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青山放出的流言，猶如螢火般先在朝野裏蔓延，隨後又流傳到諸大名的江戶府邸。</p>
很快關於家光不近女色的原因乃是癡迷眾道的傳聞，也傳入了阿福耳中。</p>
她先聯絡了宗矩，在對方前往西丸外殿謁見家光時，再含蓄地知會了家光近日盛傳的流言。</p>
“哈哈哈，說我癡迷眾道嗎？”家光聽了似乎並不感到氣惱，相反還表現出了一副備覺有趣的模樣，“這個傳聞聽起來也頗為有趣啊。”</p>
“有趣……嗎？！”阿福皺了皺眉頭，“對這無稽之談，少主怎可以覺得有趣呢？”</p>
“你太緊張了，放鬆一點，阿福。”家光仍舊不以為意地拿此打趣，“近數十年來，涉足眾道者可都是舉世無雙的英豪啊，諸如信長公與森蘭丸、爺爺及井尹直政……”</p>
“若要拿還在世的梟雄舉例，我是聽說政宗大人和麾下大將重綱結下了眾道的君臣誓約。”</p>
“所以換個角度來想，謠傳我癡迷眾道，豈不是認為我和這些英豪旗鼓相當嗎？”</p>
家光這幾句玩笑話，噎得阿福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她隻得無奈地望向宗矩，用眼神悄然發出求援信號。</p>
宗矩心領神會地還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笑嗬嗬地先端起茶碗啜了一小口茶，清了清喉嚨後，再不緊不慢地接過家光的話。</p>
“這個眾道傳聞，某種程度上似乎無傷大雅。但從政事角度衡量，我倒認為施放流言的人別有用心，意在為長久的利益考量。”</p>
“意在為……長久的利益考量？”家光被這句分析吸引了注意力，原先還在調笑的神色，逐漸變得認真了起來，“宗矩大人，此話怎講？”</p>
“少主可以想想豐臣家與德川家的根本性分野是什麽？”宗矩含笑迎向家光視線。</p>
“是……子嗣嗎？”</p>
“少主英明。太閣豐臣秀吉子嗣單薄，鶴鬆早逝之後，料定自己再難有後嗣的秀吉公，便將外甥兼養子秀次定為繼承人培養。”</p>
連家光一下便猜中答桉的結果，亦在宗矩預料之中，他正好順著這個互動來闡釋自己的見解。</p>
“往後的情況誠如少主所知，誰也沒料到澱夫人會再誕下秀賴。秀吉公為給秀賴掃清障礙而賜死了關白秀次，但他卻沒能等到秀賴成年繼位就薨逝了。”</p>
“秀賴某種程度上是孤獨的。秀吉公逝世後，他沒有可倚仗的力量，最終導致豐臣家的覆滅。”</p>
“而德川家能在取得天下後穩若泰山，乃是東照大權現大人在子嗣上廣為開花散葉之故。在他的一生裏，活到成年並且留下後代的就有六個兒子和三個女兒。”</p>
“首先，對天下人來說，子女在朝政上便是極好的聯姻工具。在過去，兒子還可以送去給聯盟的大名當養子或人質。”</p>
</p>
“當然少主也許會覺得時代已經不同，但子嗣多的另一個好處，就是能建立分家拱衛本家的製度，令幕府穩若磐石。”</p>
“所以對武家政事來說，不好女色的主君極容易讓臣子聯想到子嗣單薄的未來，更容易引發存有野心的實力大名對江山產生覬覦之心。”</p>
宗矩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沒再繼續闡釋下去，將對流言事件的判斷權重新拋回給家光。</p>
這種點到為止的引導，正是宗矩的高明之處，也能更有效地鍛煉家光處理政事的手腕與能力。</p>
家光果然猜到了流言背後隱匿的險惡用心：“照這個邏輯推導的話，放出流言的人力圖營造我今後注定子嗣單薄的形象，讓人覺得我不適合繼位三代將軍？”</p>
明明在談論針對自己的陰謀，可家光卻如同聊到他人之事那般，興味盎然地又笑了起來。</p>
“看來忠長背後的力量從沒停止湧動過啊！這流言不吝在為他日後奪位提前打好輿論基礎，所謂的長久利益考量便著意在此吧。”</p>
家光在處理政事上的心態與手段，越來越往“遇強更強”的趨勢發展。</p>
