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郡首府柔城是一座頗為繁榮的大城。


    城市最北端與城牆相接的,是安陵郡的太守府宮。


    太守府宮占地並不太大,其中殿宇樓閣也算不得奢華,灰牆青瓦,看起來就像太守嚴氏一脈始終給人的感覺一樣,嚴謹而低調。


    可太守府宮院牆之內的世界卻頗為不同,就像此刻的府宮花園內,一個由巨大錦緞圍攏裝飾而成的廳堂內,數十名年輕俏麗又身著輕薄華服的美人正陪著一個蒙了眼睛的消瘦中年男人玩樂。


    廳堂之外,護衛侍者立於寒風之中,廳堂之內,鶯鶯燕燕滿目春風,盡是雪白柔軟。


    好一陣玩樂之後中年男人才似乎有些乏了,他笑著將一個故意走到他身邊磨蹭的美人抱在懷裏,就勢坐在厚厚的皮毛毯子上,正要一親芳澤,卻被身後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掃了興致。


    “稟太守大人......西軍將軍柳飛絮柳派來的覲見都尉已經在外麵等候多時了,您看......”一個頗為年邁的宮廷侍者小心翼翼的站在廳堂入口處,聲音低得好像蚊子哼哼。


    中年男人卻已然聽見了,隻見他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知道了知道了,總要讓本太守騰出空來才能見他吧,”他輕輕拍了拍身邊美人的腰肢,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後才對一眾美人溫聲道,“你們先回宮去,我隻去見見他稍後便回。”


    一眾美人或溫順或嬌嗔,最終卻沒有一人敢違抗中年男人的意思,一個個裹了厚厚的毛毯從廳堂後門離開。


    等到廳堂之中已然無人那中年男人才從毛毯上起身,隨便尋了一把椅子坐下對那年老侍者道,“讓他進來吧。”


    年老侍者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一個麵目冷峻橫眉立目的軍中漢子大步而來,一入廳堂,看到四下裏丟棄在地的絲巾手帕便大概明白了先前發生什麽,隻是沒有出聲,隨著那年老侍者來到中年男人麵前行了個軍禮後硬聲硬氣道,“屬下拜見太守大人。”


    那中年男人有氣無力的嗯了一聲便算是回應,然後一邊扣著自己的指甲一邊問道,“愛卿一路從西部戰場趕回柔城來可是有什麽急事?”


    那軍中漢子重重點頭道,“回稟太守大人,是柳將軍有要事稟報太守大人,”他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年老侍者,後者又將信封轉呈給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抽出信來看了看便隨手又交還給年老侍者,“信中所說的事情此前不是已經稟報過了嘛,楠城失守,楠城失守我也已經去信給南部戰區主將韓豐責罵過了,你們還要叫我怎樣?如今川城之圍才剛解除,大軍還未完成休整,你總不能讓我將柔城原本守護中樞的最後的軍隊一口氣都派去楠城吧?再者說,援軍數量如果不夠也根本不可能重新奪回楠城。”


    他嘟嘟囔囔的抱怨著,聲音卻恰巧能被那軍中漢子聽到,“好容易才喘一口氣......再說了,甘水關又沒有丟,一支孤軍奪了楠城又有什麽用?等我們騰出手來,楠城早晚還是我們的楠城。”


    那軍中漢子聞言幾乎要吐出血來,隻是麵上仍舊冷硬道,“太守大人,柳將軍的意思是,楠城如今被侵占的時間尚短,離人還沒有將南部各城掌握圓融,若是太守大人同意出兵討賊,柳將軍願從西部戰場擠出一萬精銳協助太守大人重新奪回楠城,還楠城百姓一個安寧太平,也讓百姓知道太守大人之文治武功,心懷感恩敬畏之情!”


    “好了好了,柳將軍的意思我已明白了,你且先回去吧,不是說如今西夷扣關邊境上局勢亦很緊張嘛?”中年男人頗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太守大人!”那軍中漢子有些著急,上前一步道,“太守大人,楠城乃我安陵郡南部地區核心大城,不容有失,柳將軍說......”


    “好了!”中年男人第一次正視那軍中漢子,怒喝之時竟也有些別樣的威嚴,他言語中飽含怒意道,“你當楠城丟了我不著急?我是安陵郡太守!”他霍得起身背對那軍中漢子站立,“你且回去告訴你們家柳將軍,守好他的西部防線,等我柔城大軍南下之時會通知他從旁協助!”


    軍中漢子還想再說什麽,卻被那年老侍者悄悄拉了拉衣袖,於是便草草行了個軍禮轉身大步而去了。


    等到廳堂之中再無一人,一個身型瘦小的矮個老人才從廳堂一角的幕布後走出,若是洛川在此應當能認出這人正是在他返鄉之時幾次露麵的神秘人,他來到中年男人身邊道,“按照我們從柳飛絮軍中安插的人員回報來看柳飛絮這一次是真的有些急了,無論是出於公心還是私心,他都是真的想要奪回楠城。”


    先前表現得十分情緒化的中年男人此刻早已恢複平靜,聞言隻是冷冷道,“就算真的如他所說動用我們最後的軍隊與他合作可以重新奪回楠城,可這楠城往後十有八九還是要姓柳的,與我而言,這楠城姓韓還是姓柳有什麽區別?”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默默算計了片刻後道,“當初我們助那離郡質子返鄉,是賭他若能登上太守之位可以與我安陵郡結盟,在我們推動永昌郡發兵來襲之後還能迫使其退兵而去的,如今他倒是真的當了太守,隻是其野心之大用兵之狠竟然還要超過洛天恩,一個質子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


    那瘦小老人也是連連歎息,而後問道,“如今之計,雖然南部的事態發展大大超出了我們的預計,可僅西部戰場而言仍然可以依計行事,若是我等死士舍命殺了那柳飛絮,太守大人可能接得下西部戰場軍權?”


    中年男人沉吟不語,好一會兒之後才歎了口氣道,“風險很大,原本的計劃裏是要先南而後西,先殺掉韓豐,抹掉韓氏一族在安陵郡南部的影響力雖說也要花費不少時間和代價,可隻要安陵郡南北兩地均為我有,一個被困在西部戰場需要靠我們後勤支持的西部戰場柳飛絮又能如何?殺了他可以,不殺他甚至也可以,但如今......柳飛絮和韓豐不同,若是直接對他下手,他麾下那些忠誠於他的將領一旦反叛,柔城乃至整個安陵郡都要陷入巨大的危機之中,這一步棋險之又險,我實在難以下定決心......”


    “可楠城......不能不救啊......!”瘦小老人哀歎道。


    “是不能不救,但眼下......”中年男人有些疲憊的抬手扶住額頭道,“隻能寄希望於韓豐不要太過廢物,隻要他能在甘水關再撐一個月,我便能重新整合川城與柔城兩地軍力,大軍南下,再加上柳飛絮和韓豐的人一起封堵那支離郡孤軍,主動權就在我們手上,再之後入了春,南夷來攻便是離郡也不能首尾兼顧隻得退兵,到了那個時候韓豐再死......楠城就真的是我嚴家的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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