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國顯得很是興奮,進了後院,對於這種自助餐的模式絲毫不見生。


    當初舅舅在四川的時候就整了這麽一出,不用幾個人圍坐在圓桌上,想吃什麽自取就行。


    他進來之後,便隨手拿個瓜果啃著就一路走過來了。


    “舅舅。”


    李定國行了禮之後,便坐在一側。


    “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我又不是沒抱過孩子。”李定國又拿起一旁的羊肉串道:


    “我娘找了兩個傭人,比我照顧的還要好,反倒嫌棄我毛手毛腳的,沒見麵的時候想,見了麵就嫌棄,等我走了,還哭的淚眼婆娑,我還不如出來領軍作戰呢。”


    賀今朝對此表示不理解,就大外甥這年紀輕輕就步入了中年人的婚姻狀態,屬實是過早了。


    “大多數女人都這樣。”


    賀今朝隨即附和了一句,引得李定國深深讚同。


    “正巧你回來了之後,研究一二天,把鳳陽府、淮安府、徐州拿下來。”


    “明白。”


    李定國連連頷首,此番前來就是打仗的,要不然就在家陪媳婦孩子了。


    對於這些地方的打探賀今朝一直都沒有停下,李自成就快占據整個山東。


    若是被他騰出手來,這些地方難免被他得了一部分。


    可以說目前而言,大明在搞焦土抗戰。


    這群反賊所到之處,官軍先擄掠一番跑路,要麽就直接投降闖賊。


    各地都是一片焦土。


    待到招待結束之後,賀今朝又給這些吏員講講課,將來說出去,也算是“天子門生”。


    楊軻和宗灝等人帶著各自的心思前往新的工作崗位。


    賀今朝給他們的感受,實在是不一樣。


    至於招待有功將士,賀今朝倒是輕鬆多了。


    同他們一同飲酒吃肉,唱著軍中的歌曲,順便看看幾個大男人摔跤叫叫好之類的。


    回頭咣當南京城,要不要去夜宿皇宮,都自己選。


    反正皇宮內也較為破敗,沒什麽意思,但就是架不住有人向往權威。


    就算是破,一個普通人這輩子有幾次機會能夜宿皇宮的?


    故而有功將士對於賀今朝的賞賜都極為滿意,那些吏員可以遊覽皇宮,但是不能在裏麵住。


    如此也算是對錘匪士卒的優待。


    賀今朝對於經商收取重稅,並沒有按照往常一樣重農抑商,而是本著工商皆本的思路,以至於在江南等地出現資本主義萌芽的商人們,更加擁護賀今朝的統治。


    但又和他們想象當中的不同,賀今朝抽調官府人員做買賣,規範商人。


    賀今朝一直有計劃的培養手工業者的工人,隻有熟練的工人出現,才會出現大機器工業的基礎條件。


    對於農業也沒有放鬆,就在休寧縣也有幾個百姓合起夥來包荒山,用來種植玉米,因為這玩意是新鮮作物,且產量不低,容易獲利。


    賀今朝看著送上來的文書,廣東那邊也有百姓合作包荒山,種植檳榔,煙草、棉花、鬆木或者龍眼等果樹。


    前兩個玩意對外賣海盜商人們有著相當大的利潤的。


    或者說江浙這片很少有種糧食的,全都是種桑植煙。


    一筐蠶相當於一畝田的收成。


    煙草本來產自閔廣,現在連嘉興、杭州府也都種上了。


    對於這些事,賀今朝並沒有製止,因為這片地界本來就人多地少,根本就不夠分的。


    根據冊子計算,洪武初期還能平均3畝左右,現在就剩下一畝。


    盡管因為左良玉的行徑禍害了不少地主,賀今朝又沒收地主的土地,這才堪堪超過明初的水平,大概在每人五畝地,有效的緩解了人田矛盾。


    蘇湖熟天下足已經被湖廣熟天下足給取代了。


    按理說缺糧就該種糧食,但因為利益而言,他們全都種植經濟作物,就算將來買糧吃的貴一些,那也有得賺。


    農家以副業手工業的收入維持生計,上供賦稅,下養家室,賴以進行簡單再生產。


    這個地區,僅靠田畝收入,農戶是無法養家湖口的,他們隻有依靠副業和手工業,才不至於填死溝壑。


    他們大多都憑借蠶來做耕耘之資。


    四五月做絲,五月插秧,絲的收入高,種田成本高,自是不懼,私的收入少,則賣田鬻產,難以維持簡單的生產。


    賀今朝看著底下吏員報上來的,這些地方的人多是正月出去,四月回來,七月再出去,年末回來,保證了田地養蠶的耕耘,還能打點短工補貼家用。


    “以副養農,以工促農。”賀今朝對著一旁的張福臻道:


