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方才是說,倘若我不是蟲獸、如果在那之後我們還能以普通人的身份重逢,我這個朋友你交定了是嗎?”</p>


    似乎對聽到的話還不太敢於確定,誌奈忍不住又追問了一句。</p>


    “嗯!”</p>


    竹千代雖是隻回應了一個字,音量卻格外清脆洪亮,同時還用力地衝著她點了點頭。</p>


    看著他那滿臉認真的樣子,誌奈忽地不由得笑了出來。</p>


    那笑容恰似鮮豔的春花,在風中輕微搖曳著,依然煥發出能觸動到竹千代心弦的明媚。</p>


    在即將兵刃相見的時刻,她還能露出如此燦爛、真摯的笑容,像這樣的女子,他真是從來就未曾遇見過!</p>


    “少主,請你務必不要對我手下留情,因為我也會在這一戰中拚盡全力的。”</p>


    “好!那我也拜托你。誌奈,請你無需保留、不必留情,拚盡全力朝我攻過來吧!”</p>


    這大概是江戶時代初期,最奇特的一場劍術對決戰了。</p>


    兩個人都心係彼此、都將對方當成偶遇下的良友,即使到了以性命相搏的決戰時刻,心裏想著的都還是對方的事。</p>


    但縱然如此,他們也依然必須兵刃相見。</p>


    對於此刻的竹千代或誌奈來說,這大概是命運最殘酷的捉弄了。</p>


    兩人之間還保持著十步的距離,分別都采取了中段的持劍姿勢。</p>


    盡管心中都還保留了對於彼此的情誼,可他們身上卻已經煥發出了濃鬱的殺意。</p>


    高手以真劍對戰,倘若一方心中還存有不舍或不忍,那就必敗無遺!</p>


    當一隻大紫蛺蝶自兩人間隔的距離中段飛過時,誌奈飛身朝著竹千代掠來,右手寄生的長劍寒光一揮,那隻大紫蛺蝶就被劍氣撕成了大小一致的八片。</p>


    </p>


    她的劍氣如凜冬寒霜般瞬間泛起一道銀光。</p>


    竹千代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告訴他:這道銀光非常危險、但凡被劈到恐怕就隻剩半條命了!</p>


    他沒有選擇舉劍對撼,而是立即側過身子、足尖往地上用力一蹬,後躍式彈跳了開來,驚險地避開了這氣勢萬千的一劍。</p>


    誌奈並沒因此停下攻勢。</p>


    趁著他後躍式彈跳避開,她又轉瞬飛身舉劍刺來。</p>


    憑籍身後翅膀能淩空飛翔的緣故,她的半空攻擊可謂完全占據了優勢。</p>


    她用的是劍術裏的“連續擊刺法”,這是相當難以掌握的一套劍技,擊刺時若身體歪斜就無法完成連續出擊。</p>


    因此她在擊刺後立即引進左足,雙臂動作放鬆流暢地進行下一記擊刺,短時間內便已經從不同方位封死了他的所有退路。</p>


    竹千代一直在閃避。</p>


    好在他師從的是一刀流劍豪小野忠明,長年的劍術訓練,讓他從思維判斷到身體反應都算足夠靈敏。</p>


    但就算身手足夠俐落,他左肩也被劃開了一道口子,在不斷的躲避下,他甚至能感覺到有血正自那道傷口裏競相外湧。</p>


    衣服和傷口相互摩擦的感覺,很痛,但正是這股痛楚讓他得以更加清醒。</p>


    由俗世名師打造的武士劍不同,誌奈所使用的這把長劍,乃是從她右手裏寄生而出,已經不僅止於一把取敵性命的利器,更等同於她身體的一部分。</p>


    因此她刺出的每一劍,都帶著銳不可擋的淩厲,劍更是由於連續出擊而發出了興奮的淺吟。</p>


    竹千代深知,倘若以尋常決戰時的兩劍對撼,自己手中的這把武士劍還未必能敵得過她的寄生長劍。</p>


    但他已沒了可再閃避的退路。</p>


    如若再一昧防守,恐怕就算避開得再及時,他的身體也將會被劃出道道傷口來,屆時一樣會因為流血過多、影響到行動力而被刺死!</p>


    他的心跳頻率開始加快、呼吸也變得急促,視線隻牢牢捕捉著誌奈的每一步攻勢。</p>


    他腦海裏,隻計算著她的下一次出劍可能刺往哪個方向,再也無暇念及其它。</p>


    當狼狽地又躲開誌奈的一記直劈時,竹千代狼狽地察覺到自己的體力正在下降,但他又還沒找到適當的進攻方法。</p>


    現在的戰況明顯對他非常不利。</p>


    無論攻防他都不占優勢,在如此危急關頭,他腦海裏倏地閃過了忠明曾在藝研館的劍道場曾傳授過他的打擊法。</p>


    “若因對方的劍很堅實,而無法攻擊時,應該設法破壞其姿勢,使其產生空當,這種破壞也是‘攻擊’裏的一種。”</p>


    竹千代的眼睛忽地一亮。</p>


    誌奈右手寄生出的長劍顯然氣貫長虹,使避其鋒芒的他無法采取直接攻擊,這與忠勝曾教導過他的“打擊法”適用的情境完全一致。</p>


    於是他迅速作了決定:要以打擊法逆轉頹勢,否則他必將命喪在誌奈劍下!</p>


    在誌奈還沒擬定最新一波攻勢前,他趁著雙方均以遠距離采取中段握劍姿態對峙時,火速發動了攻勢,舉劍就往她的左側劈了過去。</p>


    在劍術世界裏,“表”、“裏”二字代表著不同的攻擊方式——</p>


    “表”是對方左側、即自己的右側;“裏”恰與之相反,這兩個名詞所代表的戰略意蘊,對劍客而言至關重要。</p>


    與他出手時所預判的一樣,誌奈扇動翅膀急速飛高,靈活側身躲過了這已經很精確、並且力道與速度都堪稱完美的一劍。</p>


    剛好正中竹千代下懷,他就是要迫使她采取這樣的姿勢,去避開他的攻擊。‘</p>


    於是他緊跟著她的身形,自“表”往她躲避的右側刺了上去。</p>


    第一劍隻劃破了她的衣袖,但他的第二劍迅即又接踵而來。</p>


    他用的“打擊法”,和她先前用的“連續擊刺法”非常相像,都是以連續性攻擊意圖斬殺對方的劍法。</p>


    不同的是,忠明加以提升和完善的這套“打擊法”,在攻擊時變化更靈活、更能在有效封死敵人退路時,給予對方劍劍致命的重擊!</p>


    對打擊法來說,自“表”打上時是關鍵,誌奈現在正往上空躲避,而他恰好在往上追刺。</p>


    他第一劍雖隻劃破了她的衣袖,但動作結束時,他並沒有將劍抽回,而是迅即又立刻調整成高舉武士劍的狀態。</p>


    接著他所連續刺出的三劍,和赤手空拳肉搏時的打法別無二致,如同將“打”和“揮拳”連成一個動作那樣,他也同時將“揮劍”和“刺出”連成了同一個動作。</p>


    他的劍從內裏刺出時,特別運用了右手腕的靈活性、作小而速的打開,並抓住誌奈躲避的瞬間心無旁騖地刺出!</p>


    因此竹千代第二劍已在她的側腹留下了一道深切傷口,第三劍更是直接貫入了她的心口下方!</p>


    ★——作者的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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