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賈府的帖子,林玄清也沒空前往。本科會試,他雖不是主考,卻是監考。況且,那老太太說的什麽賈敏留話,他是一概不信的。這廂才知道了林妹妹在相看人家,那廂立刻就有了賈敏的留言,有這麽巧的事情麽?就算真有,玄清也不打算信。


    因這用得是賈赦的名帖,看著賈璉份上,玄清不好太下他麵子,回了一封正式的書信。上麵言明,自己公務繁忙,而且可能要一直忙到本科名次決出之後,有什麽事就到那時再談吧。這若是賈政的名帖,林玄清頂多派人去傳個話,哪會如此重視。


    賈母一知道這事,心就涼了半截。會試在二月中,可後麵還有殿試。林玄清這一拖,可就拖到四月底去了。這兩個多月的時間,什麽事都可能發生。說不得,林家小子打得就是先斬後奏的主意。到時候給玉兒訂了親再來,那她再說什麽也都不管用了。


    不行,不能讓那小子躲過去!賈母用力地錘了錘身下的軟榻,然後吩咐人到林府門前蹲點兒,一看見林玄清回府就立刻回來報信兒。當然,她也給賈璉派了任務,若哪天林玄清休沐要提前通知。這老太太決定,她要親自去逮林家小子。


    很可惜,一直到四月下旬,殿試都開始了,他們也沒逮著林玄清一次。這兩個多月,林玄清要不就是壓根兒不回家,要不就是不走正門。當然,這期間賈家也不是什麽都沒做,至少他們請賈才人剛過四月十五,就賜下了端午節的賞賜。


    這一回,沒了薛寶釵,有了林玄清,林妹妹終於得到了跟賈寶玉一模一樣的東西——那一串紅麝珠。東西是王熙鳳親自送過去的,還特特聲明了闔府也隻有寶玉的跟她一樣,旁人都要次上一等。這是一種幾乎明示的暗示了,就差說宮裏娘娘也讚成你們的婚事。


    一聽這話,林黛玉便知道人家沒明白她的意思。她本意是,將哥哥為她相看的事情告訴外祖母家,就是暗示自己跟寶玉無緣,其他事也就不用提了,省得兩家傷了情麵。可現在看來,外祖母很執著,定要將她跟寶玉湊到一起呢。


    可是……她哥哥會答應麽?那是不可能的。好像從一開始,哥哥就不怎麽看得上外祖母家,更看不上寶玉,反倒是對向有浪蕩名聲的璉二表哥另眼看待。況且,被嬤嬤們教養了兩年多,黛玉已經明白,什麽樣的選擇才對自己更好。寶玉,絕非良配!


    四月二十四日,是殿試放榜的日子,林玄清的妹夫也有了人選。說起來,前三甲的文章都在伯仲之間,各主考也拿不定主意,端看皇帝陛下更偏好哪一位了。皇帝陛下向來是個聽話的,林玄清看了看三人的卷紙,毫不避諱地將自己看好的妹夫人選點為狀元。


    於是,新科狀元——溫文軒新鮮出爐了。此人年十八歲,京都人士,父母雙亡,祖上原也是官宦人家,祖父曾官至內閣大學士,父親也曾為順天府尹,隻是兩者都已早亡。好在那是他已十三四歲,家中又無甚親眷,家道雖然中落,卻也有老底子在。


    林玄清選他,就是因為這個。家中有車有房,卻沒了長輩管教,仍能刻苦用功,這人也算是心誌堅定,一心上進的。而且,溫家人口簡單,林黛玉嫁過去便是唯一的女主人,也能過得自在些,至少不用考慮婆媳、姑嫂關係了。


    更重要的是,林玄清從會試開始就關注了這少年,將他十八年來的經曆查了個底掉。此人沒有任何不良嗜好,性情溫和幽默,心胸開朗大度,而且並不性好於色,身邊連通房丫鬟都沒有。他常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這個,應該更符合林妹妹的喜好。


    瓊林宴上,林玄清將未來妹夫一頓很誇,又開口請他明日到自己侯府一敘,讓溫文軒頗覺意外和榮幸。前科狀元林玄清,簡直是京都學子的偶像。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說得就是他這樣的。自己能得到前輩如此青睞,溫文軒覺得前途又光明了幾分。


    等散了瓊林宴,溫文軒才從自己老師禮部尚書佟大人口中得知,林大人有個妹妹,年方十四,美若芙蓉,也頗有才情,雖然上無父母,卻有太後身邊的嬤嬤教養。聽到這兒,溫文軒再不明白就是傻了。看來,林大人讓自己上門,也有相看的意思。


    說起來,溫文軒十八歲的年紀正該成親,以前一直在守孝讀書之中,無暇考慮,此時正該將之提上日程。而且,對方是探花的女兒,狀元的妹妹,正經兒書香門第出身,又有宮中嬤嬤教養,家教什麽的定錯不了。溫文軒就有些願意了,不過他還是拜托了師母幫忙相看。


    那日,林玄清回府之後,讓人將黛玉請來,將溫文軒的情況跟她說了。這姑娘雖然通紅著臉,可還是堅持聽到底,心中對此人也是滿意。哥哥雖說嘴上絕情,可到底還是為她著想的,這樣的人選也沒什麽可挑剔的。人聰明上進,家中又清淨無甚負擔,這很好。


