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鋪就的通道蜿蜒漫長, 兩旁紅牆綠瓦的高牆在如紗的月光下居然有了兩分陰暗猙獰的味道, 前麵兩名掌燈的宮女手提白紗燈籠,明亮的燭光照亮了一方天地。


    十四阿哥已經哭的幾乎昏厥,如此濃重的悲哀讓四阿哥想到了孝懿仁皇後逝去的時候, 自己也是如此的悲慟,隻是當時自己身邊有嵐兒陪伴, 而十四弟怕是隻有自己能依靠。


    想到此處的四阿哥心中湧起了對十四阿哥的憐惜愛護,自己和十四真真成了沒娘的人。四阿哥是成年阿哥, 不能留在後宮之中, 永和宮已燒毀,十四阿哥自然得跟著四阿哥回皇子所。


    見及十四阿哥萎靡的樣子,四阿哥歎了口氣, 打起精神來, 蹲下身子把十四給背了起來,十四阿哥一驚, 掙紮起來:“四哥……這……這使不得。”


    “別動, 仔細摔了,哥哥背弟弟有什麽使不得的。”四阿哥直起身子,口氣嚴厲的說道。卻聽的十四阿哥又是鼻頭一酸,早已哭的紅腫的雙眼又險些落下淚來。


    蘇培盛忙把十四阿哥歪倒的身子扶了一扶,有些心神不定的勸道:“主子, 不若讓奴才伺候十四阿哥吧。”


    “行了,別廢話,前麵帶路才是正經。”四阿哥掂了掂, 十四弟果真壯實,再長幾歲,自己背起來也得費些勁兒。十四阿哥把頭靠在四阿哥肩膀上,心中百種滋味,卻也升起了暖意,好歹自己還有一個親哥哥。


    夜晚的涼風吹來,讓人通體生寒,烏拉那拉氏取過一旁宮女手上搭著的素色滾邊披風,揚開披在十四阿哥身上,理了理邊角,把十四阿哥裹得嚴嚴實實,四阿哥就這麽背著十四阿哥一步步的往皇子所走去。後麵跟著大群的宮人,卻沒人說話,隻偶爾能聽見十四阿哥些微的哽咽和花盆底踩地上的噠噠聲。


    見這兄友弟恭的和睦樣子,烏拉那拉氏掩飾住嘴角的笑意,上一世兄弟倆形同水火,德妃和十四阿哥給爺下了多少絆子,沒想到德妃這算盤一落空,反倒便宜了爺白撿一個忠心的兄弟,日後奪嫡也好有個助力。


    到了皇子所,四阿哥腳步不停的到了書房的偏殿,放下十四阿哥的時候,在冷涼的秋夜裏居然折騰出了一身汗,烏拉那拉氏吩咐宮人抬來熱水,給四阿哥和十四阿哥沐浴,十四阿哥懶懶的坐在床上不想動彈,四阿哥歎了口氣:“罷了,就替十四弟擦擦臉,等會兒上些熱湯熱菜來。”


    “妾身已經吩咐小廚房預備著。”烏拉那拉氏態度溫和,看了看十四阿哥懨懨的樣子。


    “四嫂別忙活了,弟弟沒胃口。”十四阿哥開口,那嗓子沙啞的嚇人。


    烏拉那拉氏還想勸一句,就看到他塔拉氏身邊伺候的宮女求見,烏拉那拉氏臉色一沉,不知道這他塔拉氏想要出什麽幺蛾子,淡淡的說道:“傳進來。”


    請安之後,那宮女略有些局促的站著,低垂著頭,四阿哥麵沉如水,冷冷的問了一句:“有何事?”


    “回爺的話,他塔拉主子今兒下午見紅了,太醫診斷主子有了一個半月的身子,主子現在心神不寧,想要見爺一麵。”聽到四阿哥冷厲的詢問,小宮女的心兒越發的恐慌,諾諾說道。


    “哼。”床上的十四阿哥麵色大變,什麽意思,額娘才剛剛去世,這個女人居然爆出有孕,這個節骨眼上還想著借機邀寵,


    簡直是……心頭的怒火一陣一陣的湧上來,不由自主的哼了一聲。


    “既然身子不舒服,便好好靜養,這些日子別出門了。”四阿哥同樣臉色不好,聲音裏的不悅清晰可聞,這竟是把他塔拉氏給禁足了。


    小宮女心中一突,頓時手足無措。四阿哥看到十四阿哥難看的臉色,微微皺了皺眉,若是早幾日,或許自己還會開心幾分,偏偏是今天,無端讓人覺得晦氣。


    烏拉那拉氏看著兄弟二人難看的神色,心中難以抑製喜悅,眼裏閃過對他塔拉氏的嘲諷,看著挺伶俐的,怎麽淨做蠢事呢。想了一想,輕聲道:“爺今兒就多陪陪十四阿哥吧,妾身去看看他塔拉側福晉,好歹是爺的子嗣,也是妾身的本分。”


    十四阿哥別過臉不看四阿哥,手指卻拉住了四阿哥的衣擺,不讓四阿哥離開。四阿哥略一沉吟,淡淡的說:“去吧,順道教教他塔拉氏規矩。”


