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蘇凝他們,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前途最重要。不要為感情這種小事影響前途這種大事,老師這麽說,家長也這麽說。到了二十多歲還不結婚又開始急了,什麽是好前途?成家立業有個安穩的家庭才是好前途。


    中國的父母就是這樣,一定的年紀之內,談感情是錯誤的,一定的年紀之後,又逼著未婚子女去談感情。


    蘇凝想起歐陽震,不知道他有沒有真正愛上過什麽人,昨天晚上她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近於哀傷的神情,讓她心裏不由產生一絲疼惜,這個出身顯赫的男人身上,或許背負著一個更深更沉的黑洞,讓他從來都不能,輕易地放鬆自己。


    她早上先請了半天假,去醫院檢查。畢竟做她們這一行的,猝死概率實在不低,為了打一份工賠上性命可不值得。


    韓東給她開了一張全麵體檢的單子,又找了同事幫她提前預約,可算節省了不少時間。站在人潮湧動的門診大樓,蘇凝忍不住感慨,不管經濟有多不景氣,消費有多低迷,醫院的生意永遠都是那麽興隆。


    上午做完檢查,韓東因為有手術,兩人甚至沒來得及一起吃午飯,蘇凝就自己回了公司。


    加班了三天三夜終於完成的策劃案終於提交,關於那個歌唱真人秀的節目,主打年輕人市場的欄目定位,讚助商那邊希望是以集團下子公司的智能音樂手機做推廣,倒也恰當。


    毛毛蟲提出的理念就是,通過這檔節目,讓那些懷著理想的年輕人,能夠不忘初心,以音樂為源動力,用這款手機來談戀愛。你看,年輕人的戀愛多麽浪漫,簡直就像好萊塢電影裏那些華美的歌舞片,不管現實如何絕望,你都能在轉角處碰到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的呀!


    方案提交後,蘇凝終於在座位上伸了個大懶腰,滿心以為可以在正常下班時間打卡回家,努力思考,是去看個電影,還是約上王小紅她們一起逛個街?


    然後手機一震,收到一條微信消息,毛毛蟲發的,修改方案發你郵箱了,今晚給我?


    她打開郵箱,嗬嗬,一份一共一百多條標紅的修改意見,你怎麽不直接殺了我呢?


    抱怨歸抱怨,該做的事還是沒跑,告誡自己,連歐陽震那樣多金又帥出身不凡的人都那麽努力,自己還怎麽好意思偷懶?


    這天晚上10點,手機又收到一條微信,發件人是韓東。


    “下班了嗎?”


    “還沒,加班狗汪汪汪。”


    “體檢結果出來了,我們見個麵?”


    蘇凝心一緊,莫非很嚴重?“別告訴我我得了絕症。”


    “不至於。”那還是有事。


    “到底怎麽了?”


    對方拍下檢驗報告單的照片發過來。檢查項目上寫著尿常規,妊娠檢查,結果赫然寫著,陽性。


    蘇凝腦子“嗡”一下,反應不過來。“什麽意思?”


    “你懷孕了。”


    蘇凝對著電腦屏幕發了45分鍾的呆,假裝那些紅色的標記和黑色的字是炸彈倒計時器,當同在加班的楊婷發覺不對勁問她出什麽事了,她猛地衝出去,到樓下給王小紅打電話。電話那頭酒吧的噪聲實在太大,王小紅聽不見她說什麽。


    “你說什麽?我聽不見,你感冒了嗎?”


    “不是,”蘇凝用鼻音說,“我懷孕了。”


    “oh,shit,半個小時後夢田咖啡館見。”


    雖然現在是晚上12點45,蘇凝還是點了一杯威士忌酸兌檸檬汁,都已經火燒眉毛了她喝點酒不過分吧?但之後又想到喝酒對腹中胎兒不好。她焦急地等待著,腦袋裏兩種截然不同的想法正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生,還是不生,這是一個問題。


    王小紅來了,蘇凝把韓東的聊天記錄給她看。


    “看來是真的。”她麵色凝重。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就那一個晚上,而且,我記得,明明……明明有……戴套啊……”蘇凝看了一眼周圍,最後兩個字聲音明顯小了下去。


    “戴套也有很多情況失效的,比如保質期,比如破損,比如使用方法不正確,”她說,“我還以為我中標,沒想到最後是你。”


    蘇凝想象著自己的生活完了,再也不能和朋友們夜夜笙歌,也不能出去購物,不能隨心所欲地欣賞帥哥,不能喝酒吃垃圾食品,隻能變成一隻吸奶器,毫無魅力可言,再過一段時間,她現有的褲子都會穿不下,特別是那條新買的、單寧色的破洞牛仔褲。這些都是困擾,都是成為現代女性的代價,懲罰她那一夜不循規蹈矩的荒唐。


    “所以,你打算怎麽辦?”


    “我能怎麽辦?十分鍾之內穿上攝影棚租來的婚紗跑去跟歐陽震說,’親愛的,我懷了你的孩子,我們結婚吧’?”


    “什麽?歐陽震!”王小紅的嘴巴張大到能塞進一個小蘋果,“天哪!蘇凝你竟然睡了一個億萬富翁?!”


    “那天晚上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誰。”


    “這可比中500萬還精彩!你知道歐陽震給的分手費一次有多少嗎?至少是一千萬!”


    蘇凝用手指揉一揉太陽穴,“你說的我好像一個詐騙犯。”


    “沒有,我的意思是,你能和他結婚當然最好啦。”王小紅急急忙忙解釋。


    “你覺得我應該告訴他?”


    “不然你想怎麽樣?一個人偷偷把孩子生下來,打n份工,做個苦情偉大的單身媽媽?”


    蘇凝感覺自己的神經都要亂成一團了。她想象一下孩子粉嫩柔滑的肌膚,穿著oeufnyc嬰兒套裝惹人愛的模樣,另一方麵,她又想到,歐陽震會接受這個孩子嗎?還是把她當成趁機敲詐勒索的騙子,畢竟,這可是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或許,她還有一重選擇。在她腦海深處產生了一個全新的、令人發抖的想法,這種罪惡的念頭一閃而過,卻讓她整個人都不好受了,她怎麽會這樣,不負責任,且冷血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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