雖然他將這股新暗流當成一個攻堅遊戲看待，卻不影響他之後迅猛如雷的反撲與扼殺。</p>
而每當他笑得最迷人的時候，往往也意味著，他將對敵人施以更具毀滅性的雷霆式打擊。</p>
“宗矩大人，查出暗中釋放流言的幕後之人了嗎？”</p>
領略到家光想法的阿福，轉頭望向宗矩，問出了最為關鍵的一句話。</p>
“是老中青山大人。”宗矩收起微笑，正色沉聲回應，“所謂樹欲停而風不止，指的莫過於這些不識好歹、永遠在暗中伺機捅少主一刀的人。”</p>
“青山忠俊麽？”阿福杏眼圓睜，眼裏快速掠過一絲殺機，“看來本多正純的倒下非但沒能威懾到這些人，反倒加速了他們的垂死掙紮呀。”</p>
“行了，阿福，沒必要為那樣的人生氣，反正他現在也隻能在暗中散播流言罷了。”</p>
家光擺了擺手，被流言針對的他非但沒為此受到絲毫煩擾，反而寬慰起憤怒不已的阿福來。</p>
“青山這麽做，倒是提醒我們必須盡快找個恰當時機將他處理掉才行。這些事我會和土井大人他們一塊商量，你就別被這種人影響到心情了。”</p>
家光衝她說話的語氣和表情，就像和母親相處的兒子一般，與他對阿江與的冷漠迥然不同。</p>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盡管他的安慰發揮了作用，但阿福卻將關注的焦點轉到他個人大事去了。</p>
“話說回來，將軍大人為少主選定的正室乃朝廷關白鷹司信房之女孝子，可謂是位美麗優雅的名門閨秀，據說她將在十二月離京前往江戶城。”</p>
“一旦孝子大人遷入西丸，我也就安心多了。隻要屆時少主與少夫人恩愛和睦，這些無聊的流言自然就會不攻而破。”</p>
隻有提到家光婚事時，阿福臉上才漾開了發自內心的愉悅笑容，眼角亦閃動起柔和的光。</p>
“什麽少夫人？不過是政事聯姻的工具罷了！她美不美麗、優不優雅都和我沒什麽關係。”</p>
“少主在胡說什麽呀！阿福我可是盼了二十年才總算等來這一刻，拜托你就別再讓我操心了。”</p>
“我不過是把事實說出來而已。反正父親在為我選擇這門親事時，也不過是考慮到和子嫁給天皇後，需要再加深公武合一的紐帶和理念罷了。”</p>
“身為將軍家繼承人，這不是少主應盡的職責嗎？你還沒有正室，自然應該從公家挑選適合的千金作為匹配對象。”</p>
“這個，我也沒說孝子的家世不匹配啊。”</p>
“那為什麽少主還沒見到孝子大人，就表現出一副拒人千裏的樣子呢？要知道孝子大人乃五攝家之一鷹司家的小姐，從門第、才學到容貌都與你正當匹配啊！”</p>
“還不明白嗎？她再美、再優雅也隻是個政事聯姻的工具罷了！我為什麽非得喜歡一個工具人不可？難道我答應迎娶她還不夠嗎？”</p>
“少主，你抱著這種心態去迎娶孝子大人是萬萬不行的！還沒見麵就已經開始排斥少夫人，這樣的婚姻怎麽可能會幸福！”</p>
“如果迎娶女子純粹是為了幸福的話！那我幹脆就納櫻子為側室好了！”</p>
“什麽？！”</p>
“沒聽明白嗎？櫻子才是我真正要娶的女子，如果不能當正妻，那讓她當個側室總可以吧！”</p>
一番爭論之後，聽著家光憤然喊出的話，阿福臉上的驚詫遲遲沒有消散，就連宗矩也是一副大感意外的反應。</p>
家光在察覺自己泄露了心跡以後，反倒沒有急著掩飾和否認。</p>
他隻是直勾勾地注視著阿福，更加堅定地向她確認了自己的心意。</p>
“喂，阿福，這件事就交給你來安排。”</p>
“在正室的選擇上，我已經足夠為幕府考量了，側室的話至少我得納個自己喜歡的女子才行。”</p>
“這個女子，就是櫻子，毫無疑問隻有櫻子。”</p>
“你什麽都不用說、也不必勸我，我已經在入夢迎戰赤目毒蠍一役裏失去了美惠，如今我絕對要把櫻子留在身邊才行。”</p>
如家光所期待的，阿福並沒對此提出反對與進行阻攔。</p>
她隻是靜靜地看著家光，就好像母親在看著已成長為男人的兒子，終於在感情領域裏踏出關鍵一步，致力去追求自己向往的真愛一樣。</p>
很快關於家光不近女色的原因乃是癡迷眾道的傳聞，也傳入了阿福耳中。</p>
