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為什麽驚詫?


    因為他也清楚的知道要靠著這群士卒才能翻盤,所以下令叫皇親國戚以及滿朝文武捐贈白銀充作軍費。


    崇禎希望自己的嶽丈能起一個帶頭作用,可惜老丈人守財如命。


    被他閨女訓斥一番,一旦城破,就算你有萬貫家財能保住嗎?


    然後周皇後又心疼老爹,拿出變賣金銀首飾,湊的五千兩銀子給她爹撐場麵。


    最後周奎的騷操作就來了,扣下兩千兩,上交三千兩,於是城內百官紛紛效彷。


    大家都出門都穿著破舊衣服上朝,轎子也不坐了。


    故而崇禎迫於現實,才歸來的士卒每人給發五錢銀子作為賞賜。


    如此,至少給了崇禎一點虛幻的安全感,他才能集中精神全力搶修大明帝國這隻千瘡百孔的破船。


    但現在崇禎看著這幫“乞丐”家中翻出如此多的銀兩來,著實是氣得都站不住了。


    待到他看見自己親親的老嶽仗哭嚎著來,他更是臉色鐵青,恨不得踹死抱著自己大腿的周奎。


    朕最恨有人騙朕了!


    他們個個都比朕有錢,還天天哭窮。


    對於讓崇禎頭疼了這麽多年的財政問題,原來可以輕易解決。


    朕與你們好聲好氣的商量你們不答應,結果現在派從遼東戰場上歸來的士卒上門去取,絲毫不給你們留些體麵,你們反倒個個都比朕還有錢!


    他現在有些理解左良玉了,朝廷下發的錢都被這些蟲豸貪汙了,怨不得左軍劫掠。


    各地百姓逃進山中,看見左軍離去,都大聲歡呼左軍過矣。


    此時此刻,朱由檢不黑化,簡直對不起他目前的所遭受的打擊。


    洪承疇則是小聲的提醒皇帝,待到給士卒發完賞錢後,剩下的錢都由陛下掌控,下一次再給士卒發錢。


    京師這裏有了洪承疇的操作,暫時穩住了十萬歸來的戰神,但下一步還得多搞些糧食,要不然有了銀子,還得餓肚子,有銀子就等於沒銀子。


    或者說洪承疇已經提前讓京師裏的“貴人”們體驗了一次錘匪或者闖賊進入京師的後果。


    這一次吳三桂很有分寸,從各家搬出些許銀子來,隨便湊一湊,就能給這麽多士卒湊出足夠的餉錢,還不用掏空家底。


    畢竟等反賊來了,就會讓這群人體驗一下黃巢的操作。


    所以洪承疇認為,他們還是偷著慶幸去吧。


    十萬大軍返回京師的消息根本就瞞不住,因為李自成的人已經鋪到了河間府、滄州,威逼天津了。


    “我沒想到洪承疇還能帶領明軍逃回來。”


    李自成雖然不懼洪承疇,但是就目前的形勢而言,對他最為不利!


    因為洪承疇要想向周遭擴充,南下是他的唯一選擇。


    就北直隸那裏自從被賀今朝截斷漕運後,糧價上漲的極快,許多人都逃離了那。


    李自成也派借機派人回去頂替這些人的身份,幫助他打探消息,時刻留意。


    “大元帥。”丞相牛金星開口道:


    “這些明將跋涉千裏才歸,正是疲憊之時,我們要不要趁他病,要他命?”


    盡管山東不少文人都勸進,但李自成很謹慎,並沒有像賀今朝一樣稱王,依舊是奉天倡義文武大元帥。


    “不妥。”李岩出聲拒絕這個提議:


    “崇禎把那麽多銀子都擺在那些士卒麵前,正是他們表現的時候,還是等他們主動來攻,我們半路上伏擊較為穩妥。”


    李自成基本同意李岩的看法,這群明軍將士在鬆錦前線與韃子廝殺了兩年,戰力早就提升了一個檔次。


    若是真的要打仗,還得好好籌劃一番,不可能像先前一樣如入無人之境了。


    “大元帥,我們還是要多探聽消息,注意明軍的動向。”李過提了一嘴。


    畢竟他們被洪承疇打的就剩下十幾個人,躲進大山裏才逃脫。


    如今洪承疇又與關外的韃子廝殺,李過自己清楚韃子不是那麽好殺的。


    但其餘人對於韃子卻不怎麽放在心上,畢竟韃子在賀今朝那裏吃了大虧,那他們也能與韃子打的半斤八兩。


    李自成點點頭,又想起來一件事:“我方才接到了賀老弟的一封信,說要依靠運河做些買賣,要不要購買布匹,給麾下士卒製定冬裝?”


