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漏水、擱淺、傾覆、被冰凍壞了,這些損失朝廷也不管。


    除非有朝廷的簽押勾銷,但是這種事十年八年也不會遇上一次。


    在某些河段,漕糧得暫時卸下來,以此來減輕漕船的壓力。


    為什麽要卸船?


    因為漕船要裝大批私有貨物,導致裝載過重。


    這些人要盜用、貪汙漕糧、用水浸泡、摻上沙子增加體積,從而變賣漕船附屬物。


    甚至要故意把漕船鑿沉製造假事故。


    然後造船的錢,也得漕軍士卒出一部分,因為朝廷體諒漕軍的辛苦,一艘船可以走私六十石私貨。


    每艘船的造價在一百兩銀子左右,朝廷出木材,鐵釘,桐油和麻繩,加起來,總價值在四十兩左右。


    為了打造好船隻,漕軍要彌補差額三十五兩左右,甚至最高達七十兩。


    其餘錢便是支付勞役以及雜七雜八的開銷。


    因為一艘船的使用年限是十年,但是一般一艘船便是漕軍一輩子的事。


    大明規定兵役是一輩子的事,隻要你有兒子,就必須得輩輩都當兵。


    漕軍沒錢不重要,不給你發工資就行了,直接工資抵賬。


    所以這些人的日子變得越發困苦起來,攜帶私貨有上官以及宦官等人要用,根本就輪不到普通漕軍士卒。


    各軍衛欠造船款在百萬兩以下,有幾千艘船隻得不到輪換退役。


    尤其是派遣船隻到遼東和朝廷,漕運受到影響,朝廷當即征召民船服役。


    大明將漕運的一半糧食,全都送到遼東去,盡管不辭辛苦,可是後金軍隊,一直把明軍逼回長城內。


    漕軍設置百年後,就軍轉民了。


    既無作戰能力,又沒有什麽軍紀可言,全都是“勞動力”,或者說奴隸更合適一些。


    馬重僖發愁的吐出一口眼圈:“總爺有所不知,我等士卒能夠分潤從來都是搬貨的辛苦費。


    我以前跑了四年船,因為河水冰凍都沒有回過家,我娘便是在冬日裏凍餓死了,我都不知道。”


    賀今朝點點頭,小冰期越來越嚴重,連廣大那地方都能下好幾日的鵝毛大雪,更不用說北方凍河。


    馬重僖又續上一點煙葉子:“朝廷法度森嚴,縱然損失的並不是人力所能控製的,我等漕軍也得背負同偷盜一樣的罪責。”


    “什麽罪責?”賀今朝扶著船幫,就當閑聊天。


    “普通士卒則是要被派往九邊前線,當官的要麽降職,要麽停俸,而且還要短時間內彌補朝廷的損失。”


    賀今朝頷首,大明就是在預防這幫人上下其手,然後把這些漕軍預設為犯罪者。


    管你真的偷盜還是自然損失,總之,朝廷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損失。


    靠著大運河吃飯的人賺的盆滿缽滿,至於普通的漕軍,都是背鍋的。


    對於這些人的待遇,有些商人特別願意為漕軍們解決憂患。


    在漕河的盡頭到處都有許多糧食,不用管這些糧是從哪裏來的。


    它們是專門為這些漕軍準備的,可以花大價錢購買,補充朝廷的損失,免受責罰。


    手頭緊也無妨,他們會特別貼心的給你送錢,隻需簽一個高利貸的契約。


    當漕軍無力償還時,這些人就會暴力催收,隻要是你押運的漕糧,直接搶走,就算官府也管不著。


    因為爺背後有貴人撐腰,且越發的肆無忌憚!


    不用說普通漕軍了,就算百戶也有被逼的上吊而死,甚至指揮使都被嚇得遁入空門。


    然後有些商人就可以從上到下的控製漕船,從而運輸一些違禁品,諸如閹豬、牛皮、豬鬢、穀物、豆子、生鐵。


    賀今朝聽著聽著,便覺得這裏麵怎麽有晉商的事呢?


    漕運是大明京師的命脈,說什麽也不為過,平均每年要向京師運輸四百萬石左右的糧食。


    當然這些隻是官麵上記載的糧食,至於夾帶的私貨,全都不在紙麵上。


    “我看你們軍紀挺鬆弛的。”


    賀今朝瞧著下麵懶洋洋的漕軍,馬重僖抽了口旱煙卻是道:


    “總爺有所不知,隻要是北上的船隻,為了防止漕船耽誤,漕運都禦史都不許上船檢查,所有船都不能停靠等待。


    當然了都禦史大人、理邢主事,兵備道有權在途中上船盤詰一番。”


    賀今朝又放下心來,接受的盤查少一些,隱藏真正身份就多了一些保障。


    “嗯?”賀今朝隨即瞥了一眼:“船上為何會有孩子?”


    一個極為瘦弱的孩子,幹幹巴巴的。


    “好叫總爺知曉,那是我兒子。”馬重僖敲了敲煙袋鍋子,讓他趕緊回去睡覺。


    “我們一家子都住在船上。”


    “許多人都這樣嗎?”


    “嗯,家裏田地早就沒了,成了貴人的了。”


    賀今朝揮了揮手,叫牛有才給他兒子一個驢肉火燒,別全都自己吃了。


    “多謝總爺。”


    馬重僖不曾想眼前這個年輕的總兵,竟然會主動賞賜他兒子食物。


    賀今朝則是擺擺手,幫是幫不過來的,眼前的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你沿著運河行進,外麵情況如何?”


    馬重僖看著岸邊忙碌的人道:“南方沿河的人,日子大多都好很多,無論是景色還是趣聞。


    北方百姓多貧瘠,山東也鬧了旱災。


    臨清的河水下降的很快,要是照這樣下去,再過幾年,臨清定是不能過船了。”


    “我記得臨清有運河又有鈔關,富庶的很啊!”


    繁華壓兩京、富庶甲齊郡說的便是臨清關。


    “總爺說的不錯,富庶是富庶,但是沒有河水,船不能行,也就不在富庶了。”


    賀今朝便不再多言了,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已經上船。


    眾人開始相互招呼,發出號令,準備劃船啟航了。


    “開!”


    頭船一聲大喝,便率先往前滑行,順流而下,奔著天津衛這個目的地而去。


    賀今朝扶著船幫,感受著船隻的行動。


    漕軍的號子聲在船上響起,此時倒是不需要岸邊一幫人拉著船隻行進。


    “總爺,可站穩了。”


    馬重僖急忙提醒了一聲,因為他看見總爺的護衛,那個壯如牛的人,一下子就坐在了甲板上。


    馬重僖兒子瞧著給自己吃驢肉火燒的壯漢跌倒在地,忍不住笑出聲來。


    真奇怪,他這麽大的塊頭,為何會跌倒?


    像自己這般小,在船上這麽多年,都沒事。


    賀今朝看著牛有才被晃倒了,忍不住大笑道:“質量越大,慣性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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