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六娘看著秦笙委屈的模樣,心裏酸了酸,她不笑了,蹲下身子來將秦笙的手攏在懷裏,秦笙的雙手一片溫暖,抬起頭開心地看著母親,“娘……”


    “好了阿笙,娘還有事,你聽話。”秦笙的雙手落空,秦六娘理了理衣衫鬢角,又揚起招牌式的嬌笑站在紅樓前。


    “娘……”秦笙用手背揩著淚,鼻頭通紅地望著秦六娘的背影喊著,沒喊兩句,秦六娘勾上常客何老九的脖子,那人在她屁股上擰了一把,二人又摟又抱地進了紅樓。


    “娘,你回來……”秦笙的聲音裏帶了哭腔,往前撲了兩步卻狠狠跌倒,額頭重叩在紅樓前的青石台階上,很快紅腫一片。她歪著嘴撐著上半身極委屈地抬起頭,二樓秦六娘的屋子燭光就在這時滅了。


    “呸!下賤貨生的小雜種!快走!離老子的鋪子遠點!”


    “不許和她玩!她全身上下都有毒,髒死了!摸一下會折壽!阿犁回來!”


    “你走開!你這個賤人生的雜種!”


    “……”


    秦笙愣怔地站在長樂街上,看著那些人嫌棄的臉,她抱著胳膊愧疚地退走,低頭瞧著腳上穿的麻布鞋,鞋太小,腳趾頭擠了出來,又冷又疼。她慢慢抱著胳膊,仰頭哭著,天上下著雪,秦笙冷急了,餓狠了。


    “給你。”


    一個少年拿著包子站在秦笙麵前,他臉上帶著和善的笑,關切地看著秦笙。


    秦笙下意識地抬頭瞧著他,轉頭又瞧瞧別處,最後視線定在熱乎的包子上,半晌她拿起那包子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裏,嗓子裏又燙又噎的慌,秦笙喘著粗氣,右手死命砸著胸口,噎的幾乎昏厥。


    少年輕輕拍著秦笙的後背,眼含吃驚神色,卻並不發問。


    秦笙從未受過這種尊重和關切,愣愣地仰望著少年,連噎的疼痛都不覺得了,少年穿了一身水碧華服,頭發高高束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亮若繁星的眸子裏都是秦笙呆愣的樣子。


    “你這麽哭,沒有人喜歡的。我教給你一個法子,包管你天天有熱乎包子吃。”


    “什麽法子能讓阿笙有包子吃?”秦笙揚頭迷茫問道。


    少年蹲下身子來摸著秦笙亂蓬蓬的發,用手指抹幹她的淚,淺淺笑了,“哄他們開心,朝他們笑,你就有東西吃了。來,小丫頭,給本宮笑一個。”


    秦笙咧開嘴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少年將秦笙的手握在手心,暖暖的,熱熱的。


    秦笙想到了和李閑第一次見麵時的樣子,她是娼妓的女兒,他卻是天子的兒子,他們成了朋友,相依相伴,原以為可以一起在這涼薄的世間相擁取暖,然而十年後她卻突然死了。


    在長樂街上,秦笙碰到一群人,那群人奉他命令而來,圍著她一陣亂捅,沒多久,她倒臥在一片血泊中,死了。


    夢中的冷讓楚不凡不停地顫抖,她蜷縮在茅草中,雙手在一片虛無中抓著,想要抓暖和的棉被蓋在身上,想要抓住一人的手落在心間。


    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其實是催命的符咒,秦笙知道這個道理,然而她在奮力抓著,即使雙手落空,她也用盡了全力,然後她真的抓住了一雙手。


    那手細長骨節分明,沒有回憶裏秦六娘手心的暖意,但卻不冷,秦笙將那手牢牢地抓在手中,攏在懷裏,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有一人在麵前。


    他清冷的眸子裏有些心疼,見她醒來,張了張口,半晌才道:“我帶你走。”


    楚不凡突然失了力鬆開那手,她驚恐地盯著來人,他小心翼翼地拿開蓋在她身上的茅草,小心翼翼地把渾身是傷的她抱在懷裏,每走一步,他都那麽小心翼翼,出了茅草屋,月光落在他身後,楚不凡嘴角歪了歪,終究還是沒哭出來。


    她閉上眼睛,等了好久,才認命似的睜開,擠出的那個笑臉比哭還難看,“李閑,”她叫道,“李閑……”


    怎麽……又是你……


    騙我入溫柔鄉裏,騙我放下防備,騙我用唯一一顆真心愛你,然後我得到了什麽?我死了。


    李閑眸子深邃如海,瞧著懷裏一身紅衣不停發抖的楚不凡,道:“我說過,不會讓人欺負你的,他們誰也別想欺負你。”


    說完,他雙手用了力將楚不凡摟進懷裏,楚不凡聽到他‘咚咚’的心跳聲,滿身的疼痛再次襲來,片刻後,頭微微歪倒在他懷裏,再次昏迷了過去。


    楚不凡再次醒過來時,已經是出事第三天,剛醒過來便看到楚夫人和輕舟兩人通紅的眼。她記起來了,上柳城馬車時,楚夫人為了給她和柳城創造機會,故意帶走了輕舟。現在楚夫人應該後悔狠了。


    “我兒,你終於醒了,若是你再出事,為娘也不活了。”楚夫人撲到楚不凡身前哭著。


    楚不凡動了動口,半晌才發出一聲輕呼,“怎麽……回來的?”她記得李閑找到了她,但又不相信真的是李閑救了她。


    “娘再也不讓你跟柳城一塊玩了,他帶你出去玩,自己口渴離了你,讓你自己一個人待著,他們家的馬也不知被什麽驚到了,拖著你一路直直落下懸崖,我兒,就算他最後救了你,娘也不讓你跟他玩了。”楚夫人哭的厲害,楚不凡瞧著她守著自己著實辛苦,便叫輕舟扶她走了。


    哼,柳城到底沒推卸責任,隻是她不是被李閑救出的麽?


