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氣蒸騰,摻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青綠。


    石星海看著這白白紅紅的湯水,有點沉默。轉頭,隻見寧辰逸渾不在意,大塊朵頤,盛讚:“哎呀!流夜!山珍海味也不過如此!我真是眼拙,還以為你不會做菜。”


    再轉頭,隻見聖子也嚐了一口。


    “……”罷了,總得給流夜一點麵子。石星海繃著臉,小心地嚐了一勺。


    湯汁入口,一種能叫人幾乎上癮的清香味道瞬間溢滿。


    石星海愣了下,默不作聲地又挑一塊肉——錫花鹿肉鮮甜而爽滑,像是裹了潤滑劑一樣,美味非凡。


    聖子亦笑著讚道:“味道很不錯。”


    這個笑容讓流夜有種難以言表的微妙感。她不由自個也嚐了下——


    肉質鮮滑,清香濃鬱,沒毛病啊……流夜有點納悶,又瞧了眼聖子,隻見笑意一如往昔溫淺,默默低下頭:應當是……錯覺吧?


    最後這鍋肉湯大多入了寧辰逸肚子。其一臉饜足:“流夜,等我下回再打到錫花鹿,還來找你!”


    “……”流夜不是很想與圓球無聲地探討少許、一些、些許。


    這時石星海忽道:“流夜,我有些事想與你說。”


    石星海這人從表情到聲音無一不嚴肅。乍聽他這樣說,流夜心裏一跳,以為出什麽事了。等聽石星海說罷,她隻想把圓球打一頓。


    流夜甚是詫異地隨石星海一直到營地外,才聽他問道:“你知道霍塞恩公國嗎?”


    流夜捏了下耳垂,反問:“霍塞恩公國?”


    石星海語氣很沉:“這般的錫花鹿肉湯,極似霍塞恩公國的宮廷禦品湯——錫花溶芽。而霍塞恩公國……是一個極度排斥光明神殿的國家,曾大肆清洗境內光明信徒。”


    “!!!”流夜還記得,圓球告訴過她這道菜叫做——錫花溶芽。


    石星海輕輕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對光明神殿有意見,看來隻是巧合相似。”


    “……”難怪聖子淺嚐輒止、看她神色顯得奇怪。


    “我觀聖子應該也知道‘錫花溶芽’這道霍塞恩公國禦品,你最好與之解釋一番。”


    “……”


    待石星海離開後,流夜狠狠捏了一通圓球。


    圓球可憐兮兮:“主人……”


    流夜隻想錘它:“為什麽叫我做這道菜?霍塞恩公國呢?怎麽還不把霍塞恩公國的資料調出來?又傻了?”在石星海發問時,她便暗示了圓球查霍塞恩公國。現在,則更需要知道這個莫名其妙的國家,才能去找理由解釋。


    哪隻圓球搖頭:“查不到啊。”


    查不到?這是圓球第一次給出這樣的答複,以前最多給一堆垃圾答案。她不由問:“為什麽查不到?”


    圓球理所當然地回答:“因為罪惡之書上沒有記載啊。”


    “……”我真是傻了才問它!流夜非常確信,如果她問為什麽罪惡之書沒有記載,圓球的答案一定是——因為書上沒有記載。


    懷揣一肚子疑問,流夜回到營地,卻隻見寧辰逸懶洋洋地躺在地上拋光球。


    “聖子呢?”


    寧辰逸指了個方向:“往那邊去了。”又興衝衝地問她:“我們什麽時候再去抓錫花鹿來煮湯?”


    “……”流夜給自己加暗示:那不是霍塞恩公國的錫花溶芽湯,堅決不是!


    她順著寧辰逸指的方向走去,未幾經過一頂白底帳篷,忽聽一個聲音厭厭道:“蘇家那小雜種跑來做什麽?”


    又一個聲音恨恨:“那家夥真是……耽誤聖子大人保護他。若不然我們那會損失慘重!”


    這聲音不大也不小,叫流夜聽得清清楚楚。她愣了愣,扭頭,隻見帳篷裏燭火長明,將兩個人影長袍映得分明。


    殺掉他們?


    流夜沉默了下,轉身離開。


    ——她其實不憤怒,但確實有殺意升騰。


    ——那麽問題來了:照我這種殺意嫋嫋的情況,僉川蘇家居然沒被我殺盡?


    “流夜?”


    “恩?聖子……大人?”


    她心裏納悶,四處隨意走,沒想到正好遇到聖子大人,心底卻說不上是喜還是驚。聖子笑了笑,笑容比往時稍深,一如花樹飛雪。他伸出手,溫聲道:“隨我來。”


    流夜下意識握住,便覺到聖子攜著她禦空而起,直到樹梢高枝,引她坐下。


    這會兒夜色已起,天幕無月,星辰黯淡;地雲瘴沼澤林也是暗沉的顏色,在此高處,所見之處,皆是沉鬱深寂。


    聖子問:“還聽得見他們說話嗎?”他的聲音本便如春風,再由風一吹,便似溶散了。


    眼見如此風景寂寂,流夜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了小半響,才意識到聖子所說是何,便答:“聽不到……”


    這樣的高空清寂,確實不聞閑言碎語。


    聖子淡淡笑起來,帶著一種別樣的舒朗:“所以,你並不需要在乎那些人說了什麽。——當你居於高處,他們的話語甚至到不了你耳中。”


    這番話讓流夜愣了好一會。直到聖子道:“走吧,該休息了。”


    流夜沒讚成也沒反對,聖子已牽著她落到地麵。此際夜色已經深重,人聲多息,聖子掃了一眼,忽道:“你晚上住我帳篷嗎?”


    “!”流夜再度沒讚成也沒反對,跟著聖子走到了他帳篷。


    這頂帳篷一樣是白底金邊銀勾,與其他光明神殿的帳篷一般無二。內裏也不如易冰的法器屋一應俱全。


    聖子又取出一張塌鋪下,神色有些困倦:“還需要什麽嗎?”


    流夜連連搖頭。


    聖子又笑:“那便睡吧。”


    流夜連忙點頭。又意識到此事應以實際行動表示,連忙躺到塌上,頭也不回地閉眼睡下。


    身後似有輕笑,隨布料窸窣聲消逝不見。接著,清淺的呼吸聲漸起。


    周遭已是萬籟俱寂,她耳中,便隻餘這淺淺的呼吸聲,連帶著她的心跳也起起伏伏。


    流夜心底滿是緊張,但又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又好像不是緊張。


    聽著那呼吸聲漸漸平穩,又過了許久,她悄然地轉過身——


    入眼正見聖子麵目。那一瞬她的心跳都是一滯,直到見到其閉著雙眼,才慢慢找回思緒。


    聖子睡時脫下了外袍,僅著雪白的內袍,不及白日那般雍容爾雅,卻又顯出一般別樣的清雋。與這衣色相襯,可見臉色仍有些蒼白;又因闔著眼,眉目靜謐,透出一種別樣的清冷。


    “主人,您的情緒不太穩呢……”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流夜差點跳起來。意識到是圓球,內心毫無波動,隻想把它丟出去。


    說好的不瞎嗶嗶呢!忽然說什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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