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見濟的示意下,西線大軍走得很慢。


    於謙的東線大軍已經在浙江邊境擺開了陣型,西線這邊才剛剛走入江西邊境,讓隨軍一眾文武官員莫名其妙,更篤定了太子殿下是來鍍金的想法。


    走這麽慢,不就是想等於謙勢如破竹後,太子殿下再去撿落地桃子麽。


    理解理解。


    而且這樣最好,不會出現下一個土木堡。


    但朱見濟並不是這麽想的。


    他在等。


    寧王朱奠培坐鎮江西南昌,距離福建很近,以寧王的實力,肯定早就去派人福建那邊摸了一圈,朱奠培應該知道堡宗是真的。


    建文餘孽加上福建都司和福建的地方官員,再加上建文餘孽,不可小覷,如果朱奠培有野心,這個時候舉兵,先拿下江西都司的兵力,再匯合福建,打打遊擊,來個地方包圍城市的話,其實大有可為。


    所以朱見濟一直在等。


    等寧王造反。


    現在反了,自己還能順勢打崩他,但如果自己進入福建後,寧王再反,自己就要麵對腹背受敵的局麵,不安定因素暴增。


    然而……


    有點失望。


    直到大軍進入江西境內,直奔南昌時,江西這邊也沒任何動靜。


    難道朱奠培真的很老實


    朱見濟有點不信。


    寧王這一脈就沒老實過!


    ……


    ……


    南昌,寧王府。


    朱奠培走在王府的亭台水榭間。


    他剛過不惑之年,身材高挑削瘦,麵白無須,目光陰鷙,天生一股孤傲,平日裏沉默寡言,不善交酬,生性多疑,喜歡獨來獨往。


    喜詩賦,善書畫,有鐵鉤銀畫之美譽。


    揮揮手,示意隨侍在身後的奴婢下去,走進踏荷水榭,撩起袍服躺坐在椅子裏,看著麵前荷池,想起了一句詞。


    前朝朱庭玉的《天淨沙秋》:


    庭前落盡梧桐,水邊開徹芙蓉。


    解與詩人意同。


    辭柯霜葉,飛來就我題紅。


    朱奠培歎了口氣,好累。


    祖父朱權自就藩南昌後,雖恭順朝堂,但隻有身為世子的父親朱盤式烒知曉,祖父心中的鬱鬱之情,作為世孫,朱奠培從小耳濡目染。


    這天下,本該有一半是咱家的!


    是朱棣不要臉。


    如果當年靖難的時候,他沒拐走朵顏三衛和大寧軍馬,他能靖難成功等關鍵時刻,祖父揭竿而起,趁著朝廷軍馬和朱棣鏖戰無暇分身之際,走入應天奉天大殿的就該是祖父!


    至少朱奠培是這麽認為的。


    靖難時,朱棣的兵馬實力遠遠不如大寧,尚且成功了。


    那祖父黃雀在後,更沒有失敗的道理,世人皆說朱棣沙場無雙,卻不知道當年真正沙場無敵的不是燕王朱棣,而是寧王朱權。


    隻不過成王敗寇。


    朱棣靖難成功,歌功頌德者眾,世人也隻看得見朱棣的光彩。


    朱權被隱沒在背影之下。


    風水輪流轉。


    朱棣恐怕永遠也沒想到,他的重孫中出了個朱祁鎮。


    廟號堡宗


    很貼切。


    諡號武


    大快人心。


    水榭外,身著華服的王府長史溫宜山姍姍而來,行禮之後,溫宜山走入水榭,站到朱奠培側麵,“殿下,再不動手,就沒機會了。”


    朱奠培斜也一眼王府長史,神情寡澹,“動什麽手”


    溫宜山道:“我們準備了多年,如今福建那邊有建文餘孽起事,而且我們也查明了,堡宗是真的,正當舉事共謀大局,等太子殿下率領大軍進入江西,勢必要把江西都司抽調去最前線,並且控製王府,咱們就隻能任人宰割。”


    朱奠培哼哼冷笑一聲,“任人宰割太子殿下有證據但如果咱們動手,那真的是送死了,溫宜山,你難道沒看出來,這就是陛下的圈套!”


    溫宜山不解,“何以見得”


    朱奠培平日裏話不多,但溫宜山是他最忠心的王府長史,也是一起長大的朋友,願意多說幾句,道:“當日太子殿下在太廟手刃堡宗,京畿文武百官親眼所見,堡宗在法理上已經死了,而當日事件,建文餘孽的謀劃確實堪稱完美,但有個致命缺陷他們沒考慮到:哪怕陛下發現真相晚了一夜,依然可以讓錦衣衛和各地都司封鎖,建文餘孽絕對不可能把堡宗帶回福建。”


    頓了一下,斬釘截鐵,“絕對不可能!”


    溫宜山倏然懂了,“所以,是陛下故意放朱祁鎮南下到福建的”


    朱奠培點頭。


    之所以如此,是為了讓朱祁鎮把建文餘孽籠絡起來,方便一網打盡,為了這個目標,甚至讓於謙跑了一趟福建,利用海上走私的事情,徹底攪亂福建的官場。


    溫宜山還有點疑惑,“可是為了這個計劃,如此大動幹戈,還要起兵鋒,戰死無數,耗費錢糧無數,值得嗎”


    朱奠培難得的笑了,“花錢士卒戰死沒有的事!”


    朱奠培不願意再說了。


    朱祁玉一石數鳥的事情,怎麽可能花錢,不僅不會花錢,還會大賺一筆,這一次平亂花的錢就是毛毛雨。


    至於征討建文餘孽會有士卒戰死


    更不會!


    所以,這整個事件就是個大圈套,自己如果這時候舉兵,才是蠢不可及,信不信,太子朱見濟對外宣稱的五萬兵力,搞不好能有十萬,加上可以隨時聚集增援的河南都司又有幾萬,自己一旦造反,別人分分鍾十幾萬大軍湧入江西。


    跑都沒地方跑。


    如果不是如此,陛下會那麽放心的讓太子殿下親征


    才十歲的娃娃,又是獨子,沒有絕對把握,怎麽可能讓他親征,朱祁玉再蠢,也不會拿他這一脈的江山國祚來冒險。


    所以你不得不服,陛下登基九年後,經曆了兩次動亂,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仁厚的郕王,而是掌禦朝堂的九五至尊。


    還造反


    真當老子傻麽。


    想到這朱奠培對溫宜山道:“太子殿下快到江西了罷,告訴咱們的人,盡一切可能配合太子殿下的大軍,另外,準備一下,點好護衛,本王要去建昌迎接太子殿下。”


    出城百裏相迎,表達自己對大明的忠心。


    溫宜山立即行禮,“是。”


    朱奠培忽然喊住走出水榭的溫宜山,“堡宗是真的,本王估計陛下還會放他離開,而且肯定是往交趾攆,提前著人趕赴交趾安排一下,一個活著的堡宗,萬一今後用得上呢。”


    本王不會上建文餘孽上過的當。


    但活的朱祁鎮確實有可能在適當的時候發揮作用。


    幫他在交趾立身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堡宗別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時秋風悲畫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時秋風悲畫扇並收藏堡宗別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