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本明哲根本不給老許任何說話的機會,連聽他辯解的時間都省了,張嘴就往祖墳上刨,跟掌握了整件事情的所有來龍去脈差不多。</p>


    隻是,許銳鋒卻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翹起了二郎腿……</p>


    這份悠然自得要是放在平時,沒準宮本明哲會認為是無愧於心,可放在現在,宮本冷笑著點了一句:“好一個視死如歸。”</p>


    啪。</p>


    一縷火苗在老許手中冒起,打火機端口竄出蒸騰火焰,與此同時,他微微低頭,點燃了剛從口袋裏掏出的那根香煙。</p>


    宮本看著對方如此自然,問了句:“沒話可說了麽?”</p>


    許銳鋒搖了搖頭,吐出一口煙霧道:“說不說的也無所謂,可著你來,我著急回去吃中午飯,今兒中午北滿監獄吃麵。”</p>


    碰!</p>


    宮本明哲一拳就砸在了桌麵上,衝著門外喊道:“來人,把許銳鋒給我扔進地牢裏!”</p>


    辦公室的房門‘哐’一聲就被兩個黑衣男子撞開了,這倆人直接奔著老許便走了過來,一時間,房間裏的氛圍緊張到了極點。</p>


    許銳鋒卻不為所動,慢慢的抽著煙,用食指和中指將煙打嘴邊夾開,坐在椅子上的姿勢都沒變過。</p>


    宮本明哲還衝著那兩個穿西裝的特工喊呢:“你們兩個沒聽見我說的話麽?”</p>


    “把許銳鋒給我扔進地牢裏!”</p>


    許銳鋒聽到這兒故意提醒了一句:“宮本課長,我要是起身跟著身後這二位走了,您可演不下去了。”</p>


    宮本擰著眉瞪著眼:“你說什麽?”</p>


    “我說什麽?北滿監獄的獄警出監執法,是因為發生了越獄案,四寶子、曲羨明等死囚越獄,我們才出來抓人。途中,碰見了東北四省通緝犯厲歌,交火後已經拿到了曲光雇凶殺人的口供,而且口供證實了曲光是為了鋤奸才雇的凶;至於百樂門和洋行,都是四寶子、曲羨明的逃竄軌跡;我率人當街開槍,也是洋行內有自稱土匪的人員抗法。”</p>


    許銳鋒聚精會神的看向了宮本明哲:“這一樁樁一件件我都有口供在手,有厲歌的屍體以及當時出警的獄警為證,如今曲光還沒死,被關押在北滿監獄候審,您要是不信,我打個電話就能把人送到憲兵隊來,到時候您親自問。”</p>


    宮本明哲反唇相譏:“憲兵隊的酷刑你是見識過的,真把曲光送來,你確定他會說出你想要的答案?”</p>


    此刻,許銳鋒才回頭看向了身後的兩名特高課特工:“二位,接下來我要和你們課長說的話,你們確定要聽麽?”</p>


    那兩名特工看了宮本明哲一眼,宮本明哲向外揮了揮手,他們退了出去。</p>


    “宮本課長,要是真想抓我,會在辦公室麽?真要審我,就算是憲兵隊的地牢滿了,也不大可能到這麽舒服的地方吧?”</p>


    “其實無論我們中國人也好、你們日本人也好,到了一定層次都一樣,玩的是腕兒、走的是麵兒,今兒把我叫來,無非就是想告訴我,你比我大,永遠比我大,說話的時候我得抬著頭,是吧?”</p>


    許銳鋒自嘲的笑著:“行,現在你們大兵壓境、我們技不如人,我抬著頭,仰視著你,還不成麽?別拿什麽密碼、發報機啊之類的嚇唬我,說句不好聽的,再怎麽說我也是三木少佐親自招撫來的,真辦了我,他能有麵子麽?”</p>


    宮本明哲聽完這番話,伸出手指在空中衝著許銳鋒連續點指了三下,最終,笑了。</p>


    看見這個表情,許銳鋒認為事情有所緩解的說道:“宮本課長,現在屋裏就咱們倆,想說什麽直說。”</p>


    “這麽說從洋行發出去的那封電報,你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p>


    許銳鋒有些不解的看了過去:“真有電報啊?”</p>


    宮本明哲突然厲聲大喝:“你們中國人,通通的不老實!”</p>


    他拉開了辦公桌抽屜,在裏麵拿出一個信封,將信封用力摔在了許銳鋒麵前的桌子上:“自己看!”</p>


    老許將信封緩緩打開,裏麵是幾張照片,其中頭一張照片便是寒風中狗剩子和狗剩娘架著溫婉上馬車的照片,那孕肚尤為明顯;下一張,則是城門口這些人在和守城門的偽軍交涉,老鷂鷹還親手送出去一塊金殼懷表;最後一張,是站在城頭上拍的,那架馬車在風雪之中直奔郊外。</p>


