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玫瑰有著晶藍色的花瓣,呈盛開狀,花蕊閃動著點點白光,花莖筆直,布滿小刺,臨近花苞處延伸出兩片如水一樣的葉子。乍看之下,會覺得這是一朵冰花,但鄭冬走近後,他覺得這朵花是活的,因為花朵下的地麵上有已經墜落的殘瓣與葉子。


    “斬浪,有危險嗎?”鄭冬問道。


    冰雪玫瑰宛若雪原上的藍裙少女,赤腳漫步在冰層之上,追逐著雪兔或是馴鹿,當她終於跟丟目標,懊惱地跺跺腳,然後轉身,無意間看到偷偷注視著她的少年。她愣了一下,俏臉上飛快掠過一抹緋紅。少年撓撓頭,躊躇了片刻,終是鼓起勇氣,幾個飛速騰躍,矯健的身軀跨過數百米的距離,穩穩落在少女麵前。


    少女沒有說話,她看著少年,眼神柔情似水,帶著羞澀,問道:“沙羅大哥,你什麽時候娶我?”


    少年沉默了一下,而後挺起胸膛,肯定地說:“雲山歸來之日,即是你我大婚之時。”


    那年,少年的目光裏充滿自信與憧憬。那年,少女感覺自己是上天寵兒,別人家的童婚皆是遺憾,自己的,卻是金玉良緣。


    一朵冰雪玫瑰,在茫茫雪原綻開了。


    “我們的婚禮,就在村莊的祭壇舉行,雲山將為我們見證。”臨走前,少年對少女說,“我要請雲山的弟兄下來捧場,讓你做雲山星最幸福的新娘。”


    少女乖乖立在少年身前,她多麽想撲進愛人的懷中,但雲山星的習俗並不允許,她智能癡望著少年,在心裏,默默地道:“我的婚禮,有你足矣。”


    鄭冬猛地清醒過來時,斬浪正對他發出急促的警報:“有不明的暗能量源極速靠近!喂,你怎麽了?不會又進入邊界了吧?!”


    鄭冬穩固心神,他瞥了一眼腳下的冰雪玫瑰,知道那裏藏了一個感人肺腑的故事。


    “什麽暗能量源?”他問。


    “不知道,已經超出了我的探測範圍,或者被屏蔽了。”斬浪凝重道,“還有三十秒到,不清楚對方有沒有空間反製能力,建議你立刻逃遁。”


    “好,溜!”鄭冬果斷逃跑,毫不留戀地施展蟲洞穿梭,消失在原地。


    二十多秒後,一道黑袍雲紋的挺拔身影落在祭壇之上,可以看得出,身影是個青年男子,身材欣長,麵龐隱藏在頭簾下。他站在鄭冬剛剛消失的地方,無言站了一會兒,似是在追蹤鄭冬的逃跑路線,但卻是無果。而後,他蹲下身,看著那朵冰雪玫瑰,呢喃道:“又開了啊……我幾年沒回來了……”


    黑袍青年伸出手,輕輕摘下冰雪玫瑰,他的手潔白無瑕,宛若世間最美的白玉。他將冰雪玫瑰放在懷裏,轉身,踏出一步。


    一瞬間,他出現在那幾位雲山門之人的麵前,幾人早已死去千年,但仍保持著生前的樣子。


    黑袍青年對著幾人身上覆蓋有積雪的部位吹了幾口氣,那些積雪紛紛掉落。


    清理完這幾人,黑袍青年又轉向其他人。


    村落裏的每個人身上的積雪他都清掃了一遍,最後出現在村落出口處的那個老人麵前。


    老人保持著微笑,這微笑即便掛在屍體上,仍有些許溫暖的感覺。


    青年男子跪下了,身軀埋在雪裏,恭敬地磕了三個頭,每一頭都深入積雪,將積雪下的千年凍土砸出一個凹印。


    “爸,還差最後一朵玫瑰,我就能救回雪曼了。”青年男子說,“然後,我要那頭龍以命贖罪。”


    雲山星某處。


    鄭冬飛行在又一處荒原上,期間,他發現了另外三處村莊,皆有祭壇,村內之人皆呈絕對零度下的瞬間死亡狀,保持生前的姿態。這個星球的民眾,似乎生活在農耕時期,但這樣的冰雪星球,農業時代可以種植什麽農作物?


    “鄭冬,”斬浪說,“我注意了三個村子的祭壇,沒有玫瑰。”


    “嗯。”鄭冬點點頭,“怎麽了?”


    “但是有殘留的根莖。”斬浪說道,“我還探測了祭壇下的結構,是多類型聚能係統,那朵冰雪玫瑰的成長需要巨大的能量,這些能量,有可能來自於太陽能、地熱能等等,但最有可能是地熱能。”


    “地熱能,那不是需要火山岩漿活動嗎?”


    “對,我考慮的就是這個問題。”斬浪說,“我已經在探測你腳下的大地了,信息正在匯總。”


    “你說的那個神秘暗能量源,到底是什麽?”


    “暫時不清楚,但毫無疑問,這個星球上有可怕的事物,對於未知,暫且退避。”


    飛著,鄭冬忽然看到遠處的地平線有紅光。他加速飛了過去。


    紅光處的大地微微翹起,鄭冬看到一個寬達數十米,延伸向天地盡頭的巨大裂縫。


    他站在裂縫邊緣向下望。


    一條岩漿河流正在緩緩流淌。


    岩漿河麵,距離地麵僅有三米。


    “這裏的岩層,這麽薄嗎?”鄭冬呢喃道。


    “不止這裏,”斬浪的聲音響起,“從你逃離第一個村莊後的落點到這裏,沿途五萬多米,盡是十米到一百米厚的岩層,岩層隔熱性能極強,但在其下,是滾燙的岩漿。”


    “這個星球的地殼太薄了吧?”


