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最後一天,林玄清趕在黃昏進了京都的城門。他隻孤身一人,親衛們都留在了城外的莊子裏。進了城之後玄清直往皇宮而去,他在信中答應寶貝徒弟十月必回,緊趕慢趕才總算是趕上了這最後一天。


    任寶寶從早上開始就笑眯眯地,興高采烈地去尚書房,胃口大開地用膳,古靈精怪地欺負人。他師父信誓旦旦地說十月份一定回來,今兒就是十月最後一天了,師父一定會趕在今天回來的。對於這一點任寶寶很有自信,說話要算數還是師父教給他的。


    隻是,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小家夥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嚇得被他欺負慣了的大皇子都不敢靠近。看看那寫字時用的力氣,好好一杆極品紫毫,都快被他戳成禿子了。低氣壓的狀態一直持續到晚上,任寶寶才如被戳破的氣球一樣,泄氣般地倒在床上。


    壞師父,說話不算數!聽見牆上的掛鍾一聲聲響起報時的鍾聲,再有兩刻鍾十月份就過去了呢,可他師父還是不見人。小家夥兒鼓著腮幫子在床上打滾,抱著個枕頭當成他師父,一會兒摟緊蹭蹭,一會兒又捶兩下。最後,幹脆將小臉兒埋進枕頭裏。


    還有兩刻鍾,寶寶就再給師父最後一個機會。要是……要是師父還不回來的話,寶寶就……唉,就也不能怎麽樣,寶寶還會不爭氣地很喜歡師父。父皇說,他們老任家兩代人都栽在師父一個人身上。任寶寶雖然很不願意承認,可是他父皇這次是對的。


    “哼!”可能是覺得氣悶了,寶寶閉著眼把懷裏的枕頭隨意甩開。好半晌,沒聽見東西落地的聲音,他才納悶兒地睜開眼。一睜眼,入目的便是床邊含笑拎著枕頭的林玄清。小家夥兒眨眨眼,發現不是幻覺,歡快地笑開小臉兒,卻驀地又繃起來,“哼!”


    林玄清對著傲嬌的小弟子失笑,一手將枕頭丟回床上,一手將小人兒拎到懷裏,“寶寶,師父回來了。”看團子還是不理他,玄清苦笑,這小家夥兒大了大了,倒也越發難哄了。他揉揉寶寶還是胖嘟嘟的臉頰,“幹嘛這個樣子,我不是還沒遲到嘛。”


    一年多不見,這孩子看上去長大不少,也不知道有沒有受什麽委屈。林玄清托著寶寶的下巴仔細打量,瘦了些也長開了些。往常整天見麵,還覺得他仍是個團子,這次猛不丁地幾個月不見,才發現小團子也變成大號團子了。這就是咱養大的孩子啊,玄清自豪地想。


    “好了,師父不是沒爽約麽,你看看這還沒到子時呢。”林玄清捏了把嘟著的小臉兒,指指牆上的掛鍾。看小東西臉色好點了,才故作疲憊地打個哈欠,順手撓撓他的癢癢肉,“你不知道啊,師父為了趕在今天回來,路上跑死了好幾匹馬,兩天兩夜都是在馬上過來的……”


    “嗬嗬……哼,師父又騙寶寶,看您眼圈都不黑的。”任寶寶口中反駁他師父,可還是很心疼地蹭蹭他師父的臉。他家師父又瘦了些,臉色雖然仍宛如美玉,可也有了風霜之色。小家夥兒很心疼,從他師父身上蹦下來,推著他師父坐好了,然後開始跑來跑去地張羅。


    “師父快擦擦手……師父喝點水……師父餓不餓?寶寶讓人準備了好吃的。”等都忙完了,才趴到他師父腿上,摟著他師父的腰磨蹭,嘟嘟囔囔地撒嬌,“寶寶好想好想師父,可是等了師父好久都不回來,就怕師父在路上出事,寶寶才會生氣嘛。”


    林玄清享受這小弟子親力親為地服侍,心中慰貼得很,任他抱著自己撒嬌。他雙手把小東西捧起來,用力向上拋了拋,好聲氣地哄道:“好好好,都是師父的錯,害我們寶寶擔心了。看在師父這麽辛苦的份上,寶寶就原諒師父吧,好不好?”


    “才不是師父的錯。”任寶寶瞪著大眼反駁。在這孩子心裏,他師父就是有不好的地方,也隻有他能說,其他人就連他師父自己都不能說的。他摟著玄清的脖子,“不過,今天師父晚了好久,也害得寶寶失望好久,那師父就得賠寶寶好久才行。”


    師徒倆膩歪了半天,任寶寶才想起來,他還有個爹也在苦等師父回來。他猛地停下來,仰著腦袋問:“師父,你是不是第一個來見寶寶的?是不是回來就來找寶寶了?是不是都沒去見過父皇?”說完,就嘟著個小臉兒,一副你說不是就哭給你看的小模樣。


    “是啊,”林玄清笑著親他一口,“還不是怕你等著急了,師父緊趕慢趕地就來了。別說你父皇,就連師父自己家都沒來得及回一趟呢。不過,寶寶,咱們現在去看一眼你父皇,好不好?這個時辰,也不知道他睡了沒有?要不就算了吧。”


