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卿亡命天涯後她昔日的盟友龐逢春等人一路追捕我,把我逼進這座小屋。他們是為了我體內的一種能量,想要用一台控製思維的機器翻開我的記憶,找到那股能量的來源。小屋裏是等候多時的老鬼和一群好勇鬥狠的流浪兒。


    老鬼出拳搗我的胃,其他人跟上,拳腳相加,我扯過一人的袖子,正要把他拉到我身前格擋,老鬼看準機會甩出勾拳狠狠擊中了我的太陽穴,來不及品味那種眩暈和疼痛,我倒在地上。他揪住我的衣領把我扔到在電椅上。


    屋裏昏暗的燭光搖曳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熏肉和香水混合的味道,這香水味我在之前某個放學回家的黃昏,擦肩而過的黑絲女人身上聞到過,他媽的還挺有幾分懷念。窗外寒風陣陣,透過窗戶能看到重疊的山巒,群星閃爍。


    屋外,人類世界一片狼藉。無數平民搭進了這場戰爭。當那些異人(隻有戊山的異人部落因為擅長使用法術才被我們稱為魔族)從天而降撕毀城市的時候,所有平時自命不凡、張揚跋扈的年輕人瞬間變得怯懦無比、醜陋不堪。幸運的是,我迄今為止都作為局中人,親眼目睹了這種變化是如何發生以及世界是如何開始崩壞的。戰爭從未不會改變其性質,嘴上都說這為了生命、尊嚴和自由,實際上誰也說不好。哪怕是為親人報仇,在我看來也是一種私欲,對,我說的不是異人,是任青卿。有時候想想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玄妙,大概就是命吧。


    我想講講那幾個主要人物:任青卿、鄧宇、周仁和裴穗,講講他們是怎樣被命運逼迫著,一步步成長起來的。可能還有很多人需要提及,像把這要命的特殊能力傳給我的“先知”、裴穗身邊的絕世高手“沈姨”、神秘組織“雙瞳”等等。但現在情況緊急沒法細說,沒錯,我還擱地上躺著,周圍站著幾十號人。


    我隻能先簡單講講改變了我一生的任青卿是個怎樣的人。盡管她的過去我並不是很了解。在我帶十幾號流氓老賴們把張寒按在地上海扁後,她後知後覺地問我情況如何,我道:“張寒跟我五五開吧,是我的主場我能打敗他。”她笑著拍我肩膀,說了這麽一句話:“我養的小貓咬死了蟒蛇。”


    我見過太多同輩中的所謂人傑,無論男女,大都是些外強中幹的裝逼貨色,他們會的隻是裝出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揮手叫來一票子人打群架;或者自己逞口舌之利,罵得別人不敢還口,他們行為或是粗野或是矯揉,沉浸在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喜悅或是悲傷中,垃圾東西,典型的垃圾。說實在的,憑他們的花花腸子和心理素質,隻有讀書的這幾年可以風光,之後屁都算不上。


    所以我可以很負責任地說,撇開把災難引到許多人頭上這點不談,任青卿是我們之中最優秀、勇敢的人,是個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孤膽英雄。她善於學習、思路清晰、審時度勢,判斷力和對時機的把握力一流、能在紛亂的局勢中抓住關鍵。


    成為反魔族同盟顧問之後,任青卿經常帶隊伍乘一輛又髒又舊的麵包車,在關鍵時刻提著幾罐用從打火機裏提取出來的丁烷做成的炸藥,跨過數公裏打贏一場遭遇戰,破壞掉異人的計劃。困難的時候連麵包車都坐不上,幾個人擠一輛電瓶車,趁夜幕發動奇襲。當時世界還太平,為此沒少被交警開罰單。異人那時候正在韜光養晦,也不想鬧太大動靜,所以在街上經常能見到三四個騎電動車、甚至騎公共自行車的同盟人驅趕著數十個有超能力的異人。她當然知道,這隻是一種先聲奪人的策略,要正真打贏這場戰爭完全不可能。


    是的,現在跟去年完全不一樣,世界上有人居住的三分之一區域已經因為部分異人的叛亂而成了廢土。那一役中任青卿方損失慘重,她自己也因此麻煩纏身,不得不帶著無比的愧疚丟下一堆爛攤子獨自逃遁。


    鄧宇在決戰前夕離奇失蹤,至今下落不明。


    裴穗前一年在我們的幫助下救出自己的媽媽,漸漸不熱衷於任青卿的計劃;後來找了男朋友,整日恩恩愛愛地過小日子,更加不願意為這些事負責。幾天以後我和她徹底鬧掰,在食堂把整個餐盤拍到她臉上,宣布解散所有人。