    “不是地殼太薄,這是近期的現象,有什麽促成了這一切。”斬浪說。


    “近期?”


    “一千多年以前。”


    鄭冬怔了下來。


    一千多年前,正是寒冰龍降臨雲山星係的時候。


    他好像明白了,絕對零度下的萬物死寂,農墾時代卻冰雪不斷,地殼異常薄弱。


    毫無疑問,寒冰龍帶來的災難。


    它令星球陷入冰河世紀。


    “不太對,”鄭冬皺眉道,“絕對零度造成的低溫僅僅隻能持續一小段時間,可冰河世紀的降臨的確持續了千年。”


    斬浪與鄭冬都沉思了一會兒,斬浪忽然道:“是軌道!行星運轉軌道!”


    “我先前給你說過,雲山星的軌道是橢圓型,存在遠日點,當行星在遠日點時,即進入小冰期。在寒冰龍到來之前,這顆行星可能有著明顯的四季,但寒冰龍的到來,引發了某種災難,使行星軌道偏離,最終,即便是在近日點,除卻赤道地區,全球大部分地區也在零度以下。同時,行星軌道的改變引發了一係列地殼運動,造成了你腳下超薄的岩層。”


    鄭冬點了點頭,笑道:“斬浪不愧是斬浪。”


    “那是,我可是神級智能。”斬浪嘚瑟道。


    “這顆星球是雲山門的總部,我們尋找雲山門吧。”鄭冬望著茫茫雪原,建議道,“或許在山門上有什麽線索。”


    “小心行事,那股未知的暗能量源極為強大,”斬浪說,“暗中的敵人最為可怕。”


    “好。”鄭冬點了點頭。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冰雪玫瑰與未知的暗能量源必定有某種聯係。


    再度飛行了一個多小時,一座高聳入雲的巨大黑色山脈出現在鄭冬的視線裏。


    山脈如同沉睡的巨獸,頂峰覆蓋積雪,半山腰為黑色山岩,一個冰封湖泊在山腳下靜臥。能夠辨認出那是湖泊,是因為偌大的湖泊有一處沒有冰封,還向外冒著熱氣,形似溫泉,大概是某處極薄的岩層,其下岩漿流淌,傳遞了熱量。


    湖泊的輪廓很明顯,是天然的半圓,岸邊有幾座被積雪掩埋的三層亭榭樓台。


    鄭冬迅速趕到山腳,向上仰望。


    山脈大概呈四十五度仰角,岩壁少有凹陷,這倒不是因為山脈剛剛升起,而是曆經千萬年的冰蝕,將脆弱的岩石盡皆剝離,留下的,自然無比堅硬的山岩。


    震動沿著湖泊飛行,掃除重重積雪,走上了一處亭閣的三樓。


    三樓有一個被冰雪掩埋的石桌,清開後可見三個固定石凳,一個圓形的石桌,石桌有橢圓柱支撐,桌麵上放著一盤未下完的古老棋局。


    鄭冬不識得這種棋,看了片刻後注意到石桌兩側還各有一個茶杯,其中茶水早已凍結。


    或許千年以前,有兩位老人在此下棋,災難來臨時,他們挺身而出,飛入雲端與寒冰龍作戰,又或者他們提前察覺危險,逃竄了。


    鄭冬環視亭閣,四個支撐柱上繪著雲山門的崛起之路,在其中一個柱子上,鄭冬看到了一個巨人與蜥蜴生物打鬥的場麵,毫無疑問,那是在雲山行政區與赤焰生物搏鬥的自己。


    走下亭閣,鄭冬尋找著上山的路。


    沒有花費多大力氣,他找到了,因為由兩個標誌物。


    兩具身穿雲紋黑袍的屍體。他們站立在一處被冰雪掩埋的樓梯大道兩側,神情莊重堅毅。


    鄭冬看了二人許久,起身,向山上走去。他每走一個台階,就把台階上的雪全部融化,雪水匯聚成溪流流淌下去,很快凍結成冰。


    雲山之巔,黑袍青年默默看著鄭冬,他坐在一處凸起的岩石上。那塊岩石被稱為鷹躍岩,是鍛煉宗門弟子的飛行能力所用的,服用了猛禽基因的弟子會長出一對可以收縮在後背的翅膀,但神經係統的對接不太完美,需要主人通過練習掌握。


    雲山門還在的時候,多少弟子從這上邊躍下,有些人成功了,翱翔九天,有些人失敗了,失敗的那些人中,有些人的傷可以治好,接著練習,有些人卻頭部著地,無從醫治,就此別世。


    當鄭冬走到台階的一半,海拔五千米時,黑袍青年忽然嗅到了什麽,他望向天宇,寒冰龍衝破雲霄,直奔雲山門而來。


    黑袍青年紋絲不動,眼神冰寒,他拿出冰雪玫瑰吻了一口,背後驀地彈出一雙天使般的白羽翅膀。


    他一跺地麵,暴衝而上。


    寒冰龍怒吼著,渾身灰色光芒散發,直撲黑袍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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