她先聯絡了宗矩，在對方前往西丸外殿謁見家光時，再含蓄地知會了家光近日盛傳的流言。</p>
“哈哈哈，說我癡迷眾道嗎？”家光聽了似乎並不感到氣惱，相反還表現出了一副備覺有趣的模樣，“這個傳聞聽起來也頗為有趣啊。”</p>
“有趣……嗎？！”阿福皺了皺眉頭，“對這無稽之談，少主怎可以覺得有趣呢？”</p>
“你太緊張了，放鬆一點，阿福。”家光仍舊不以為意地拿此打趣，“近數十年來，涉足眾道者可都是舉世無雙的英豪啊，諸如信長公與森蘭丸、爺爺及井尹直政……”</p>
“若要拿還在世的梟雄舉例，我是聽說政宗大人和麾下大將重綱結下了眾道的君臣誓約。”</p>
“所以換個角度來想，謠傳我癡迷眾道，豈不是認為我和這些英豪旗鼓相當嗎？”</p>
家光這幾句玩笑話，噎得阿福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她隻得無奈地望向宗矩，用眼神悄然發出求援信號。</p>
宗矩心領神會地還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笑嗬嗬地先端起茶碗啜了一小口茶，清了清喉嚨後，再不緊不慢地接過家光的話。</p>
“這個眾道傳聞，某種程度上似乎無傷大雅。但從政事角度衡量，我倒認為施放流言的人別有用心，意在為長久的利益考量。”</p>
“意在為……長久的利益考量？”家光被這句分析吸引了注意力，原先還在調笑的神色，逐漸變得認真了起來，“宗矩大人，此話怎講？”</p>
“少主可以想想豐臣家與德川家的根本性分野是什麽？”宗矩含笑迎向家光視線。</p>
“是……子嗣嗎？”</p>
“少主英明。太閣豐臣秀吉子嗣單薄，鶴鬆早逝之後，料定自己再難有後嗣的秀吉公，便將外甥兼養子秀次定為繼承人培養。”</p>
連家光一下便猜中答桉的結果，亦在宗矩預料之中，他正好順著這個互動來闡釋自己的見解。</p>
“往後的情況誠如少主所知，誰也沒料到澱夫人會再誕下秀賴。秀吉公為給秀賴掃清障礙而賜死了關白秀次，但他卻沒能等到秀賴成年繼位就薨逝了。”</p>
“秀賴某種程度上是孤獨的。秀吉公逝世後，他沒有可倚仗的力量，最終導致豐臣家的覆滅。”</p>
“而德川家能在取得天下後穩若泰山，乃是東照大權現大人在子嗣上廣為開花散葉之故。在他的一生裏，活到成年並且留下後代的就有六個兒子和三個女兒。”</p>
“首先，對天下人來說，子女在朝政上便是極好的聯姻工具。在過去，兒子還可以送去給聯盟的大名當養子或人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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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少主也許會覺得時代已經不同，但子嗣多的另一個好處，就是能建立分家拱衛本家的製度，令幕府穩若磐石。”</p>
“所以對武家政事來說，不好女色的主君極容易讓臣子聯想到子嗣單薄的未來，更容易引發存有野心的實力大名對江山產生覬覦之心。”</p>
宗矩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沒再繼續闡釋下去，將對流言事件的判斷權重新拋回給家光。</p>
這種點到為止的引導，正是宗矩的高明之處，也能更有效地鍛煉家光處理政事的手腕與能力。</p>
家光果然猜到了流言背後隱匿的險惡用心：“照這個邏輯推導的話，放出流言的人力圖營造我今後注定子嗣單薄的形象，讓人覺得我不適合繼位三代將軍？”</p>
明明在談論針對自己的陰謀，可家光卻如同聊到他人之事那般，興味盎然地又笑了起來。</p>
“看來忠長背後的力量從沒停止湧動過啊！這流言不吝在為他日後奪位提前打好輿論基礎，所謂的長久利益考量便著意在此吧。”</p>
家光在處理政事上的心態與手段，越來越往“遇強更強”的趨勢發展。</p>
