵放的是什麽。”


    顯然這個拙劣的謊言比不解釋來的更讓人嗤笑,荀玉寧捂著額頭仰麵放肆地笑了起來,隨後他看向荀玉展,毫不客氣地挖苦道:“依我看呐,大哥怕不是在大秋會上出了醜,現在跑回來臨時抱佛腳了?”


    荀玉展低下了頭,沒有回答。


    “若是大哥不嫌棄,小弟倒是樂意指點一二,這樣明日大秋會時,大哥說不定還能在哪家弟子的手下走上一兩招,如此神速的進步,屆時定讓人瞠目結舌、拍手叫好啊!”


    荀玉展像是習慣了這等挖苦般,語氣平淡地回答道:“玉寧,你有事的話,直說便是。”


    “哎,小弟哪敢有事煩勞大哥啊,隻是方才聽門內的師弟們說大哥回來時滿麵愁容,這才特意趕來替大哥分憂的,還望大哥有什麽煩心事能說出來讓小弟開心一下啊!”


    “你若是為此而來,那還是請回吧。”


    荀玉展轉過身去,似是不願再搭理荀玉寧。


    荀玉寧望見如此,表情忽然變得猙獰起來。他猛一躍步踏至荀玉展身旁,一手壓著後者的肩膀,慢慢俯下身,在後者的耳旁惡狠狠道:“大哥這就有些不近人情了,若非大哥,小弟也不至於淪落至此,大哥竟甩手就想撇清幹係,實在是令人傷心啊!”


    感受著肩膀上傳來的巨大壓力,荀玉展如何輕易吃的住,那冷汗瞬間便自額間滲出,腰杆也幾乎難以挺直。


    “你到底想幹什麽!”荀玉展一手撐著地麵,咬牙道。


    荀玉寧見荀玉展如此,得意地笑了一聲,顯然對自己這一手下馬威十分滿意。他收回暗勁,輕輕地拍了拍荀玉展的肩膀,示意對方放鬆,隨後站直身子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悠然地翹起了二郎腿。


    荀玉寧隨手拿過桌上的一本書,胡亂地翻了幾頁,再將其擲回桌上,接著豎起兩根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了兩下。


    叩。


    叩。


    爾後,他緩緩開口。


    “荀玉展,咱們……來聊聊吧?”


    書客居閱讀網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袍踏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醜奴兒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醜奴兒令並收藏白袍踏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