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新來的姑姑嗎?”小團子寶寶雙手插著小粗腰,抖著一條小短腿兒,努力想擺出一副惡霸的樣子問道。在他的小心思裏,師父首先是他的,然後他看在父子之情上才分給了他家父皇一咪咪。現在師父忽然就多了個妹妹,憑白多了個跟他分師父的人,團子表示自己很不高興。所以,他這會兒是來給下馬威的。


    團子這自認為是霸氣十足的樣子,在黛玉看來就是招人疼極了。白色狐裘包裹下的團子如雪娃娃一樣的精致,偏他還仰著粉妝玉琢的小臉兒,瞪大黑溜溜的眼睛,一副逗人的小模樣。而且,聽他叫自己“姑姑”,這應該是哥哥的孩子吧?


    一想到此處,黛玉猛然間又傷感起來。她跟哥哥相認也有幾個月了,為什麽從來沒聽哥哥提起過小侄子呢?難道,是哥哥從來沒把她當成一家人?黛玉收回原本要摸團子臉的手,怔怔地站在那兒紅了眼眶。越想越覺得難過,眼淚便如斷線的珠子般掉落。


    寶寶見狀,無措地抿抿粉嫩的小嘴兒,叉腰的小胖手也悄悄地縮回背後。怎麽辦?寶寶把這個姑姑欺負哭了。可是,寶寶還什麽都沒幹呢,怎麽就哭了呢?團子很苦惱地發現,這人越哭還越厲害了。至此,小團子得出一個讓他銘記了一輩子的結論——女人好可怕!


    黛玉是過來用晚膳的,在暖閣的門口就碰上了寶寶這團子,這才有了這一出。今日跟著她出來的大丫鬟是紫鵑,她本就對林玄清有些不滿,這會兒更是不問青紅皂白地遷怒到了小團子的身上。雖不敢出聲嗬斥,卻也狠狠地瞪了團子兩眼。


    跟著團子的是天池,寶寶的小心思她也約略清楚,不過是當個玩笑罷了。畢竟,寶寶年紀尚小,主子從來都是由著他玩鬧的;再則,這孩子也沒壞心思,又有她看著,出不了事情。可天池也沒想到,隻是小孩子的一句話竟叫自家姑娘哭個不住。


    再看寶寶,小團子蠕動著小嘴,眼睛也水汪汪的。天池便知道,這怕是嚇到了,也是怕主子怪他呢。她向來清楚主子的心思,隻怕自家姑娘在主子心裏的地位還趕不上這個弟子,萬不能叫他受了委屈。她連忙抱起團子,又向黛玉笑道:“外麵冷,紫鵑快扶姑娘進來坐吧。”


    說罷,天池率先抱著團子進了暖閣。她也有些頭疼,想不明白這姑娘怎麽忽然就哭起來了?這要是團子也哭起來,那可就更亂了。至於團子的身份,她沒接到主子的指示,也不敢隨意告訴姑娘。這個局麵啊,還是讓主子來處理吧。


    隻聽團子趴在她耳邊小聲問道:“天池,師父會不會罵寶寶啊?”雖然他家師父很疼他,可誰知道這個新來的姑姑是不是更得師父喜歡呢。萬一,因為他欺負了姑姑,師父就不喜歡寶寶了,那可怎麽辦?想想這樣的後果,小團子都帶著哭聲了。


    天池連忙笑著哄道:“怎麽會呢,主子心疼您還來不及呢。要是看見您哭啊,指定要斥責奴婢伺候得不好呢。”一邊安慰著,一邊拿果子點心哄他開心。


    林玄清進來暖閣的時候,黛玉正坐在一邊抹眼淚,寶貝弟子在另一邊怯怯地看她。方才天池已經叫人將這兩個的小“衝突”告訴他了,真是讓林侯爺哭笑不得。寶寶是個小孩子,有些小孩性子也正常;這黛玉又是個心思多,心裏喜歡藏事的,竟弄成這樣。


    “師父!”小團子一看見他家師父就找著主心骨跟靠山了,委委屈屈地呼喚一聲,把手裏的果子一扔,就從炕上往林玄清身上蹦。他也不怕摔著,反正他家師父每每都能接住他。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師父,看看有沒有生氣的征兆。


    黛玉雖自傷身世孤苦,卻也是聰明人,這會兒已經明白,她這忽然一哭怕是嚇著小孩子了。想要擦幹眼淚說些什麽,卻總也止不住金豆豆,心裏正自著急。忽然聽見小孩兒軟糯地叫哥哥一聲“師父”,更明白自己怕是誤會了,這下更不好意思了。


    林玄清隨意跨步,便從門口到了炕邊,穩穩地接住小團子。寵溺地捏捏小鼻子,柔聲道:“調皮!玩了半天,餓了沒有?”說著又抱著團子走到黛玉身邊。


    “哥哥……”黛玉此時已經停了眼裏,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福身,訥訥地喚了一聲。這可真是鬧笑話了,誤會了哥哥不說,還嚇著了小孩子。這可怎麽是好啊?黛玉原本雪白的小臉漲得通紅,手中緊緊絞著半濕的帕子。