    “要我們花錢?”牛金星問完之後就尷尬的笑了笑。


    他要是拿賀今朝當冤大頭,怕是人家會直接殺過來。


    因為賀一龍、羅汝才之事,賀今朝並沒有過多幹預,雙方隻是默契的劃了下地盤,以免對方撈過界了。


    李自成在常年的戰爭當中摸爬滾打走過來,可要比崇禎成熟多了。


    但他從大明橫征暴斂的一個極端,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均田免糧!


    他們不清楚經濟賬那也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崇禎收不上來賦稅是被中間商給貪了,李自成收不上來賦稅是他窮大方。


    他麾下有百萬大軍要養活,就拿糧食為例,一人每天吃一升糧,每天就得消耗一萬石。


    為了籌措軍餉等高額費用,“追贓助餉”的方法用的可比大明官軍強的多。


    李自成等農民起義領袖認為,官吏、縉紳、豪強們所擁有的財富,都是從百姓身上剝削來的不義之財,都是贓款、贓物。


    因此,責令他們將這些財物繳納給起義軍充作軍餉,所以稱之為“追贓助餉“。


    李自成在洛陽時就頒布了《掠金令》,規定了各級官吏的追贓數額:“九卿五萬,中丞三萬,監司萬兩,州縣長吏半之。”


    到了好客山東後,又規定鄉紳也需要助餉。


    要是放在河南,那都是殺了了事,如今也肯放這些人一馬,收攏他們幫自己幹活。


    客觀地說,此招既可籌措軍費,又能懾敵安民,不失為一個籌集收入的好辦法。


    但是,打土豪、鬥地主官吏的劫掠之策有很大的局限性,地主豪紳畢竟每個隻能打一次,總有打光的時候。


    不像稅收,隻要稅源在,來年便還能收,連綿不斷。


    在自己統治的地盤上,僅靠“追贓助餉”,沒有其他可持續的聚財辦法,就隻能是坐吃山空,必定軍心、民心不穩。


    這樣,李自成起義軍雖然勇猛善戰,占地廣闊,卻沒有一寸穩固的根據地作為依托。


    待到百萬之眾,盤踞在河南、山東這兩處地方,也是十分的難受。


    冬衣這玩意,是不得不準備的,光靠著劫掠山東的大明宗室,是無法籌備處如此多的棉布棉花之類的。


    而且,闖賊起義軍的“追贓助餉”不像稅收那樣有多種法規和措施來確保收入歸公,往往誰追誰獲利。


    因有私利可圖,起義軍上上下下都沉浸在“追贓”的狂熱中。


    自將軍到土兵,個個“追贓”追得腰包鼓脹,私吞白銀多者數千兩,少者數百兩,以至人人有富貴還鄉之心,無勇往赴戰之氣。


    哪像賀今朝廢棄了大明的苛捐雜稅,但依舊製定了新的稅法,就算種田,也得對半分,把大餅畫在後麵。


    方能最大可能的籌集軍糧,用於戰事,維護政權的日常運轉等等。


    在這件事上,李自成沒有選擇抄作業,依舊是另辟蹊徑。


    李自成農民政權,對苛捐雜稅深惡痛絕,這讓人非常容易理解。


    大明底層早就苦賦稅久已。


    他們在稅收的問題上走向了反麵,把稅收視為統治階級的萬惡之首。


    “均田免糧”,完全不去建立稅收製度,這樣會比明末政權敗得更快,更慘。


    若是“均田免糧”後再回到自給自足的原始社會,不需要國家,不需要政權的長期運行,或許還行,然而這隻是天方夜譚。


    政權的財力基礎沒有經常穩定的保障,也就意味著聚沙建塔,經不住曆史風雨的侵蝕與衝刷。


    如果說崇禎的明末政權亡於橫征暴斂,那麽,李自成的政權在很大程度上亡於免稅劫掠,這不啻於另一種形式的橫征暴斂,手段還更酷虐。


    各自極端的稅收政策,最終會使大明王朝和李自成的政權走上殊途同歸的敗亡之路。


    】


    冬裝是要做的,但是得花不少的銀子。


    “我們不僅要買冬裝,還要多買些糧食。”