雖然他將這股新暗流當成一個攻堅遊戲看待，卻不影響他之後迅猛如雷的反撲與扼殺。</p>
而每當他笑得最迷人的時候，往往也意味著，他將對敵人施以更具毀滅性的雷霆式打擊。</p>
“宗矩大人，查出暗中釋放流言的幕後之人了嗎？”</p>
領略到家光想法的阿福，轉頭望向宗矩，問出了最為關鍵的一句話。</p>
“是老中青山大人。”宗矩收起微笑，正色沉聲回應，“所謂樹欲停而風不止，指的莫過於這些不識好歹、永遠在暗中伺機捅少主一刀的人。”</p>
“青山忠俊麽？”阿福杏眼圓睜，眼裏快速掠過一絲殺機，“看來本多正純的倒下非但沒能威懾到這些人，反倒加速了他們的垂死掙紮呀。”</p>
“行了，阿福，沒必要為那樣的人生氣，反正他現在也隻能在暗中散播流言罷了。”</p>
家光擺了擺手，被流言針對的他非但沒為此受到絲毫煩擾，反而寬慰起憤怒不已的阿福來。</p>
“青山這麽做，倒是提醒我們必須盡快找個恰當時機將他處理掉才行。這些事我會和土井大人他們一塊商量，你就別被這種人影響到心情了。”</p>
家光衝她說話的語氣和表情，就像和母親相處的兒子一般，與他對阿江與的冷漠迥然不同。</p>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盡管他的安慰發揮了作用，但阿福卻將關注的焦點轉到他個人大事去了。</p>
“話說回來，將軍大人為少主選定的正室乃朝廷關白鷹司信房之女孝子，可謂是位美麗優雅的名門閨秀，據說她將在十二月離京前往江戶城。”</p>
“一旦孝子大人遷入西丸，我也就安心多了。隻要屆時少主與少夫人恩愛和睦，這些無聊的流言自然就會不攻而破。”</p>
隻有提到家光婚事時，阿福臉上才漾開了發自內心的愉悅笑容，眼角亦閃動起柔和的光。</p>
“什麽少夫人？不過是政事聯姻的工具罷了！她美不美麗、優不優雅都和我沒什麽關係。”</p>
“少主在胡說什麽呀！阿福我可是盼了二十年才總算等來這一刻，拜托你就別再讓我操心了。”</p>
“我不過是把事實說出來而已。反正父親在為我選擇這門親事時，也不過是考慮到和子嫁給天皇後，需要再加深公武合一的紐帶和理念罷了。”</p>
“身為將軍家繼承人，這不是少主應盡的職責嗎？你還沒有正室，自然應該從公家挑選適合的千金作為匹配對象。”</p>
“這個，我也沒說孝子的家世不匹配啊。”</p>
“那為什麽少主還沒見到孝子大人，就表現出一副拒人千裏的樣子呢？要知道孝子大人乃五攝家之一鷹司家的小姐，從門第、才學到容貌都與你正當匹配啊！”</p>
“還不明白嗎？她再美、再優雅也隻是個政事聯姻的工具罷了！我為什麽非得喜歡一個工具人不可？難道我答應迎娶她還不夠嗎？”</p>
“少主，你抱著這種心態去迎娶孝子大人是萬萬不行的！還沒見麵就已經開始排斥少夫人，這樣的婚姻怎麽可能會幸福！”</p>
“如果迎娶女子純粹是為了幸福的話！那我幹脆就納櫻子為側室好了！”</p>
“什麽？！”</p>
“沒聽明白嗎？櫻子才是我真正要娶的女子，如果不能當正妻，那讓她當個側室總可以吧！”</p>
一番爭論之後，聽著家光憤然喊出的話，阿福臉上的驚詫遲遲沒有消散，就連宗矩也是一副大感意外的反應。</p>
家光在察覺自己泄露了心跡以後，反倒沒有急著掩飾和否認。</p>
他隻是直勾勾地注視著阿福，更加堅定地向她確認了自己的心意。</p>
“喂，阿福，這件事就交給你來安排。”</p>
“在正室的選擇上，我已經足夠為幕府考量了，側室的話至少我得納個自己喜歡的女子才行。”</p>
“這個女子，就是櫻子，毫無疑問隻有櫻子。”</p>
“你什麽都不用說、也不必勸我，我已經在入夢迎戰赤目毒蠍一役裏失去了美惠，如今我絕對要把櫻子留在身邊才行。”</p>
如家光所期待的，阿福並沒對此提出反對與進行阻攔。</p>
她隻是靜靜地看著家光，就好像母親在看著已成長為男人的兒子，終於在感情領域裏踏出關鍵一步，致力去追求自己向往的真愛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