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的碧波池上一朵朵亭亭玉立的映日荷花怒放,為儲秀宮更添了妖嬈。但是此時的儲秀宮卻是人人麵色悲戚,映襯著鮮豔的荷花,讓人無端覺得詭異。


    宋芷嵐托著一碗藥,小心的走進內室,縱使外麵豔陽高照,但內室裏仍顯出幾分讓人不安的陰沉煩悶。


    “嬤嬤,藥煎好了。”宋芷嵐小心的把藥舉到喬嬤嬤麵前。


    “主子剛剛睡下,待主子醒了再喝也不遲。”喬嬤嬤細心的為佟皇貴妃掖掖薄被,拿過小幾上的宮扇,手腕微動,幾絲涼風便扇了出來。


    康熙二十八年六月的熱夏,因為佟皇貴妃病重,縱使有冰盆等份例,也不敢擱在佟皇貴妃麵前,隻在房間的角落裏放上些冰,能把這酷熱降下些來。


    宋芷嵐把要擱在小幾上,不由歎口氣,沒想到自己到儲秀宮服侍還沒有一年的時間,佟皇貴妃就不行了。


    現在佟皇貴妃連坐起來都困難,完全隻是在熬日子而已。康熙大發雷霆命太醫用心醫治也隻是多拖幾日。


    “主子,老奴扶你起身。”喬嬤嬤憂愁的麵上閃過一絲喜色,小心翼翼的把佟皇貴妃扶起來靠坐著,往佟皇貴妃腰間塞了幾個大墊子。


    宋芷嵐把溫熱的藥汁端到喬嬤嬤麵前,喬嬤嬤不假人手的親自伺候佟皇貴妃喝藥。


    佟皇貴妃把藥汁一飲而盡,有氣無力的笑到:“嬤嬤,我怕是不中了,這些個藥材就別浪費了。”


    一句話就把喬嬤嬤說的紅了眼眶:“主子說的什麽話,你想想皇上,想想四阿哥啊。”


    “我能陪伴表哥這麽久,也算福氣了。四阿哥,哼!”佟皇貴妃自言自語,她對康熙是放了真心的,而四阿哥,隻不過告知了他生母是誰,竟然就生分了。


    喬嬤嬤聽到佟皇貴妃那聲輕哼,簡直就對四阿哥和德妃恨之入骨,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就算娘娘不是生母,好歹也養育的十一年,卻因為這就疏遠了娘娘。


    “不用擔心,嬤嬤,就按咱們說好的去做吧。”佟皇貴妃再次吃力的說到,便合上雙眼,不再言語。


    “是,主子。”喬嬤嬤含著淚應下來,接著扭頭對宋芷嵐說到:“芷嵐,跟我來,有事情吩咐你。”


    “是。”宋芷嵐對佟皇貴妃福一福身,便跟著喬嬤嬤下去了。


    聽完了喬嬤嬤的吩咐,宋芷嵐驚訝了,佟皇貴妃看是是要徹底離間德妃和四阿哥這對母子了,真是心思深沉的女人啊,宮裏的各個都是做戲的好手。


    雖說如此感歎,但宋芷嵐還是點頭應下了,原本宋芷嵐就隻是一個宮女,本來就不能反抗主子的命令,更重要的是,前兩天見到母親的時候,母親很高興的說她的二弟從軍去了,這個多虧了佟皇貴妃的一個旁支族人的提拔。宋芷嵐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就明白自己欠了佟皇貴妃一個人情,因果也因此而結下,如今能用一場戲來了結因果,那麽就再好不過了。


    胤g終於克服心中的別扭再一次進入儲秀宮的時候,儲秀宮裏比上一次明媚許多。其實四阿哥是打心底裏敬愛佟皇貴妃,但是佟皇貴妃偏偏告訴他,他的生母是德妃的時候,仿佛一個驚雷,把他炸的心神俱裂。完全不能接受的四阿哥隻能逃離儲秀宮,逃離他敬愛的佟皇貴妃。就這麽幾天的功夫,偏偏讓佟皇貴妃給忌恨不已,更是堅定了要毀了德妃和四阿哥的母子情誼。


    理了理衣服,四阿哥問站在門口的宋芷嵐:“額娘最近怎麽樣了?”