    “你既然不知道那封電報,溫婉為什麽大過年的如此著急離開北滿?”</p>


    許銳鋒翻著眼皮還在狡辯:“誰還不能走個親戚……”</p>


    “溫老六家我去過了,自從上次離開北滿,他就已經逃出了東北,你告訴我溫婉的親戚還能在哪?奉天嘛!別忘了她在奉天還是個通緝犯,那兒的憲兵隊可沒有我們好說話!”</p>


    許銳鋒仰起頭,將煙掐滅後習慣性的把雙手插進了袖口,說道:“小日本子,你是非要整死我啊?”</p>


    唰!</p>


    宮本明哲根本不給許銳鋒反應時間,直接掏出了手槍,後退一步指向了他說道:“你是狼,還是咬過人的狼,早晚都會再張開嘴吃肉,沒有血腥味兒的日子對你來說,會生不如死。”</p>


    “把手拿出來,慢一點,根據憲兵隊對你的了解,北滿槍王可是一個總是將槍藏在袖口的殺手。”</p>


    老許沒轍了,他也不是神仙,隻能緩緩的將手拿出來。</p>


    “千萬別動,我不會給你任何反應時間。”宮本明哲持槍手在後,左手在前隔著一張桌子去摸他袖子,直到從袖口裏掏出一把博查特,才露出了笑意,仿佛這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內。</p>


    許銳鋒倒是滿不在乎的說道:“沒想到竟然是這麽栽的……”他還在笑,聊天似得和宮本明哲說道:“說真的,我想過最後什麽樣,覺著怎麽還不得拉上你們幾個小日本子陪葬啊。”</p>


    宮本明哲很紳士的陪他聊著,仿佛在談別人的生死:“你很想死?”</p>


    “誰樂意死,可這世道活著太憋屈了。”</p>


    宮本明哲點了點頭:“是啊,如果有一天有軍隊打到日本的國土上,我們的生活也不會盡如人意。”他可不是感同身受:“可這就是生活,當一個國家強盛,就會欺負另外一個國家,當一個人強大了,就會去欺負另外一個人,不過是方式不同罷了。”</p>


    “難道你不覺著那些善於拉幫結夥的人都是如此麽,動不動就甩給別人幾句閑話,動不動就來幾句弦外之音。”</p>


    宮本明哲卸下了博查特的彈夾,聳了聳肩:“有區別麽?”</p>


    當他放下那把槍,指著許銳鋒說道:“包括你,那些死在你手裏被人買了性命的人,哪一個是你該殺的?哪一個有真真正正的應該死在你手裏?”</p>


    “這世界上也隻有你們中國人喜歡說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並將強者的失敗歸結於命運,知不知道為什麽,因為你不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玄學身上,也實在找不到其他聊以自慰的方式了。”</p>


    許銳鋒撇了撇嘴,不忿的回了句:“給我上課來了?”</p>


    “說正題,那封電報到底寫了什麽?”</p>


    老許依然緊閉著嘴:“我到現在都聽不懂你這話是什麽意思。”</p>


    他以為,接下來一定會迎來宮本明哲暴怒,甚至狂風暴雨,但,宮本明哲卻把博查特的子彈全都拆卸下來以後,又將彈夾安裝了回去,並把槍扔給了許銳鋒說道:“很好。”</p>


    這回輪到老許愣住了。</p>


    這日本子當真不怕自己身上備著另外一個彈夾?</p>


    “雖然我不知道你和三木中間存在著什麽樣的交易,讓他在你身陷牢獄的時候選擇了你而放棄了同一個學校出來的我,但是,我知道這件事足以決定三木的生死,否則,他絕不會選擇一個中國人。”</p>


    “這個秘密在你手裏對不對?”</p>


    “你也早晚有一天會用這個秘密幹掉三木,我說的沒錯吧?”</p>


    這回許銳鋒真的有點驚著了。</p>


    “知道為什麽三木在你和曲光的爭鬥中,隻是為曲光提供外援,而沒有親自出手麽?”</p>


    </p>


    當宮本明哲再次打開抽屜,拿出了一份全日文的合同時,許銳鋒盡管看不明白這份合同上寫了什麽,卻依然看清了曲光那寫著中文的簽字。</p>


    “是我,主動去拉攏了曲光還讓三木知道了這件事,也同樣是我,將北滿旁邊的一座鐵礦礦山交給了曲光開發。”</p>


    是他!</p>


    難怪自己和曲光在北滿都快人腦袋打出狗腦袋了,依然沒人插手,許銳鋒怎麽也想不到這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的生死仇敵——宮本明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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