    接著又聽玄清說,“我邀他明日過府,找個機會你也從旁看一眼,至少要合了你的眼緣。”聽了這話,黛玉又是一陣羞澀,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雖然一眼看不出什麽,可人就是這樣,眼見才為實,光聽一聽怎麽都沒有個具體印象的。


    這邊林家忙著給黛玉相看,賈府卻再也等不下去了。林玄清說是要忙完春闈再過府來,可這都過了端午了,還是不見人影。賈母實在焦急等不得了,一疊聲地催著賈赦親自去請林玄清,說是不將人請來,就別回來見她這老太太。


    賈赦很鬱悶,這又不是我兒子說親,您老催著我幹啥?明明寶玉是二弟的兒子,您不叫當爹的去,反叫他這個當大伯的衝鋒陷陣,是個什麽說法?遞帖子是遞他的,上門請人怎麽還是他呢?合著享福的時候您就有一個小兒子,幹活的時候就剩下個大兒子了?


    可他還不能不去,誰讓這老太太動輒就罵人不孝呢。賈赦也想派兒子去,可他兒子現在忙得緊,整天見不著人影。好容易逮著了吧,人家還問你,人二房的事您跟著摻合什麽啊?這是他願意摻合的麽?個不孝順的小混蛋!


    一早到了英武侯府,林玄清倒是很客氣,將人讓進來,好茶好水地招待。兩人更一起欣賞了下林玄清的收藏品,讓賈大老爺讚不絕口,自然就忘了時間。等赦大老爺想起正事的時候,已經是午飯的時辰了。得,跟這兒混一頓吧,反正主人很熱情地留客。


    於是,等賈赦帶著林家兄妹來到榮慶堂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了。賈赦很光棍兒,您讓我去請人,如今人請來了,也就沒我什麽事了。所以,赦老爺在簾外請了個安,連門都沒進就回了自家的小院子宅著去了。反正估計是碰灰的命,他就不跟著現眼了。


    榮慶堂裏隻坐了賈母跟王夫人兩個,邢夫人跟鳳姐都找了由頭沒來。李紈是個寡婦,三春都是姑娘,不適合參與這事。不過,有這兩個已經夠了,她們才是主力。


    “玄清,你們去年地就出孝了,黛玉也過了十四的生日,我也是時候將這些話說明了。當年,黛玉母親病重的時候,曾提起過兩個玉兒親上加親的事。我當時也覺得很好,問過寶玉的父母之後,就答應了此事。”賈母摟著黛玉,讓她坐在身邊,笑盈盈地輕撫黛玉的鬢發。


    外祖母果然還是提出來了,黛玉的身子一僵,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林玄清。等她看見玄清從容自若地神態,提著的心也放鬆了。不過,說起自己的親事,黛玉便想回避,偏偏賈母摟得緊,她又不能強掙,一時也隻好窩在賈母懷裏,權當遮羞了。


    “哦?還有此事?我並不曾聽父親大人提起過啊。反而,父親大人臨終之前,將妹妹托付給我,也交待了為妹妹選婿的標準。父親大人說,我林家一向詩書傳家,女婿也定要是科舉出身,不求他家財萬貫,高官顯爵,但人要知書懂禮,刻苦上進才行。”


    “這些年,我不敢怠慢父親大人的交待,自然要為妹妹千挑萬選。好在今年正值大比,全國的青年才俊都匯聚京都,正好讓我有了更多選擇。”林玄清目光在兩人身上打個轉,“多日斟酌之後,我已選定了今科狀元溫文軒,他日當要讓太夫人見見。”


    隻要賈寶玉能夠得著那些標準,給他個機會也不妨。可惜啊,說他不學無術吧,他偏會些個濃詞豔曲;說他腹有詩書吧,他偏對正道學問一竅不通。指望他能靠科舉出身?還不如指望他老爹賈政再考一次呢。


    賈母跟王夫人聞言大驚,人家竟然已經有了人選,還是狀元郎!真是……況且,聽聽他這話,左一句詩書,右一句科舉的,全是看不上寶玉的意思。哼,就憑寶玉的聰慧不凡,若是想考,哪有個不中的道理。現在不過是寶玉還小,她們舍不得這孩子受苦罷了。


    這兩個女人,謀劃寶、黛婚事的時候,也不忘了替自家的鳳凰蛋不平。賈母不願就此作罷,故作埋怨道:“玄清,你這事做得輕率了。玉兒母親早先已經為他們定下婚約,你也不問問,怎麽就隨便給玉兒相看?前些日子我想告訴你們,你倒好,連個人影也不見。”


    “唉,你也是年輕,經的事少。也罷了,現在事情說清了。不知道你跟那溫家的孩子提過沒有,若是沒提過正好,省得一樁麻煩。這若是提了,還是趁著現在未過禮數,趕緊跟人家說清楚才好。”賈母語重心長地說道,一副為晚輩擔待的模樣。


    對著會自說自話的女人,林玄清莞爾,“賈太夫人,我妹妹是林家的女兒,能決定她婚事的,隻有兩個人,而妹妹的母親並不在其中。我父親已經仙去,無法顧及,可我還在。誰當我妹夫,得我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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