    “人們常說杭嘉湖富庶,原來是農戶夜以繼日,終年從事副業和手工業生產促成的。”


    “主公放心,這些人普遍從事家庭手工業,農戶謀生的路子變寬,又沒有苛捐雜稅,生活有了一定保障,沿海又沒有海盜來肆虐,用不了兩年,便會村村都富起來的。”


    】


    張福臻對於自家主公廢除苛捐雜稅是非常讚同的。


    過去大明商戶賣絲時,路上遇到南村足穀翁,告訴他今年絲價甚低,將絲留待明年高價出售。


    他雖深感老翁之話不錯,可吏胥催逼,債主索債,所典衣褲待贖,絲價再賤也隻好忍痛售賣。


    杭嘉湖很多地區的農戶,與市場聯係緊密到如此程度。


    以至於連種田的生產原料,養蠶的一應器具及生活口糧,全靠質貸經辦,在副業手工業品出售後償還。


    “湖絲遍天下而湖之人終身不被一縷”,農民經濟生活卷人了商品交易的漩渦。


    現在錘匪占據這片地界之後,改變了政策,相信用不了多久,湖人也能穿上湖絲製成的衣服。


    “主公,江寧製造局的幾個官員也都從山西調撥到位了。”


    張福臻幫助賀今朝處理政事,對於家家戶戶都有織機的而言,靠著絲綢吃飯單單在南京就有上萬人。


    “嗯,不著急把新式織機搞出來。”


    賀今朝想要先擴招男女工,多創造一些就業崗位。


    “先弄出來三萬台織機。”賀今朝在一旁做了批注:


    “用來走海運貿易,以及價格定的比民間百姓的高一些,我軍當中有不少士卒也有了身家,過年給老婆孩子扯點貴的絲綢做衣服也沒什麽。”


    “是。”


    張福臻已經測算過了,三萬台織機大概需要五萬的工人規模。


    這樣那些下崗的青樓女子,除了進宣傳團慰問演出之外,還能多個營生可以選擇。


    南京城周遭依靠絲織業為生的百姓能上漲到二十萬人,至於年產值怎麽也得在一千萬兩銀子往上。


    特別是賀今朝廢除匠籍,采取雇傭模式,想要世襲都不容易。


    同時江寧織造局也可以收取周遭個體戶製造出來的絲綢,到時候打包往外賣。


    “主公,目前抓捕了一百三十三個生員,關在牢中。”


    “不必關在牢中浪費糧食,都罰去做苦役。”


    大明後期江南的生員,實際上大多並不按照朝廷要求,在校認真讀書,學習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本事,而是利用本人免役的特權和高於普通平民的社會地位,混跡社會,不少人成為地方的邪惡勢力,幾乎無惡不作。


    顧繼坤因為在基層當吏員,更是發現了許多非法之事,故而建議賀今朝展開掃黑除惡行動,不單單把目標放在大勳貴、地主身上,也要拍死這些鄉間的蒼蠅。


    他們出入公門,勾結胥吏,幹預行政,武斷鄉裏,操持輿論,是大明後期生員的基本社會形象。


    有鑒於生員的惡習劣行,顧繼坤甚至將生員與鄉官和吏胥,比作“天下之病民”的三種人。


    要不是親臨一線與百姓近距離接觸,顧繼坤當真不曉得這幫人做出如此多的惡事來。


    “廢天下之生員而官府之政清,廢天下之生員而百姓之困蘇,廢天下之生員而門戶之習除,廢天下之生員而用世之材出。”


    顧繼坤對賀今朝不舉行科舉的行為,感到非常的欽佩。


    這些人仗著大明給他們的特權都成了地方上的惡霸,當真是讓人難以接受,這便是讀書人嗎?