    “妹妹,這是我的弟子,要在咱們家住上幾日,你叫他寶寶便是。按禮說,他該叫你一聲姑姑的,你應著就好。寶寶,叫人。”玄清也看到小姑娘窘迫得很,隻字不提剛才的事,也不問她為何掉淚,權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姑姑。”小團子乖乖地喚了一聲,便將臉半埋在他家師父的頸間,隻露出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他可不敢再招這個姑姑了,萬一再弄哭了可怎麽辦。這團子又聯想到,他父皇後宮裏有那麽多女人,難怪父皇不喜歡呆在宮裏,總往他家師父身邊跑呢。


    輕揉寶寶的小腦袋,林玄清便將這件事揭過去,轉身帶著兩人到偏廳用膳,皇帝陛下已經在那兒等著了。雖然很不甘心,不滿意,但紫鵑到底是讓攔在了偏廳外麵。她待黛玉再忠心,玄清也沒忘了這丫頭到底是別家的奴才。


    “妹妹,今日寶寶的父親也在,那是位貴人,待會兒拜見之時,不可失了禮數。”想了想,玄清還是囑咐黛玉一句。這個妹妹雖然是二品大員的女兒,卻被賈家圈得真沒見過什麽世麵,眼界也不夠開闊。這猛不丁見到皇帝,也不知道會不會出狀況。


    黛玉有些不明所以,看哥哥說的如此鄭重,寶寶父子倆也不知道是什麽身份。不過,她是女子,又在孝期,拜見外男,這樣真的合適麽?想至此,黛玉便有些踟躕。


    林玄清眼睫毛都是空的,自然明白她的想法,輕聲解釋道:“讓你見的也不是旁人,乃是當今皇上,寶寶是他最小的孩子。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有我在邊上,無礙的。”


    皇上?黛玉詫異地頓住腳步,有些瞠目結舌的樣子。她在京都也住過好幾年,可也從沒想過能見到皇上。外祖母家雖然是國公府,可這幾年連聖旨也沒接過一回,更別說能請到皇上了。這讓黛玉第一次認識到,自己這個哥哥有多麽地不凡。


    任翔正皺著眉頭坐在那兒,一臉的不滿意。這林如海的女兒是怎麽教的,大家閨秀心眼小不說,還動不動就掉眼淚,跟誰欺負她了一樣。不知道哪一句話就冷了熱了的,好端端地就變成了個淚人兒。有這樣一個妹妹,可讓玄清怎麽做好啊?


    他就知道林如海不是個好的,親家挑不好就罷了,就連女兒也教不好。更讓皇帝陛下生氣的是,這林如海一蹬腿兒咽氣了,將兩個活生生的祖宗倒扔給自家心上人了。他又沒養過玄清一天,憑什麽讓玄清替他擦屁股。任翔琢磨著,是不是能將林如海挖出來鞭屍。


    此時,榮國府裏的氣氛頗有些緊張。


    賴大是榮國府的大管家,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更別說他這麽個國公府大管家了。如今居然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抓了他,這可不就是明晃晃地打榮國府的臉呢麽!更何況,為的還不是什麽人命關天的大事,不過是個小孩兒摔跤的事情。


    賈母聽著賴大家的哭哭啼啼地將林家門前的事情敘述了一遍,臉上木木地沒什麽表情。可熟悉的人都知道,這老太太是不高興了。想想也是,誰都知道賴大夫婦都是她的心腹,如今成了這個樣子,可不就是駁了她的麵子。


    隻不過,老太太到底閱曆豐富,有了城府,能喜怒不形於色。自她成了榮國府的老太君之後,已經很久沒有這麽讓她不順心的事了。她的身份高,輩分也高,鮮少有人這樣明打明地給她不痛快了。這讓她老人家怎麽能不生氣呢?!


    而且在她看來,林家那小子不過是個上不了台麵的私生子,別說比她的寶玉了,就連賈環、賈琮那些庶出的都比不了。高興了呢,允他叫自己一聲“老祖宗”便是給他天大的體麵了;不高興了,扔在一邊不理,他還敢有什麽話說不成。


    不過是一介粗鄙武夫,瞎貓碰著死耗子得了點子軍功,又湊巧跟林姑爺扯上了點子關係,這才邀天之幸封了個侯爵罷了!怎麽能跟他們家這幾代的貴族相比?!賈母心中多有些酸溜溜的,更是心中埋怨林姑爺,好端端地怎麽就弄出來了這麽個兒子。


    賈母抬眼去看身邊的人,原本她一向是使著鳳姐的,可偏偏今兒出了璉兒那事,鳳姐夫妻倆是用不上了。至於她的兩個兒媳婦,老大家的是用不上的,就剩下個老二家的,可偏偏那還是個裝像的。哼,真是一個個都指望不上。


    即便心中再鬱怒,賈母沒有因為一個奴才大張旗鼓的道理。一麵叫人將賴大家的帶下去安撫,一麵又派了林之孝帶著賈赦的帖子到順天府衙門去將賴大保出來。之所以叫大房的出麵,賈母一是不願意讓小兒子沾染這樣的事情,二也是因為賈政的身份跟順天府尹差著一截呢。


    可還沒等林之孝出門,賴大家的派去順天府衙門的小廝就跑著回來報信了。賴大管家的案子已經判了,流放西南邊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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