    “恩,那師父先在這裏休息一下,寶寶去讓人看看父皇睡了沒有。如果父皇沒睡的話呢,師父就跟寶寶一起去給父皇個驚喜,好不好?不過,師父要抱著寶寶過去哦。”任寶寶眨巴下大眼想了想,然後笑眯眯地點了點小腦袋。


    玄清確實累了,這幾天為了趕路基本上都是在馬上過的,這會兒沾了床他也想躺會兒。不過,因想著一會兒有事,他到底沒睡沉了。沒等人叫,小半個時辰就醒過來。他揉了揉眉心,手搭在身邊團子的肩上,“怎麽樣了?”玄清此時有點想改主意了,要不就明天再說吧。


    “師父,正要叫你呢,父皇還沒睡,咱們快走,寶寶要去嚇父皇一跳。”任寶寶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發現他師父醒了,才樂嗬嗬地湊過去,“師父,如果……如果……”


    “什麽?”難得看到這孩子吞吞吐吐的,玄清不由地挑眉問道。寶寶讓他教的,在自己人麵前向來是有什麽說什麽,從來不會這樣欲言又止的。他抱起人往外走,“有什麽事就說,是不是你又闖了什麽禍,讓師父幫你求情啊?還是有什麽喜歡的,想要師父送你?”


    被人看穿了心事,任寶寶不依地扭扭,然後才湊到他師父耳邊,央求道:“沒什麽啦。就是如果不忙的話,師父可不可以帶寶寶出去轉轉啊?寶寶還從來都沒出過京都呢,寶寶想要出去玩。師父會帶寶寶去的吧?師父不在,父皇都不準寶寶休息,每天都得讀書呢。”


    以前,林玄清給自家弟子規定的時間,是每十天都能休息一天。不過,自玄清出征之後,任寶寶有一回惹惱了他家父皇,就被強行取消了這種特權。還好,他家救苦救難的師父回來了,以後就有人能告狀了。而且,要是能把師父拐走了,讓父皇摸不到邊,那就更好了。


    “就是這個啊?好啊,等大軍回來,師父就沒什麽事了,到時候就休幾個月假期。然後,就帶著你到外麵走一走。人都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當年我就是跟著我師父走遍了大江南北的,你也該跟師父一樣才是。”提到那時的日子,玄清的目光有些懷戀。


    “真的麽?師父也有師父麽?那不就是寶寶的師祖,為什麽寶寶沒見過師祖呢?”


    “你有師父,師父當然也有師父啦,那是你師祖,也是你伯爺爺。不過,你見不到他了,他啊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逍遙。等什麽時候有空了,師父會帶著你走走我曾經走過的路,看看曾經看過的風景。隻有那樣,才能知道,世界有多大。”


    未進學之前,任寶寶的住處挺多,太後的慈寧宮偏殿,皇帝的乾清宮偏殿,阿哥所裏也有他的地方。不過自從進學之後,他就被他爹強硬地扔到了阿哥所,省得他總黏在他師父身邊。從阿哥所到乾清宮,要路過禦花園,林玄清便被點動靜吸引了。


    今天是月底,天上隻有一彎月牙兒,林玄清站住冷冷地看著一個方向。任寶寶正說著什麽,見他師父挺住,也好奇地看過去。這一眼,看著任寶寶瞪大眼,張著小嘴顫著手指,“師……師父,那、那不是父皇的”他家父皇瘋了麽?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寶寶,月也賞過了,花園也逛了,師父帶你回家,好不好?”林玄清摸摸弟子的小腦袋,口中雖然是問話,卻毫不猶豫地轉身。看小家夥兒仍呆著,他微微一笑,“都說月下的禦花園別有一番景象,今晚一見果然是不錯,讓人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任寶寶趴在他師父肩頭,扁著嘴看了看天上的月牙兒跟黑乎乎的禦花園,他對這兩樣東西真的不感興趣。不過,這會兒他可不敢吭聲,乖乖被他師父抱著走。同時,小家夥兒在心中為他父皇哀悼,這次的錯可不是伏低做小下就能混過去的,父皇死定了。嘿嘿,真好!


    林玄清帶著任寶寶,一路出了紫禁城。半夜時分,京都城裏一片寂靜,林玄清抱著個人也走得飛快。他怕團子覺得冷,用自己的披風將他裹住。


    “師父,”任寶寶蹭蹭他家師父,輕聲問道:“你,打算怎麽做啊?”


    “什麽怎麽做?明天麽?師父帶你去潘家園逛早市,然後中午去吃烤鴨子,下午呢……寶寶有想做什麽的麽?如果沒什麽特別的話,咱們就到莊子上住兩天,好不好?道那裏騎騎馬,打打獵也不錯。”林玄清摸摸下巴安排道,麵上看不出一點異樣的樣子。


    “那,父皇呢?我們不進宮了麽?父皇還不知道師父回來了呢,不用告訴父皇一聲麽?”偷眼看看他家師父絲毫不動的神情,任寶寶猶豫了一會兒,“那個……也許咱們看錯了呢。其實,師父應該聽聽父皇怎麽說的。”


    玄清淡淡地看了弟子一眼,微微勾起嘴角,“我若信他,他什麽都不說我也信;我若不信他,他說了什麽我也不信。所以,用不著了。”


    “什麽信啊不信的,師父又說寶寶聽不懂的話了。那師父到底信不信父皇啊?”大號團子也不是那麽好打發的,不依不饒地追問道。他家師父總是讓人琢磨不透,從來不給人家看懂,從來不讓人抓住。其中,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他家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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