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這麽說的?”鋪著斑斕虎皮的椅子上,正坐著的胡龍,聽了郭至理的話後,瞪圓了雙眼問道。


    胡龍也隻三十出頭年紀,不過滿臉又黑又密的大胡子,看上去比青麵無須的果子狸要老相許多。


    更讓人一看就心驚膽戰的,是他自額頭斜向下,劃過右眼眼角直到耳根的傷疤。


    這道傷疤猶如一隻張牙舞爪的蜈蚣,隱隱透著血色,猙獰至極!


    原本就頗為凶惡的臉龐,愈發讓人不敢直視。


    即便是經常與他相處的郭至理,都盡量避免去看他的臉,不然晚上很有可能做噩夢。


    “是,依我的意思,不妨就接了他這樁生意。”郭至理低著腦袋說道。


    胡龍翹著蘭花指,搔了搔臉上的絡腮胡,問道:“那姓方的又怎麽說?”


    他這聲音,卻和樣貌極不相配,細聲細氣的,但又不是捏著嗓子,總之若隻聽聲音的話,八成會以為這是個溫潤女子,不僅聲音如此,就連腔調也是。


    郭至理無聲的笑了笑,回想起在昆山縣方宅的情形,說道:“方大紳很是生氣。”


    “嗯?”胡龍不高興了,拖出來的尾音,高高的往上走,還帶著點顫音。


    “倒不是對咱們生氣,是生那姓張的小子的氣。”郭至理聽了連忙解釋道:“張遠那小子也夠狠,一句話就把方大紳給氣壞了。”


    胡龍“嫵媚”一笑:“這小子倒是有幾分膽色!”


    “那大哥願意親自去一趟咯?”聽出胡龍心情正好,郭至理便連忙問道,不過還是縮著脖子,像隻鵪鶉似的不敢抬頭。


    他實在是吃不消大哥這副媚態啊,不能說,說多了都是淚。


    “嗯!左右無事,整天在這蘇州城裏也覺得憋得慌,正好出去走動走動,舒活舒活筋骨!”胡龍站起身,來回走動了幾步,捧著心口幽幽歎道:“我也好久沒回過昆山了,聽你這麽一說,倒有幾分想念。”


    “小弟倒是忘記了,大哥似乎就是昆山半山橋人?”郭至理盯著眼前的地板說道。


    胡龍坐回到椅子上說道:“是啊,我是從半山橋溪口村出來的,那一年,我還不到十歲……”


    郭至理一聽,額頭就冒出一層冷汗,連忙找了個借口告辭。


    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他聽了沒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有件事他還沒說,那就是方義文也約了胡龍,想見上一麵。


    不過昆山縣和半山橋離著不遠,先見誰後見誰,也都差不多。


    ……


    昆山縣方宅,內院書房。


    “二叔何不讓他們幹脆打死那小子?”方升恨恨的說道,他雖已痊愈,可是臉色蒼白,眼袋發青,看著很是虛弱。


    方義文瞥了眼方升,皺眉道:“打死了他,又有何益?”


    “隻要他一死,還怕搶不到火鍋店?”方升攥緊了拳頭。


    方義文冷笑道:“半山橋那麽多火鍋店,為何二叔我不要別的,非要他張記火鍋?”


    方升愣了,他還從來麽想過這個問題,隻以為二叔是為了給自己報仇,才花了五十兩銀子,請蘇州打行的地棍前去鬧事。


    難道不是嗎?


    看到方升滿臉迷惑,方義文歎了口氣道:“你也不想想,別家的火鍋店,為何生意冷清,唯獨他張記天天爆滿?”


    這個問題,方升同樣沒想過。


    “我已經派人打聽了過了,他家火鍋之所以美味,是因為張遠那小子,有秘製底料配方!”方義文說完之後冷笑一聲,又道:“不然你以為,我真不敢讓人打死他?”


    “那二叔的意思,是逼著他交出那個什麽配方?”方升喃喃道:“不能找人偷出來,然後再打殺了他嗎?”


    方義文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眼方升,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嚴重侮辱。


    這麽簡單的法子,難道自己想不出來?不知道派人去?


    可張遠那小子做事真特麽滴水不漏!每次配底料的時候都緊閉著後廚的門,門外還有專人把守,便是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當然了,現在這麽冷的天氣,也沒地方找蒼蠅去……


    甚至通往後廚的門上,都貼著“後廚重地貴客免入”的字貼。


    而且他還聽說有這想法的,可不光自己,已經有好幾撥人想去偷配方,結果被張記火鍋的夥計們給打得頭破血流狼狽而逃了。


    其實之前方義文的想法很簡單,收拾個無名小子,能有多難呢?


    可當他聽說張記火鍋生意非常紅火,簡直日進鬥金之後,他的想法就變了。


    否則也不會和打行的文班郭至理約定,隻砸店不傷人。


    砸店的目的,是逼著張遠低頭服軟,交出配方和店子,可誰知道張遠這小子,竟然說什麽寧可一把火燒了火鍋店,也不轉給自己。


    方升被他這一眼看得很不自在,低頭想了想又道:“那現在怎麽辦?難道就這麽算了?”


    “哼,這就灰心喪氣了?你就這點出息?”方義文冷哼道:“也不知大哥是怎麽教你的!”


    方升聽了鬱悶道:“我爹那不是在京城,沒時間管教我嗎?”


    “罷了罷了!前兩天在蘇州的時候,你爺爺怎麽說的?跟咱們方家對著幹,那是找死!這話是沒錯,可咱們也不能放著那麽一大把銀子不要啊?”方義文眯著細長雙眼,冷笑道:“聽說砸店那天,他又沒收客人的銀子,說什麽免單。哼,既然這樣,咱們就繼續砸!”


    “啊?還砸?”方升奇怪道:“這不是已經砸了一次,沒用嗎?”


    方義文陰測測地道:“咱們砸一次花五十兩,可他呢?砸壞的東西不算,光這免單,每次得賠出去多少銀子?再說了,砸這麽兩次,誰還敢去他店裏吃?隻要沒人去,他這生意不就完了?到時候咱們另外找個人,低價給他買過來……”


    方升聽了眼前一亮,挑起大拇指讚道:“妙!實在是妙啊!怪不得別人都說二叔您吃人不吐骨頭,果然厲害!侄兒佩服之至!”


    “哼,好好學著點吧!別整天光想著床上那點事!”方義文冷著臉教訓道:“聽說你昨天對綠荷動手動腳了?”


    方升嬉皮笑臉的道:“求二叔成全!”


    “你這身子骨才好了幾天?讓你爹知道,又要怪我。”方義文搖頭道:“不成,你這幾天給我收斂著點!”


    “哎呀二叔,我這不是沒事幹,憋的慌嗎?”方升叫苦道。


    叔侄兩個這會兒還不知道,胡龍已經決定,和那個姓張的小子見麵了。


    至於張遠為何要見胡龍,趙巡檢和南胖子都想不通,覺得張遠瘋了,和打行地棍的班頭有什麽可見的呢?


    趙巡檢更是話裏話外的暗示張遠,買凶殺人的事,可千萬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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