    “小姐,柳公子來了,您要不要見?夫人氣急了,狠狠撓破了柳公子的臉,柳公子怎麽也不走,已經在咱們家待了兩天,滴水未進。”輕舟扶了楚夫人走,想到柳城在府中遭遇,心中雖然恨他拖累自家小姐,可柳城是大理寺卿之子,背後又有整個國城的世家清流支持,他們楚家不能太下對方的麵子。


    “叫他來。”楚不凡道,她倒是要問問到底柳城有什麽秘密,那些人不是李閑的,肯定和大皇子有關,加上柳城口中經常提及的碧荷,楚不凡覺得其中有故事。


    柳城很快就來了,他穿著那日的一身紅,楚不凡剛醒見著這刺目的紅,覺得有些累。他眼底有些青黑,幹裂的嘴唇帶了血,右臉從鼻子到脖頸一道醒目的血痕,應當是楚夫人幹的了。


    楚不凡盯著他,他也盯著楚不凡,眼中帶著愧疚,那仔細的眼神像在檢查楚不凡哪裏有傷。


    “別看了,我的傷不像你,在臉上。”


    楚不凡開了口,聲音細若遊絲,柳城一聽就紅了眼,他站在離楚不凡一米之外,攥了攥手道:“不凡,我對不住你,那日我隻是想請你幫個忙,我……沒想到他會那麽狠。”


    “是大皇子吧?”楚不凡問道,其實她沒有怪柳城,作為秦笙,作為碧荷,都沒有怪他。於秦笙而言,他們沒什麽交情,於碧荷而言,他們可能有極深的交情,無論是誰,都攔不住他對楚不凡做什麽。


    柳城眼神一暗,算是默認了。


    “我對不住你。”他啞著嗓子,瞧著楚不凡虛弱無比的樣子,滿眼的悔恨。楚不凡碰到他的眼神,心裏有個地方仿佛被針刺了一下,也不知道這沒來由的痛是來自楚不凡,還是碧荷公主。


    “我不怪你,柳城,反正我們也不是很熟。”楚不凡說著,用力握了握手,支撐著身子想要靠坐起來,然而渾身疲軟使不上力,倔強動彈,她倒吸了一口涼氣,疼,比秦笙死時還要疼。


    柳城快步走過來,伸出手想扶她,手落在虛空,他嘴角的肌肉抽了抽,半晌,還是環抱著楚不凡坐起身來。


    “我們……”挺熟的,柳城心中道,然而話卻說不出口。他把楚不凡害成了這樣,實在沒辦法攀交情。


    “為了碧荷要殺我?”楚不凡盯著他,語氣很平淡,話剛出口,柳城渾身就僵了。


    “嗯。”他沒有否認。


    “你懷疑李閑殺了碧荷,而我會成為李閑的借力,你不想李閑扶搖直上,所以起了斬斷他臂膀的念頭?”


    “嗯。”柳城道。


    楚不凡微微一笑,她摩挲著大拇指,看著指紋一圈圈化成年輪,“我就知道。”


    “你大約很愛碧荷公主,所以為了她你什麽都可以放棄,是不是?”


    “我……對不起。”柳城愧疚道,眼神之中滿是隱忍,“我不求你原諒我,你要打要罵都可以,我會盡我所能補償你。”


    “我的確需要你的補償,”楚不凡眼神一凜,道:“我要你助我殺李閑!”


    柳城怔住,他久久望著楚不凡,眼眸中滿是懷疑,“不凡,他和你無冤無仇,他昨夜親自將你帶給我要我救你!他甚至求我救你!”


    柳城沒想到在他幾乎絕望,認為楚不凡必死時,會看到那人一身黑衣走來,他抱著滿身是傷卻被大氅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楚不凡,心中五味雜陳。


    “求你救她。”李閑麵無表情的說著,眼圈卻紅,嘴角極不自然的抽動。


    那該是太子李閑這輩子第一次求人的模樣。


    柳城癱坐在地上瞧著李閑在黑夜冷風中發抖,他的恨越來越濃,然而瞧著他懷中奄奄一息的楚不凡,柳城隻覺痛。


    他想起那夜李閑的求情李閑的冷,柳城有一瞬間的錯覺,如果他不是殺死碧荷的凶手,那麽要他照顧不凡其實很不錯。


    “哼,那又如何?!如你所言,我是他的助力,所以他才不想讓我出事。他不出頭救我,要你出頭,就是不想承擔後果,若是他救我走,謠言仍舊會壓死他。隻有把我交給你,我們兩家交好,我們二人交好,所有人都會覺得是你讓我出了事。他……好計謀啊!”楚不凡冷道,右手緩緩緊握,手心傳來陣陣刺痛,臉色越加慘白。


    “不凡……你們有何仇怨……”柳城漸漸被她說服,但總覺得楚不凡口中的理由並不很夠。


    “他為了向林貴妃和大皇子宣戰殺了親妹妹碧荷,此等野心,娶我何嚐不是他的謀劃?隻怕,他要借著我的力向上爬,我們楚家成了踏板,日後任他宰割。”楚不凡想到冷遇太子娶國城貴女這其中的厲害,老皇帝和李閑,他們可都是狐狸!


    “你想怎麽做?!”柳城道。


    楚不凡歪頭笑了笑,慢慢鬆開手指,痛感減弱,她道:“他不是喜歡秦笙麽?我們就叫秦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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