    那不要這種讀書人也罷。


    讀書人暴橫霸道,為害一方。


    大帥不愧是從底層殺出來的,對於這種讀書人認識極為深刻。


    顧繼坤本來學識就好,文筆極佳,現在已經開始在工作之餘寫日記,為將來編纂賀今朝本紀坐實充足的史料。


    先前他還覺得自己編纂什麽縣誌都是水中撈月,有了錘匪政策的相對比,顧繼坤相信自己撰寫的《天下郡國利病書》能夠受到賀今朝的重視。


    現在江南之地被錘匪所控製,江南士人仍舊沿襲大明舊習,結社盟誓,大舉文會,刀子都沒有砍到他們身上。


    或者說這些人依舊在認為賀今朝會重用他們,而錢謙益這個人已經被他們罵的狗血淋頭,說他沒有骨氣帶領大家進行抗爭。


    並且把某某人因勾結海盜被賀今朝砍了腦袋的事放在他頭上背鍋。


    就目前而言,錢謙益裏外不是人。


    以前的階級大部分人都排斥他,而賀今朝對於這位的大名更是如雷貫耳,一直再拖著用他釣魚。


    賀今朝對顧繼坤上書的這件事極為重視。


    “查一查。”


    “是。”


    徐以顯接過顧繼坤的本子,便出去找管紀律檢查的人,撒出去查一查文人結社的事情。


    他知道,這些人對於自家主公不肯優待他們,有著極大的怨氣。


    這些士紳習慣了風俗就奢以及各種政治特權,如今全都沒了。


    “反錘複明”可不是這些人隨意提出來的口號,而是想要恢複人上人的政治目的。


    這些人身邊的支持者,大多都是因為錘匪到來,而受到了切身利益損害的。


    幾天之後,匯總的消息就送到賀今朝這裏。


    不得不說,這些失意文人當真的能搞事,七八人就相率結為詩社,以抒寫其舊國舊君之感,大江以南,無地無之。


    其最盛者,東越則甬上,三吳則為東南舟車之都會,四方雄俊,君子之走集,故尤盛於越中。


    蘇州、婁東等十幾個,吳江有驚隱社為首,浙西有澹鳴社為首七八個。


    吳浙之間,各有部署,每社各數十人,以為倡和。


    吳越之間的文社而且互相聯絡。


    還有人率越士赴十郡大會,連舟數百艘,集嘉興的南湖以壯聲勢。


    “崇禎六年,江南十府大社在虎丘舉行大會。”徐以顯又給賀今朝說了一嘴。


    當年沒有人管他們,是崇禎他沒本事,管不到江南來。


    現在都換了錘匪統治,這幫人還敢如此搞,懷念舊主。


    “要我說,把他們全都宰了。”吉珪兩手一攤直接給出了解決法子。


    “主公做出坑儒之事,怕是要背上罵名。”


    “我如今乃秦王,為何不能行此事?”


    賀今朝毫不在意的擺擺手笑道:“就當我致敬先賢,同秦始皇學習了。”


    幾個人哈哈大笑起來,跟著賀今朝時間越長,就越覺得許多讀書人的心態還沒有擺正。


    這種人就算是吸納進錘匪的體係內,將來也會鑄成大錯,莫不如掐死在源頭上。


    “不不不。”張福臻連連擺手道:


    “殺了這批人沒什麽意思,他們全身上下也就剩下嘴硬,以我之見,主公稍微露出刀子,他們的嘴也不敢硬了。


    莫不如趁著顧繼坤上書的機會,查處這幫人,有罪的就看情況是砍了,還是罰去做苦役。


    要真是隻會放嘴炮的,主公莫不如成全他們,給他們些許銀兩資助他們北上去扶持舊主。


    如此一來,我看誰還敢隨意結社。”


    咱們錘匪雖然號是匪,但也是正規政權,殺人自然是需要理由的。


    不能因為你聚會了,就要把你們全都宰了。


    對於這種“暴行”,張福臻認為還是要避免的,沒必要因為這幫臭狗屎髒了主公的名聲。


    他們還不配!


    徐以顯捏著胡須想了想:“主公,這錢謙益乃是複社的首領之一,還是東林黨的魁首。


    此事應該讓他出麵,進一步分化加劇江南這夥讀書人之間的裂痕,如此方能篩選出一大幫人,讓他們互相謾罵爭鬥,反正黨爭對於他們而言,乃是家常便飯一般。”


    賀今朝明白徐以顯的意思,讓他們內部先互相掐起來,各人有各自的利益,絕不可能是鐵板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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