    宋芷嵐忙行禮請安,麵上閃過一絲猶豫,之後開口說到:“主子這兩天氣色好了些了,今兒還進了一小碗碧玉粳米粥。”


    四阿哥聞言,麵上帶了鬆快的笑,抬腳便跨進門,看到半靠在榻上的佟皇貴妃,果真麵色紅潤了些,人也有精神頭。


    宋芷嵐在外麵候著,並沒有聽到什麽動靜,過了一會兒,喬嬤嬤喚人來把宋芷嵐和另一個宮女碧安給宣進去。


    佟皇貴妃看到兩個俏生生的宮女進來了,麵上帶著笑對四阿哥道:“這芷嵐和碧安是喬嬤嬤親自調~教出來的,伶俐能幹,今兒就撥給g兒吧。”


    碧安麵上閃過狂喜,她本來是德妃娘娘的埋在儲秀宮的暗線,如今佟皇貴妃不行了,去伺候四阿哥也是一個出路,便跪下磕頭謝恩。


    而宋芷嵐則聽從喬嬤嬤吩咐的,不停的磕頭表忠心:“求娘娘讓奴婢再伺候娘娘幾日,如今娘娘貴體欠安,奴婢實在不想離開娘娘,求娘娘留下奴婢吧。”死活不肯離開佟皇貴妃。


    佟皇貴妃隻是笑著對四阿哥道:“這丫頭倒是個忠心的,讓我給慣壞了,額娘就小氣一回,隻給你碧安好了。”


    四阿哥倒也沒說什麽,對宋芷嵐行為既有些不喜,爺也是你一個小小宮女能嫌棄的,也有些讚賞,倒真的是個忠心的。


    碧安和宋芷嵐便下去了,碧安去收拾東西,而宋芷嵐則去端煎好的藥。


    才端著藥出來,就在走廊下看到四阿哥出來了,連忙避讓到一旁。就在四阿哥要擦肩而過的時候,輕輕喚了一聲:“四阿哥。”


    四阿哥扭頭看著宋芷嵐,宋芷嵐麵帶猶豫,咬了咬下唇,才小心道:“四阿哥若得空,多來陪陪主子可好?”


    “爺做什麽是一個丫頭能質疑的?”四阿哥麵露不悅,沒有開口處罰宋芷嵐已經是看在平日的情分上了。


    “四阿哥,其實主子她……她……”宋芷嵐期期艾艾的開口。


    四阿哥麵色更加不滿,正要甩袖離去,便看到儲秀宮伺候的大宮女急急忙忙的奔出來,看到四阿哥和宋芷嵐正在說話,麵露焦急之色。


    “芷嵐,你膽子太大了,竟然敢攔截四阿哥,還不快把東西送進去!待會兒自個去領罰!”說罷便向四阿哥福一福身:“奴婢恭送四阿哥。”


    四阿哥沉默片刻,扭頭便走,出了儲秀宮門口,微微眯起眼睛,想了一想,又轉身進去。


    還沒到內房,便聽到喬嬤嬤嚴厲教訓人的聲音:“芷嵐丫頭,你可知錯?”


    “嬤嬤,奴婢隻是為主子心急啊,主子天天撐著病體,隻盼望著四阿哥能下學之後能多見幾麵,這些天,主子都用脂粉裝扮好強撐出些亮色著。奴婢不想日後主子和四阿哥落下心結啊。”宋芷嵐的聲音帶著哽咽,喬嬤嬤,你掐著我的手掐的好痛。


    “你這丫頭,不枉主子疼你一場,可惜,主子的身子怕是不中了,偏偏就瞞住了四阿哥一人,不想日後四阿哥同德妃娘娘生了間隙。主子心裏也苦。”喬嬤嬤聲音裏滿是黯然絕望,心裏卻很滿意宋芷嵐的態度,果真是個聰明的丫頭,隨即便鬆開了掐著宋芷嵐的胳膊。


    “好了,嬤嬤,芷嵐丫頭隻是為我著想罷了。起身吧。”佟皇貴妃的聲音斷斷續續透著虛弱,話才說完便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


    “主子!”


