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城以北,隔雅河相望的,是廣郡繡城範圍的土地。


    與興城港口相對的,隻是個小小的渡河碼頭,碼頭以外皆是良田,此時盛夏,莊稼已經極高,不同種類陸續成熟,田地裏便也少不了農人。


    可這一日入夜前,河北之地的田地裏便有些不同尋常,一些無論如何看著都不像是農人或者行商的人們行走其間,一個個神色凝重步履匆匆,讓附近村莊裏的農人們頗為詫異,然後,在鄉村裏正壓抑的呼喊聲中,農人們早早就完成了一天的工作,陸續回了家。


    等到天色徹底黑了,農人們回了家,田地之中變得寂靜非常。


    直到某一個時刻,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忽的綻放光芒。


    初時,隻有青藍兩色,遠遠瞧著好像林中遊走的螢火蟲。


    接著,越來越多的顏色從密密麻麻的糧食田地裏飛起,色彩便豐富得多了,赤金碧藍,仿佛彩虹精靈,將靠近雅水的碼頭附近照得斑斕絢爛。


    可遠處的農人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躲在家中從門縫裏偷偷瞧著那詭異月夜之時,在他們白日裏辛苦勞作過的農田中,一片漆黑之下的世界,真正殘酷血腥的廝殺才剛剛拉開帷幕......


    廣郡的夜並不寧靜,一河之隔的興城港口一樣緊張。


    數不清的重甲步兵一個個,一排排,沿著港口碼頭排列成軍陣的模樣,好像黑暗中隱藏而沉默的凶獸。


    氣氛緊張而凝重。


    就在這樣的時候,一艘即將入港的貨船自然而然的吸引了多數有心人的注意。


    那是一艘中等規模的貨船,若是放在平常,即便是興城港吞吐量已經遠不如前的近些時候,盛夏才入夜的涼爽天氣裏,這樣的貨船想要入港也要排在一眾大型乃至中大型貨船之後,運氣差一些的話,說不定還得推遲個幾天甚至十幾天才能輪到一個偏僻的泊位,可這一晚,沒有任何一艘遠道而來的貨船與它爭搶,寬闊的雅河之上,除了遠處星星點點的船上燈火,近港的一段,就隻有它這一艘!


    減速,降帆,滑行,進入到港口範圍,然後落槳,緩緩調整並最終停靠在港口最邊緣的一個碼頭。


    等到整個貨船順利停靠完畢,船上才熄了燈火,變得一片寂靜,仿佛剛剛注意到這一處水域兩邊的詭異氛圍一般。


    好一會兒之後,船上有了一條細而長的踏板探出來,搭在港口碼頭。


    一個衣衫襤褸卻氣態不凡的中年男人當先從船上走出,一邊昂著頭大步走下那窄窄的踏板,一邊扭頭去看雅水對麵天空中那七彩斑斕的夜空,嘖嘖有聲道,“到了最後還要給咱們送上一場煙花,不得不說,廣郡的待客之道還是頗為周祥的。”


    說話的正是離郡客卿,蘇一鳴!


    緊跟在蘇一鳴身後寸步不離的,正是往常給他趕車牽馬的老仆金爺,老頭子身後背著個大大的行囊,聽得蘇一鳴說話也隻是憨憨厚厚的笑了笑,一邊將後背的包袱往上挪了挪,一邊也扭頭去看那“煙花”,嘿嘿嘿的笑著,“隻是可惜了咱們那輛馬車和老木頭,它們可是拉著咱們走過了四大州的,如今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小崽子,希望他們能善待老木頭,別就殺了吃肉。”


    “老木頭到底還是個精壯小夥兒,誰會殺了吃肉,放心吧,至於馬車,等興城這邊的事情了結了,跟太守大人要一輛新的就是了,”蘇一鳴掃一眼港口暗處那一排排不動如山的鋼鐵雄獅,笑道,“我聽說太守大人的馬車,可是個頂個的舒服。”


    金爺昂著頭想了想,又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兩人就這樣旁若無人的往港口外走去,臨到離港的關卡,金爺上前一步,從身後包袱裏麵取出個金色的離郡客卿令牌遞給守衛,再在一群從暗處走出來的重甲步兵看過後交還給他,準許放行。


    蘇一鳴衝守衛和重甲步兵點頭示意,然後看到不遠處停著的馬車窗戶打開,一個頭戴白紗的絕美女子正朝他看來,便招了招手走過去問道,“怎麽敢勞千雪姑娘親自來接,太守大人那邊一切可好?”


    “太守大人一切安好,蘇先生且先上車,”千雪衝蘇一鳴點頭道。


    “蘇某如今這一身打扮過於髒了些,就和金爺一起給千雪姑娘做一回車夫吧,”他一邊說著,一邊對著原本趕車的黑衣人點一點頭,在後者閃身離開後,與金爺一左一右坐上馬車。


    金爺將包袱放在身邊,從蘇一鳴手上接過韁繩“駕!”


    蘇一鳴則舒服的靠在馬車廂上伸了個懶腰,然後將聲音送入身後,“收到蘇某密信前,太守大人可曾接觸過四大宗門了?”


    千雪的聲音同樣輕輕傳至蘇一鳴耳邊,“除了去見過一次蒼顏掌教以外,尚沒有和四大宗門中的另外三個有私下接觸。”


    “那便還好,”蘇一鳴似乎鬆了口氣,臉上笑容也更多些,“聽說此番安南大會共計九日,如今不過九去其二,我們還有時間。”


    千雪道,“四大宗門及其他山上招募的具體事務還請蘇先生回府之後與太守大人詳談,隻是這幾日裏發生的事情雜亂又蹊蹺,我須先與先生講過一番。”


    “哦?”蘇一鳴臉上笑容不變,嘴唇微動,“姑娘請講。”


    千雪的聲音仍舊平靜,將近幾日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大會開啟前一日,太守大人便恰巧在街上遇到了離郡的退伍老兵襲殺永昌郡興城官吏一案,不得不牽涉其中,其後安陽郡縹緲宮主動來投暫住別院,大會開幕那天正午我們收到了你的密信,可就在當天夜晚,縹緲宮自斃一名仙子嫁禍於離郡輕騎而後整宗逃出興城,一路向北不知去向......”


    聽著千雪說出來的內容,蘇一鳴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直到聽到縹緲宮的事情,不由得出聲問道,“縹緲宮?是與逍遙穀有些關係的那個縹緲宮?”


    “正是,”千雪道。


    蘇一鳴沉吟片刻,“確實蹊蹺......”


    千雪又道,“蹊蹺之事還不止於此,在我看來還有更加蹊蹺的事,就是那聽風閣掌門之女曾幾次三番找上太守大人,從離城到興城,巧合離奇的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聽風閣掌門之女?”蘇一鳴這一下大概是真的有些詫異,問,“聽風閣掌門這些天可有接觸過廣郡的雲百樓?”


    “聽說沒有,”千雪道,“但隨聽風閣掌門而來的聽風閣宗門長老,有與廣郡太守雲三山有所聯係。”


    蘇一鳴頷首,口中默念,“聽風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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