    李自成又提了一嘴,這麽多脫產士卒,不是誰都能養得起的。


    他也沒有那麽多的糧食。


    李自成的發展,完全成了蝗蟲模式。


    或者說李自成開辟的另類賽道,當真是成也稅收,敗也稅收。


    李岩想了想又開口道:“大元帥,欲圖大事,必先尊賢禮士,除暴恤民。


    今朝廷失政,可是先世恩澤百姓已久,近緣歲饑賦重,官貪吏猾,是以百姓如陷湯火。


    我等欲收民心,須托仁義。


    在任好官,仍前任事,若酷虐人民者,即行斬首。


    一應錢糧,比原額隻征一半,則百姓自樂歸矣。”


    李岩說那麽多,就是為了鋪墊最後一句。


    “均田免糧之策是大元帥立身之根本,豈能隨意更改?”丞相牛金星不答應這件事:“隻要一半,他們為什麽不選擇投賀今朝去呢?”


    因為戰爭的宣傳鼓動需要,闖賊實行三年免征,廣泛宣傳開了大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的口號。


    如此才得到了河南、山東,還有北直隸部分地區百姓的歡迎,極大激發明朝統治區內百姓們的造反熱情。


    李岩也曉得這種事針對奪取的敵占區是極為有效的,但是對於自己占據的根據地全免稅是個很大的失策。


    牛金星說的非常有道理,要不是衝著闖王來了不納糧,這些百姓為什麽不投了錘匪?


    現在他們與錘匪競爭優勢就是這個點,豈能自己打自己的臉?


    一旦做出來的事,同口號不一致,這些遭受哄騙的百姓必定會反戈。


    李自成已經被他自己宣貫的口號綁在了戰車上,根本就沒法下來改變稅收這件事。


    “我們雖然沒收了幾個山東藩王的財富,但是軍餉下發一波,剩下的錢財若是與賀今朝做生意,怕是不夠。”


    李岩看著牛金星說道:“我們占據山東之後,接下來要去哪裏發展?”


    畢竟在大家原來的設想當中,洪承疇率領大明最後的精銳,都折在關外,這樣他們也能順利前往京師。


    京城裏做官的人,想必貪墨的錢財更多。


    “大元帥能不能寫信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再便宜些?”


    宋獻策捏著胡須眯著眼睛詢問。


    “別想了。”李過直接做出了回答。


    上一次東山再起得到賀今朝的資助,情分便已經消磨幹淨了。


    再發生了賀羅事件,老回回出走投奔賀今朝。


    現在雙方沒有撕破最後的臉皮,可誰也不要輕易過線。


    到時候闖賊的情況,便是南北兩線作戰了。


    “南下與賀今朝發生衝突,爭奪揚州府那個富庶之地嗎?”


    “最好別這麽想,賀今朝要比洪承疇手中的明軍還要難對付。”


    李自成的心腹們議論起來。


    目前實力極度壯大,是需要好好籌劃一二。


    李自成僅剩下的一隻眼,看著李岩道:“你有什麽想法?”


    “我聽說孔家幾乎坐擁了曲阜的土地,還向外溢出了,他們既然降了大元帥,什麽都沒有送上,咱們也沒有分了他的土地。


    這次就叫他孔家出些銀子助餉吧!”


    李岩認為如今還得仰仗賀今朝提供的糧食和冬衣。


    山東這個地界想要冬小麥成熟,還得好些個月呢。


    “我們拖的起,朝廷拖不起,漕運斷絕,京師又猛增十萬張大嘴,他們也是要吃飯的。”


    李岩環顧周遭道:“所以我們有了冬衣和糧食後,能穩坐一方,等著饑腸轆轆的明軍來攻,到時候待宰的羔羊,還不是他們。


    運氣不錯的話,我們還能用些許酒肉就能讓這群作戰經驗豐富的士卒成為我們的人!”


    李自成為了治理天下,自是接受了孔家人的降表,而且還沒有動這個大地主呢!


    李岩的話讓他眉頭微微挑起,光靠他自己手中的銀兩,要購買到充足的衣服和糧食,怕是很難。


    “大元帥,這孔家輕易動不得。”


    丞相牛金星直接與李岩唱了反調。


    自古以來,治理國家就需要讀書人,若是動了孔家這個牌子,那豈不是讓天下讀書人都厭惡?


    “不動孔家?憑著他送上了一份降表,依舊還能享受富貴生活?”李岩眉頭微皺:


    “這百萬大軍所需的冬衣和糧食與孔家孰輕孰重,還請大元帥細細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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