    “主子!”


    四阿哥聽到兩聲尖叫,來不及讓通報便闖了進去,駭然的看到佟皇貴妃生生咳出一口血來。


    “額娘!”四阿哥驚叫一聲,衝上去扶住軟在床上的佟皇貴妃,急叫起來:“快宣太醫!!”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太醫開了方子,宮女自去熬藥,佟皇貴妃又睡了過去。四阿哥看著擦去脂粉的佟皇貴妃那憔悴的神色,白的幾乎半透明的臉頰,不由得心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隻吩咐下人備好易克化的粳米粥,想著待佟皇貴妃醒了,自己一定好好的服侍額娘進一些。


    站了一會兒,四阿哥向宋芷嵐招招手,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他有話要好好的問清楚。


    “給爺好好說清楚,額娘的身子到底怎麽回事?”四阿哥越想越不對,聲音自然嚴厲起來。


    “太醫說主子的身子已經藥石罔效,主子怕爺擔心,便對太醫噤口,不許告訴也。不知為何,半個月前主子更是突然下令讓儲秀宮的上上下下瞞住爺一人。奴婢知道的就這些了。”宋芷嵐的眼眶紅紅的,輕聲細語的按照喬嬤嬤吩咐的解釋。


    四阿哥一愣,半個月前正是佟皇貴妃說出自己的親生額娘居然是德妃,當時自己極為混亂,渾渾噩噩的就回到皇子所裏,不知道怎麽麵對佟額娘,便逃避了過去,沒想到卻傷了佟額娘的心,真是不孝。


    既愧疚又忐忑擔心佟皇貴妃的身體,四阿哥接連幾日都告假,專心的在儲秀宮為佟皇貴妃侍疾。


    而佟皇貴妃已經很少清醒的,幾乎整天都昏睡在床上。


    清醒的時候都對著四阿哥極為慈愛,愈發勾起了四阿哥的愧疚和對佟皇貴妃的眷戀。


    宋芷嵐每每看到這母慈子孝的場麵,唯有微微歎息,皇宮裏果然無時無刻不在算計呢,四阿哥大概不知道,若他聽了自己的話沒有這回來,佟皇貴妃還留下了多少後手來挑起他的愧疚他的傷心他的不孝。


    康熙得知,也隻是一歎,胤g確實孝心可嘉,倒也沒有計較。自己同樣憂心表妹的身子,卻不好表現的太過,若表妹有個萬一,胤g自然隻得回到德妃身邊。胤g這個孩子自己是喜歡的,偏偏表妹身為佟家女,佟家作為外戚,已經足夠的富貴,萬不可再出一個阿哥,若是改了四阿哥的玉牒,隻怕以後會出波瀾,為了朝堂的安分和太子儲君的地位,他隻得委屈表妹。


    想到這裏康熙更是覺著愧對表妹,隻是派人送去了好些上好的補品,表妹怕真的是不中了。


    康熙感傷之中,來儲秀宮的次數更勤快了,即使大部分時間佟皇貴妃都是昏迷不醒,也不能阻擋康熙帝探望的腳步。


    讓宋芷嵐覺得奇怪的是,佟皇貴妃已經病入膏肓,容顏雖有些消瘦卻依然嬌弱柔美,比之健康的時候更添了如水一般的動人姿色,美麗的不似凡人。


    直到後來無意間聽到佟皇貴妃和喬嬤嬤的對話才知道,佟皇貴妃吃了秘藥,才能保持這樣的美貌。而這種秘藥,更加讓佟皇貴妃的身子垮了下去。佟皇貴妃吃秘藥的原因更簡單,男人,都是愛美色的。她不敢賭在見過她虛弱憔悴醜陋的病態,康熙皇帝和四阿哥還能對她有好感,她不能讓這兩人想到她,想起的卻是她醜陋的樣子。


    漢武帝的李夫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她死後沒有讓漢武帝見到她被病痛折磨的憔悴的容顏,讓漢武帝記掛了她一輩子。《史記》《後漢書》可不止你們男人會看。佟皇貴妃看著康熙眼中的癡迷,淡淡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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