    “前麵帶路。”烏拉那拉氏淡淡的瞟了一眼誠惶誠恐的小宮女,不帶一絲情緒。


    其實並不是他塔拉氏特意博人眼球,隻是白天的時候聽聞永和宮大火,又有人來報德妃病重不治,驚的他塔拉氏豁然起身,德妃居然就這麽死了?她可不認為是她這隻小蝴蝶給扇死的,這莫非還有其他穿越者?這樣想的他塔拉氏便有些恐慌,下定決心日後要更加小心行事。強烈的情緒波動之下,便覺下腹一陣墜痛,淡淡的血跡暈染開來,嬤嬤請來太醫診斷,卻是有了身子。


    這讓他塔拉氏驚喜異常,四阿哥府上的妻妾哪個不是進門多年才有個一兒半女,隻有她,才進門三個月,便有了喜訊。自得的他塔拉氏忘記了才剛得到德妃逝去的消息,隻想著四阿哥回皇子所便要第一時間通知他,讓四阿哥也高興高興,那麽自己在四阿哥心目中的砝碼又重了一層。


    左等右等,等的心急如焚的他塔拉氏等到的卻是麵色平靜的烏拉那拉氏和四阿哥那禁足一般的命令。


    “爺……爺怎麽能這麽對我?”他塔拉氏虛弱的躺在床上,小臉白的似雪一般,雙眼含愁,較之平日活潑的樣子平添了幾分柔弱,讓人心生憐惜。她實在想不通,平日裏四阿哥對她也是嬌寵,怎麽她懷孕這麽一件大喜事兒得到的隻是冷冰冰的兩句話。


    “主子,今兒永和宮才出事兒,爺沒有過來也在情理之中,主子該好好養好身子才是,過些日子還得哭靈呢。”他塔拉氏帶進宮的席嬤嬤溫言勸說著。


    “倒是我想左了,若是讓爺惱了我可怎麽辦?”他塔拉氏勉強勾出一絲笑,她這才想到曆史上的四阿哥與德妃的感情再怎不合,德妃仍然是四阿哥的親生額娘,如今德妃逝世,四阿哥怎麽會為了自己而歡喜起來呢。今兒真是一步臭棋,自己實在是太大意了。


    “主子莫要憂心,現在主子有了身子,待足月生下小阿哥傍身,底氣才更足一些,到底是爺的孩子,爺想必會看在孩子的麵上,揭過這一茬。”白露端來了紅棗燕窩湯,勸了一句。


    “確實,快快把屋子裏豔色的東西給換了,衣服、擺件、釵環、配飾都收拾起來。”席嬤嬤一拍腦袋,急忙忙的吩咐起來,這德妃逝世可是要守孝,幸虧四阿哥沒來,若是看到這一屋子大紅大紫的東西,還不更是惱怒。


    相比之下,宋芷嵐倒是淡定悠閑許多,肖嬤嬤早早的得到消息,指揮著宮人把守孝用的東西都收拾出來,偏殿的上上下下早已換上了素色的袍子,宋芷嵐的衣服大都是淡色的,隻要先拆了花紋應付幾天,針線上人正趕製著守孝的袍子。


    “主子,這真是世事無常,怎麽突然就……”樂琴話為說完,迅速住了口,有些惶恐不安,這可不是她能議論的。


    “你啊,就是不長記性。”宋芷嵐摸了摸影青釉玲瓏瓷杯,裏麵的茶水已經涼了,抿了一口,果真滋味差了許多,隨手倒入水盆中。


    燭光下的玲瓏瓷對光透影、玲瓏剔透,上麵的透明的花紋仿佛會流動一般,沒想到這德妃倒是個果敢的,知道自己的臉好不了,能想出如此翻身的法子,這算是為母則強?看來這事兒還沒完了,以德妃一石三鳥的算計,後宮裏所謂的凶手怕隻有一個,那便是——庶妃小佟佳氏。


    小佟佳氏畢竟入宮日子尚淺,根基不穩,怎麽能算計得過看似低調卻十分聰慧的德妃呢,這個黑鍋小佟佳氏背定了。


    這個不止是為報複孝懿仁皇後佟佳氏的奪子之恨,更重要的是,用自己的死亡割斷四阿哥與佟家的聯係。四阿哥曾養在孝懿仁皇後身邊,佟家在麵對四阿哥的時候都是以四阿哥的母族自居,同四阿哥很是親密曖昧,這也為四阿哥平添了一個強大的助力。四阿哥封了貝勒,開府之後,與佟家的走動更輕鬆一些,也更加容易收買人心。偏偏這個時候德妃的臉毀了,自己無力為十四阿哥鋪路,十四阿哥又還年幼,於是便把算盤打在了四阿哥身上,毀了四阿哥一個有用的助力,日後兄弟倆才更好相互扶持,四阿哥也才能與十四阿哥交心。德妃為了十四阿哥果真是用心良苦無極不用呀。


    隻是,同為兒子,德妃卻沒有為四阿哥考慮過一絲一毫,四阿哥曾養在佟佳氏身邊,偏偏所謂的真相是德妃因為小佟佳氏而亡。養恩生恩如此衝突,讓四阿哥日後如何自處呢?


    宋芷嵐悠悠一歎,德妃這一舉動真是可敬可怨可悲可歎。如今德妃已死,她們的恩怨自然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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