    事實上根本沒人聽我的,這對裴穗毫無損失,對我則非常不幸。很快,失去庇護的我再沒法在學校混下去,很快就因為用和人幹架而被開除。沒錯,我一個人打一群,學校卻隻開除了我,也是因為裴穗為了保證自己在學校的權威,從中作梗來趕走我。


    之後,戰爭開始展露端倪。世界被那些如同超人般強大的異人、怪物毀滅。被人性毀滅。


    “對不起,望哥。”賴狗怯生生走出人群,給我帶上一個插滿電線的頭盔,又把我雙手死死地捆住。


    “你說著對不住,下手還挺狠啊。”我說。賴狗是個髒兮兮的姑娘,體毛很濃密,牙齒東倒西歪的,還有點齙牙。


    她比我小兩歲,被叫做賴狗是因為眼前這幫盲流、流浪兒覺得她患有多毛症,故意說反話來諷刺她多毛。她身上傳來的的酸臭味讓我清醒了些。她聽聞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大眼睛的眼眶裏淚盈盈的,但迫於老鬼的威嚴,並沒有再說話。


    “你挺能打的,話語也不多,是個大丈夫。我還真不想這麽對你,可為了他們好,現在麽你就按流程來。”老鬼操著一口杭州話,用棉衣的衣角擦幹淨自己手上的血,指向流浪兒們。老鬼是他們的頭兒。


    啊,隨著旁邊放著的那台儀器的啟動,好像有個人拿細鋼針不停地紮我的腦子。疼痛蔓延至全身,我痛得叫都叫不出來,隻想快點昏死過去,很快,我的意識就陷入了這台儀器的控製之中,回憶起了從高中剛開學的那天到現在的種種,那些瘋狂或是淡漠的時刻,那種憤怒或是無力的感覺,貫穿我過去一年多的人生的任青卿。


    在這台機器的作用下我陷入了回憶,記憶裏一切都是這麽真切和詳細,沒有忘卻任何一件事。所有的事猶如發生在昨天。


    2015年9月1日。高中開學第一天。


    小學初中的九年我相當蕭條,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做什麽事都不上心不靠譜,老是被別人排擠。沒錯,我打架不厲害,也不有錢,沒有什麽可利用的價值,所以也當不成混混。那時候廁所是我最喜歡的藏身之處,蹲在暗無天日的茅坑上,沒有什麽老師能來找我麻煩。戊山,我高中在戊山。


    坐在大巴車上一路盤山而上,四周都是並不那麽綠的樹和灌木。車實在是太顛了,尤其是我是背著做的,胃裏簡直翻江倒海。不過上車的時候我這個朝後的座位是全車唯一一個座位了。車上其他人絕大多數是學生,有幾個看上去像教師的,都一臉嚴肅的看著窗外。


    學校建築方方正正,中間走廊相互連通。唯一互相不聯通的是食堂和男女宿舍。我那個班,其實也就是分到的考場後麵就是一個小湖。陽光明媚的上午水麵清澈無比。


    “到教室的同學請先在點名冊上寫自己的名字,在教室後麵的寄存處放下行李,然後隨意就坐,我們八點開始考試,在中午考完試之後,同學們拿了行李跟老師來宿舍一趟,在分班之前先分配一下這兩天的寢室。”一個年輕的女老師站在講台上,她的長直發披在肩上,看上去恬靜迷人,可是我注意到她的眼睛裏似乎有些哀傷在閃動。


    我懶得填滿考試卷,東轉轉西轉轉打量著周圍的人,直到他們發現我在偷偷摸摸看他們為止。有個姑娘留著短短的馬尾,看上去長的還不錯,可惜一副冷淡的表情。她寫了個名字就開始拿著筆在她帆布鞋上描,直到那個女老師走過去拉拉她的手才罷休。我旁邊那個大漢一臉壞相,時不時摸出手機來瞅瞅。


    之後總是有些細細碎碎的奇怪談話聲溜進我的耳朵。我盯著那個女老師的高跟鞋看,不知不覺走出了隊伍,在拐角處撞到了一個又瘦又高的男生。他旁邊兩個男生嘴裏一直叨咕著什麽大事不妙,猛地被我打擾之後,很煩躁地看了我一眼。


    “高一寢室在教學樓和食堂那個路口左轉。”他說。


    “啊,不好意思,我那個——”


    我注意到他們已經走遠了,就閉了嘴。突然我發現地上有瓶黑色的東西。不好,兩頭都沒人了,我下意識的往地上一摸,把那藥水摸在手裏,往新生那邊擠進去。然後抬頭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女老師站在學生堆裏踮起腳尖往我這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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